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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開花結果就很美好

  溫上封站在溫玄宿身后,父子兩人之間除了公事外似乎再也找不到共同的話題,這個溫家家主平時本就公事繁忙,四處奔走忙碌料理家族生意,偶爾會來到梨花院里和這個一向不茍言笑的老父親聊聊家族里的生意情況。

  父子兩人之間的對話也極其簡單,從來不會超過十句話,絲毫沒有親生父子之間該有的那種親切溫煦的關系,溫玄宿心里很清楚這個大兒子心里的想法,兩人之間始終隔著一層薄膜,可父子兩人都不愿主動去戳破。

  有些事不說破,對雙方都是一種寬恕。

  可是今天的溫上封并沒有像往常一樣稟報完公事便匆匆離去,而是一言不發的站在溫玄宿身后,看著湖對岸的兩棵結滿紅白梨花的粗壯梨樹,似乎在等著什么。

  溫玄宿也沒有對兒子一反往常的行為感到絲毫訝異,老人忽然微微一笑,平靜說道:“那兩棵梨樹分別是你和上陽的本命樹。”

  溫上封靜靜聽著,也不說話,只是等著老人再說下去。

  溫玄宿瞇著眼,繼續說道:“明明是兩棵相同品種的樹,可一棵結出來的花是白的,另一棵卻是粉紅的。”

  溫上封眼皮忽然動了動,抬起兩只布滿老繭的雙手,想了想,又將手置放在身后,淡淡說道:“因為一棵運氣很好,得天獨厚,無論太陽東升西落都可以照射到它,而另外一棵卻背靠高墻,永遠只能享受一半的陽光。”

  溫玄宿嘆了口氣道:“幾十年過去了,你還是放不下?”

  溫上封苦笑了一聲,搖頭說道:“兩棵樹雖然命運不同,可終歸都是要枯萎死去的,這短短的一生,能夠開花結果就已經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了。”

  溫玄宿忽然孩子般的笑了,笑得很慈祥,很溫和,因為他實在沒想到這句話居然他從身后的溫家家主口中說出來的。

  溫上封頓了頓,又說道:“可是你不要以為我對當年的那件事不再耿耿于懷,我只不過是覺得,有些事既然無力改變,也只能順其自然,院墻內的薔薇花開得很鮮艷,可是路邊的牽牛花也一樣可以開得美麗。”

  溫玄宿微笑著點了點頭,喃喃道:“這就夠了。”

  老人忽然想到很多年前的那些事,確實是自己過于偏心,當年不過四五歲的溫上封就已經展露出相當驚人的修道天賦,老人也不惜揮霍家里巨大的財力物力去傾力培養這個前途可期的溫家獨子,溫上封也很爭氣,刻苦修煉下進步神速,那個時候的溫上封甚至被鄉里武道人物們葬譽為有葉叔云遺風,將來的武道成就不可限量,可是這一切在他的弟弟溫上陽長到六歲的時候就徹底發生了轉變。

  相比于哥哥的崢嶸畢露,同為一母所生的弟弟溫上陽就要顯得含蓄許多,一開始并不受父親溫玄宿的重視,可是在一次溫玄宿用指玄功測試兩個孩子的輪海力時,發現這個一直默默無聞不受待見的小兒子輪海力居然高得嚇人,甚至說百年難得一見也毫不為過,溫玄宿在狂喜之下,毫不猶豫選擇了全力培養這個一直被忽視的天才孩子,之后更是在城主葉叔云的舉薦下將溫上陽送到了京城道象閣學習。

  其實當時的溫玄宿何嘗不想將溫上封也一同送去道象閣修煉,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是那個地方又豈是一般人隨隨便便就能進去的,道象閣里的學生哪一個不是當今權臣大將或是各方諸侯的后代,能將二小子送進去都是道象閣閣主看在葉叔云老先生面上才勉強應允,能送進去一個都可算是溫家燒高香拜大佛了,怎么敢奢望將兩個孩子都送去學習?

