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穆淡淡的話語聲在這個小閣樓上響起,粗獷男子的動作頓了一下,而在小陽臺上那個的雙鬢斑白的老人這時候也是扭過頭來,目光正好和李穆對上。
“中唐時期的盔甲,你知道怎么做?”粗狂男子疑惑的問道,李穆則是無奈的搖了搖頭。
“具體的制造工藝我并不知道,但是穿甲片的工藝倒是知道一些,你們剛剛不就是在說這個東西嗎?”
“什么啊,你以為那老頭說的是什么就是什么?感情原來是什么都不會的毛頭小子,好好讀你的書去吧,快走快走。”
粗獷男子聞言再次滿臉不高興,本來以為這個小年輕知道那唐朝的盔甲形制,現在看來只不過是個知道點皮毛的家伙。
還跑到這里來跟自己裝深沉,還真是看得起他自己。
這么想著,粗獷男子當即開始攆人,李穆看著對方這依舊強硬的態度也是瞪了下眼睛,當下心中也只嘆自己真的是多管閑事了,于是轉身準備下去。
“這位小友等一等。”
就在這時候,陽臺傳來那個蒼老一些的聲音,粗獷男子和李穆的動作都頓了一下,李穆扭過頭去,見到這個面容寬厚的老年男子站起身來,正看著自己。
“小馬,收起你這暴脾氣,別總拿年紀來打量人。”
“老杜,你還真把你當伯樂,來這找知音了?這么個小屁孩,二十來歲,哪里會懂得什么東西。”
馬姓壯漢滿是不耐煩的對著杜姓老人說道,對方卻是完全不在意,而是直接邁步走了過來。
李穆看著對方走到自己的面前,當下也是微微點頭示意。
“杜律。不知道這位小友是?”老人向著李穆問道。
“李穆,我就是路過這里,正好聽到你們在討論這個東西,正好我也挺喜歡唐朝的盔甲,想著來看看,冒犯了,還請見諒。”
李穆知道自己的這個舉動本來就是很有些沖動的,要不是為了想要將自己知道的東西帶回現代來,李穆也不會走到這里來。
“馬彪,這個店的老板。”
站在旁邊的這個粗獷男子這時候也是冷哼一聲,很不情愿的向著李穆介紹了一下自己。
三方也就算認識了,這馬彪也就沒有再阻攔李穆了,而杜律也立刻邀請李穆走到陽臺上看看他認為穿甲方式錯誤的明光鎧。
李穆走到陽臺上,在這個茶座上,一副金閃閃的盔甲正放在桌子上,只見這副盔甲用諸多的甲片編織,盔甲胸口兩個閃亮的大大的圓盤,這幾乎就是明光鎧最明顯的特點。
“這件盔甲是我所在的甲胄協會應邀為一個富商做的一個復原品,但是因為唐朝對軍品的管制,陪葬品中很少能夠看到這種東西,所以這件盔甲也基本是我讓小馬按照莫高窟里面的壁畫和雕塑復原的,諸多的地方和古籍之中描述的還是有出入。”
杜律這時候站在李穆的面前,指著桌子上的這副盔甲說道,李穆當下指著這副盔甲,然后扭頭看向杜律。
“小友當然可以看看,這些甲片其實都是鐵質鍍銅的,厚重些,也為了顯得好看些。”
李穆得到對方的授意,當下也是彎腰捧起這副甲胄,看著上面的鱗甲片和長甲片,這些甲片錯落有致的穿起來,然后再用皮革和棉布將邊緣扎緊,上面的布料顏色也多以藍紅黃為主,所以看起來鮮艷無比。
但是只是翻了翻,李穆再回想著李嗣業的那件盔甲,立刻就發現了問題。
“這是一件明光鎧樣式的將軍甲對吧?”李穆扭頭對著杜律問道,杜律神色一挑,然后點了點頭,旁邊的馬彪則是依舊不耐煩,抱拳說道。
“這還用說,我們會花大功夫去復原一件士兵甲?”
