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夏非常的懵,他搞不懂這個小皇帝想要做什么?為什么自己無緣無故的,官職就沒了。
“陛下,這萬萬不可!”徐承重馬上進來,看到這個景象,他就知道事態快控制不住了。
朱厚照看著殿內的大臣們,生平第一次感到原來皇帝并不是隨心所欲的。大明皇帝的權力其實很有限,大臣們若異口同聲反對,皇帝的旨意也可以被視作無效。除非像洪武皇帝那樣大開殺戒,背一個暴君的名聲把金殿內的大臣們割韭菜似的全殺光。
可是不是什么人都跟朱元璋一樣的,人家是開局一個碗,通關一個國的狠人。上下五千年就出了這么一位,他的成功沒法復制。
朱厚照從龍椅上跳了起來,大怒道:“你們擬的旨意,封了那么多官兒,憑什么我只封一個人你們便不讓了?這皇帝當得有什么意思?不如你們選個人坐到龍椅上來,我不當總行了吧?”
滿殿鴉雀無聲。接著大臣們神情惶然,連三位大學士都驚恐地朝朱厚照跪下了。
今日的登基大典可謂大明立國以來最離奇最荒唐的一次。只見過皇室之間搶皇位的,還沒見過不想干皇帝的。朱厚照是頭一個,這讓朝臣們充滿了無奈。
滿殿大臣磕頭請罪,殿內千余大臣,缺了誰都可以,唯獨不能缺皇帝,因為這一代的大明皇帝令大臣們別無選擇,除了朱厚照根本沒有別的人選了,說句良心話。但凡有另一個人選,大臣們都不會選擇朱厚照當皇帝,可是誰讓弘治帝就這一個獨子,想換也沒辦法啊。
“陛下,臣現在挺好的,就這樣吧。”徐承重貞德被這個家伙搞得頭疼了,這叫什么事啊。
“陛下,徐大人是勛貴之后,魏國公的孫子,前途自然不可限量,隔壁糾結一時的官職厚祿呢?不如陛下多賞賜銀兩就行了。”李東陽想了想說道,他不可能讓朱厚照在繼續鬧下去。
“好好好,那本宮…朕就賞賜白銀十萬兩,等到朕御駕親征之后,再給你封侯!”朱厚照說著。
沒頭沒腦,怎么又冒出“御駕親征”了?征誰?什么時候征?
各位大學士頭都大了,特別是來朝賀新皇登基的各藩國使節們,大家正客客氣氣給大明上國新皇磕頭祝賀呢,誰料到新皇莫名其妙冒出一句“御駕親征”,這四個字令使節們感到心驚肉跳,沒指名沒道姓,又不知他要征誰,這才是最令他們糾結的,有心想站出來質問,未免有此地無銀之嫌。
“你…陛下,若不想看老臣死在殿內,請陛下三緘其口,讓大典繼續辦完,如何?”劉健真的要瘋了,頭上的汗水不停的往下滴。
朱厚照有些意外道:“我只說御駕親征,又沒說現在征,劉先生何出此言?”
“好吧好吧,朕不說了不說了行不。”朱厚照看到自己老師真的要發火了,連忙停下來,對于劉健,他還是頗為敬重的。
一切過場走完,奉天殿的靈臺也搭建完畢,弘治帝的遺體安放在金棺內,由四十九名穿戴整齊的大漢將軍抬入奉天殿供放,朱厚照換下了皇帝衣冠,穿著一身粗麻孝服,禮部尚書王瓊示意一聲,朱厚照便大哭幾聲,再示意一聲,朱厚照便磕頭,上香,整個儀式里,朱厚照如同一具沒有思想的提線木偶,喊一聲動一下。
走出奉天殿,天空一片晴朗,殿外的陽光照在身上,溫暖而舒服,徐承重微瞇起眼,愜意地嘆了口氣,笑容一閃即逝,然后臉上露出國喪時的沉痛表情。
“承重,難得啊。”出來之后,牟斌看著他說道。
“牟帥言重了,陛下的一時之言而已,不可能真的讓我當兵部尚書的。”徐承重搖搖頭。
牟斌很清楚,今日雖說因百官阻撓,沒能令徐承重成為兵部尚書,不過將來取代他甚至超越他是遲早的事,所以他要跟徐承重再打好一些關系,就算牟斌為陛下辦事沒辦周全,或者從此失了圣眷,徐承重或可成為一條退路。
哭靈整整持續了兩日兩夜,四品以上大臣們紛紛跪在奉天殿里嚎啕大哭,一邊哭一邊緬懷先帝仁德。
看起來有些假,無論弘治帝多么圣明偉大,他的光輝事跡不可能兩天兩夜都緬懷不盡,世上的好人畢竟比壞人少,只有兩天兩夜罄竹難書的罪孽,很少有兩天兩夜說不完的仁德。
大臣們緬懷先帝,朱厚照不得不欣然作陪,可憐的朱厚照當了兩天兩夜的提線木偶,一舉一動皆由禮部尚書王瓊操縱著,要他哭他便哭,不哭還不行。
大明的文官集團是最正義同時也是最不要臉的群體,他們正義的時候可以為了圣賢禮法而舍生忘死,皇帝但有違反了禮法,文官們以頭撞柱,說死就死沒商量。但不要臉的時候也挺讓人惡心,板著一副正義凜然的面孔,該收的孝敬和賄賂一文錢都不能含糊,是最矛盾的一類人。
很矛盾,卻真實存在的一個群體。就是這個群體支撐著大明江山近三百年的國祚,令人唏噓感慨。
朱厚照的性子哪里受得了被王瓊如此擺弄?于是趁人不注意偷偷溜出奉天殿,喚了一名錦衣校尉帶路,在宮內武英殿前找到了正躺坐在廣場上曬太陽的徐承重。
“陛下不在里面哀悼,跑這里來干嘛?小心王大人又來找陛下。”徐承重說著,笑了一下。
朱厚照跑過來,二話不說抄起徐承重身旁的茶盞灌了個底朝天,使勁一擦嘴,恨恨道:“你倒悠閑,我卻被釘在奉天殿里動彈不得,王瓊那個老匹夫拿我當根木樁似的來回擺弄,不合他的意他便跪著哭個不停,什么事都往江山社稷上搬弄,剛才我不過多咳嗽了一聲,王瓊便哭得稀里嘩啦,說什么對先帝不敬,祖宗必不佑不孝子孫,大明江山危矣云云,氣死我了!”
“王尚書只是做人比較古板認真而已,陛下何必加怒于他?”徐承重笑著說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