  多年以后,那個被送去京城道象閣學習的溫上陽并沒有如溫玄宿所期望的那樣選擇在武道上更進一步,而是選擇了留在京都,成了殿閣學士。

  溫上封悄沒聲息離開了梨花院,不愿驚擾陷入沉思的老父親,剛走出院門就有下人上前啟稟道:“城主古宗亭在府上等候老爺。”

  溫上封微微皺了皺眉頭,不知道這個一向和溫家沒什么牽扯的古城主來溫府做什么,不暇多想,便徑直往待客大堂快步走去。

  在途中快到大堂的時候,突然看到滿頭大汗的溫三夜急匆匆從大門外跑了進來,這個臭小子成天往外跑,想要訓斥幾句,想了想,只是搖了搖頭,徑直走進了待客大廳。

  溫三夜火急火燎往家里跑,誰知居然剛進門就和老爹撞上了,這運氣也是夠背的,再看到老爹那犀利如鈍刀子的眼神,心想回頭準要屁股開花了,誰知老爹只是瞪了他一眼,便徑直往大堂去了。

  溫三夜心中暗暗慶幸,連忙往廚房跑,看到顧嫂果然正在廚房準備晚飯,便上前去對顧嫂說了烏夜的事,顧嫂還沒等小少爺說完眼淚就掉下來了,不過卻沒敢責備小少爺,雖然小少爺說烏夜已經被送到曲神醫那里醫治,很快就可以治好,可還是放心兒子不下,想要去看看兒子,現在卻離不得身,不禁又是擔心又是著急。

  溫三夜因為怕老爹知道了這件事一定饒不了他,只得厚著臉皮求顧嫂行行好不要將這件事告訴老爺夫人,要是問起,就說烏夜被送到外婆家里去了,顧嫂雖然心里有些埋怨小少爺,可是看到他那副擔驚受怕的小樣子,又忍不下心,便答應了他。

  溫三夜看到顧嫂點頭,才將一顆懸著的心放了下來,笑瞇瞇說叫她不用擔心烏夜,自己這幾天一定好吃好喝的招待他,一定不會讓他冷著餓著的,顧嫂只是苦笑著點了點頭,便仍舊回到廚房。

  溫三夜出了廚房,又往老姐溫如蕓房里跑,打開房門一看,里面并沒有人,心里直犯嘀咕,這個老姐平時在這個點是絕不會出門的,怎么今天會去了哪里?

  出了老姐的閨房,這家伙滿院子里跑,最后才在后院找到了老姐。

  溫三夜院門口,看到老姐一身素白站在一棵桃花樹下,在哪兒呆呆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按照往常的習慣,這小子一定會悄悄在后面作弄人,可是今天實在沒有這個興致,慢慢走近老姐身后,故意誒聲嘆氣道:“老姐,出事了。”

  見老姐沒有反應,心里更是有些奇怪。

  跳到老姐前面,便看到她已是兩眼紅腫,臉色更是蒼白得可怕,連忙問道:“老姐,你這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負你?”

  穿著素白衣衫的少女微微抬起頭來看了一眼他的弟弟,一句話也不說。

  溫三夜兩手叉在腰上,憤憤不平道:“是誰連我溫三夜的老姐也敢欺負,敢情是活膩歪了,姐你就說是誰,我一定把我床下藏著的殺豬刀找出來捅了他。”

  溫如蕓就這么看著他這個喋喋不休的弟弟,忽然哇的一聲就蹲在地上哭了起來。

  溫三夜也蹲在地上,這才看到桃花樹下有一個被刨開的小坑,里面有一塊繡有彩色鳳凰的繡帕,上面堆滿著桃花花瓣。

  看到這些,溫三夜說不出話了,只是看著哭得傷心已極的老姐。

  他有些不敢相信,那林家的大小姐林雪瓊和老姐關系最是要好,兩個人常常手挽著手在湖邊說些女子之間的閨房話,自己就悄悄跟在兩人身后,突然從兩人之間竄出來,嚇得兩人差點沒跳起來。

  林姐姐老是說你這個男孩子真是不知羞,不去找男孩子玩耍,卻老是偷聽他們說話,而且常常拿一些男女之間譏誚話取笑他,溫三夜雖然不知道那些話是什么意思,可是看林姐姐說完又紅了臉,就只是覺得好玩。

  有時候林姐姐也會把雪音妹妹也帶出來,可是雪音妹妹不喜歡跟只是說話卻不帶她玩的大姐和溫姐姐在一起,每次和她姐姐一起到溫府來,便去找溫三夜和烏夜一起玩。

  溫三夜陪著老姐蹲在桃花樹下,老姐哽咽著說了一句:“林家沒了。”

  溫三夜只是覺得大腦一陣空白,頹然坐在了泥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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