李穆卻是沒有管對方,而是將盔甲腹部的甲片從里側反過來,然后指著上面的紅繩說道:“唐朝盔甲基本摒棄了札甲的穿甲形式,長條甲片的數量也變得很少,只在腰腹處使用,其余的地方地方都會是魚鱗甲。”
“但是你這里的長條甲片,用的竟然是和魚鱗甲片相似的札法,甲片上下穩定,左右卻是松散,而且對繩子磨損很厲害。”
李穆之所以知道這個,還是因為自己的山文甲上同樣是兩種札甲方式,頭盔下的擋護就是長條甲片穿成的,全身的甲胄則都是用魚鱗甲片穿成的。
實在是李穆當時見到這么絢麗的甲胄忍不住好奇心,自己和周邊的人問了問,一些老兵也都當是李穆想要知道什么而都說了說,李穆腦子中倒是對這些東西很有些印象。
現在的李穆,毫不夸張的說,他幾乎比得上現實之中的一兩個制甲大師,因為他們腦海之中沒有李穆這種見過真實甲胄的記憶。
“錯札法用過頭了?”
杜律挑了挑眉毛,當下卻是意識到了其中的問題,連忙低下頭來觀察,旁邊的馬彪這時候也是神情變動,伸過頭來。
“嗯,全甲幾乎都是錯札法,札甲的穿甲方式倒是看不到,其實也可以參考一下漢朝的穿甲方式,因為他們都是承襲下來的甲胄方式。”
李穆倒是不知道魚鱗甲的札甲方式是這個名字,但是杜律給了自己一個臺階下,李穆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這倒是我們疏忽了,小馬,你不是說那幾個專家都沒錯嗎?這么一個明顯的問題都沒有發現。”
杜律當下扭頭對著旁邊的馬彪說道,馬彪臉色一僵,張了張嘴,卻是有些不爽的扭頭看向另一邊。
李穆倒是沒有關注這些,只是將這個甲胄再翻了翻,然后甚至帶著留戀的摸了摸上面的形制。
“小友還發現什么問題嗎?”杜律這時候繼續對著李穆問道,李穆卻是搖了搖頭,其實這副甲胄和自己見到的李嗣業的明光鎧還是有很大區別的,但是李穆只是過來緬懷一下這段不凡的記憶,也沒有必要說太多了。
“其他的問題大同小異,不改也沒什么關系,就是這腹部甲胄錯了,要全拆了重做。”
“這不是事情,讓小馬去完成就行。”
“我靠,老杜,你不要什么問題都丟給我,這么一件甲胄,工人打磨了好幾個月,前前后后二十來個人參與制作,穿這些甲片就穿了三天,還要拆了重裝?我沒這么大面子。”
馬彪一臉不情愿的說道,杜律卻是冷哼了一聲。
“就這樣還好意思說自己是個甲胄愛好者,這事情你當初大包大攬了下來,那就要好好完成。”
“當初是當初,現在是現在,就這樣算了,反正我現在也只覺得這個將軍甲中看不中用。”馬彪噘著嘴說道,卻是看到一旁的李穆忽然站起身來。
李穆扭過身,看著馬彪,淡淡的問道:“馬哥,為什么你會覺得這副將軍甲中看不中用呢?”
馬彪被李穆突然說的話堵了一下,看著杜律正瞪著自己,當下心中卻是覺得被個小孩子羞辱了很不爽,硬著頭皮說道。
“這明光鎧,胸前兩塊大銅鏡,全身顏色這么艷麗,在戰場不就是個活靶子,還有這個甲胄的防護力還比不上宋朝的步人甲,讓敵人發現了,幾發弓箭就能要了穿這甲胄的人的命。”
“將軍都死了,你說還打什么仗?”
馬彪硬氣的說道,卻是見到李穆這個年輕人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目光卻是異常深邃。
“小馬,行了,你再這么說就很沒禮貌了。”杜律這時候也是連忙開口,對著旁邊的李穆解釋道。
“李小友莫要見怪,這家伙脾氣直,將軍甲的用處我們還是看得到的,這是一副好甲胄。”
“杜叔叔,馬哥說的沒錯,這甲胄的確有些中看不中用。”
就在這時候,李穆忽的開口,聽到這句話的杜律張著嘴不知道說些什么,站在旁邊的馬彪此刻也是神情詫異。
李穆卻是沒有注意到兩個人的表情,只是伸手摸著面前的這副甲胄,淡淡的說道。
“其實那古代戰場上的將軍何嘗又不知道這一點呢,從漢朝的玄甲,到明光鎧,之所以盔甲會越發的明亮,不是統率的將軍不想活的久一些…”
李穆說到這一句話的時候,掃了杜律和馬彪一眼。
“只是在那戰場上,將軍就是每個將士心中的支柱,身著鮮艷盔甲的將軍,能夠讓每個士兵都看清楚自己的將領就在身邊。”
“主心骨在身邊,他們的心中便也就充滿勇氣,哪怕前方萬般險惡,他們也敢大吼揮刀,奮勇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