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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言官之怒

  右都御史戴珊顫巍巍上前兩步,又驚又怒地指著秦堪:“你,你胡說!我都察院的御史怎會來青樓?必是你這小兒污蔑!”

  秦堪眨眨眼,笑道:“戴老大人若不信,上去親眼瞧瞧便是,當著大學士和諸位大人的面,下官怎敢有一字誑語?”

  戴珊實在是不想在這個時候出事,畢竟這是他管理下的人員,如果不是因為這樣,他也不會過來的。

  戴珊喘著粗氣,也不顧李東陽在前,大失儀態地獨自闖進了秋月樓,李東陽意味深長地瞧了徐承重一眼,微微一笑,也跟著戴珊進去了,后面一群言官御史緊隨其后。

  丁三陪著笑臉在前引路,戴珊陰沉著臉,一言不發地上了樓。順著丁三手指的方向,戴珊重重一哼,七十多歲的老頭兒踹門的力道不比年輕人差。

  虛掩的房門被一股大力踹得奄奄一息,巨大的聲響令閣子內的人一楞,扭頭看去,卻見戴珊怒氣沖沖站在門口,一把白須無風自動,凜凜如天神下凡。

  戴珊的身后,李東陽和一群言官御史們目瞪口呆地盯著房內眾人。因為這畫面,實在是沒有辦法描述。

  見到徐承重走出來,驚呆的朱宸濠終于回過神了,急忙將懷中女子重重一扔,女子一聲痛苦的呻吟,當即背過氣去。

  無數雙眼睛死死盯著朱宸濠,此刻朱宸濠全明白了,一雙殺意森森的眼睛死死地盯住徐承重。中計了,沒有想到這個家伙那么陰險,自己還想著他會好好的跟自己談的。

  涂從龍早已推開了懷中女子,不敢直視屋外眾人的冰冷目光,冷汗順著額頭潸潸而下。

  朱宸濠怒道:“你此舉什么意思?以為捏了本王的把柄嗎?本王非朝中大臣,宿妓有何不可?”

  他是藩王,自然可以夜宿青樓,這沒有什么不妥的。

  戴珊臉上籠罩著一層寒霜,目光陰沉地盯著朱宸濠,上前一步緩緩道:“王爺宿妓本無不可,不過王爺似乎忘了,藩王不得勾連朝中大臣,還有最重要的一點…”

  戴珊的目光愈發陰寒,語氣仿佛都透著刺骨的寒意,一字一句道:“…最重要的是,先帝大行不足一月,皇上早已昭告天下,舉國服喪,全民素縞,國喪一年之期,期間凡我大明境內城鎮,凡我大明官員百姓,不得飲酒,舉樂,宿妓,違者,視之為大逆!”

  一只不知是誰穿過的鞋子狠狠甩在朱宸濠的臉上,御史們紛紛沖進屋內,正義凜然的責罵如沸水般翻騰起來。

  “朱宸濠!你這無君無父的奸賊!枉你說什么留京為先帝守孝哭靈,今日便讓我等好好見識你這張虛偽的嘴臉!”

  “忠孝”二字,向來是儒家治國之本,明朝尤甚。所以大明的文官在朝堂上向皇帝進諫時,開口的第一句話往往便是“臣嘗聞圣明君主以孝治天下”,然后再巴拉巴拉說出自己的建議和諫言,這是朝堂必須的程序。

  今晚寧王殿下和監察御史涂從龍無疑干了一件不忠不孝之事,還被諸多大臣抓了個現行。

  國喪期間,堂堂皇家貴胄,先帝血脈相連的兄弟竟勾連朝中監察御史宿妓買醉尋歡,而且舉止放浪,絲毫不曾顧忌如今正是舉國素縞的服喪時期,如此張狂的做法,令所有大臣們出離憤怒了。

  凡事都有兩面性,尋花問柳在大明本是風雅之事,但也得看時候,國喪期間若敢干這件事,無疑是大逆不道了,或許大明境內還有別人也在這期間尋花問柳,沒看到的管不著,可朱宸濠和涂從龍宿妓卻是李東陽等眾多大臣親眼所見。

  朱宸濠已嚴重觸犯了所有人的道德底線,連一貫文雅從容的內閣大學士李東陽此刻也情不自禁地泛出怒容,更別提以暴脾氣和善斗毆聞名于青史的言官御史們了。

  這些大明噴子是最看不得這種事情的人,他們狠起來自己都不放過更別提一個藩王了。

  一記響亮的耳光扇過。涂從龍的臉上很快現出一個巴掌紅印,卻是右都御史戴珊扇的,戴老頭年已七十許,眼看今年便打算辭官告老,不曾想都察院下屬監察御史中竟出了這么一號敗類,不僅私通藩王,還敢在國喪期間與藩王宿妓買醉。

  令以正義清流著稱的都察院上下蒙羞,戴珊自己為官清白一生,最后關頭卻被涂從龍狠狠抹了一筆黑墨。尤令戴珊感到羞怒無比。

  涂從龍臉色灰敗,如同水里剛撈出來一般,凌亂不堪的衣衫已被冷汗浸濕。呆若木雞的眼神透著深深的絕望,他是弘治十五年的二甲進士,翰林院里熬了三年,剛剛當上監察御史數月,官場仕途走到今晚,算是徹底劃上句號了。

  嫉惡如仇是大明文官的本色,特別是文官中的御史給事中們,將這種本色發揮得淋漓盡致,為了道德禮法,他們連皇帝都敢痛罵。更何況只不過縮于南昌一隅就藩的寧王了。

  一群憤怒的御史們擼起袖子沖向寧王,舉起拳頭便待揍下去,但為正義故,天下何等奸賊打不得?此刻他們的眼里只有公理正義,沒有身份尊卑。

  戴珊扇完了涂從龍,轉頭冷冷地盯著朱宸濠。

  論資歷,戴珊乃三朝宿老,天順年進士入朝,深得三代帝王器重,今年初弘治帝駕崩之前,戴珊因身體疾病向弘治帝告老還鄉,弘治帝倚戴珊為重臣,執意挽留不允致仕,最后竟以“主人留客堅,客則強留,珊獨不能為朕留耶?”之強硬言辭,死活將戴珊留在朝中為官,并主掌都察院,即舉察事。可見弘治帝何其看重。

  就算是朱厚照,也對這位老先生十分的敬重,他也舍不得這一位離開自己的,畢竟有他執掌都察院,是自己的幸運,能夠省很多事。

  戴珊氣得白須一翹,怒道:“先帝大行,英靈不遠,寧王殿下非但不回封地就藩,久居京師不知是何居心,而且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于我大明國喪期內買醉宿妓。殿下向內閣上疏曰留京是為先帝哭靈守孝,今日這般種種舉止,豈是為人臣之道?不知殿下何以教老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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