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是最純粹的,天色朦朧,黑夜之中一小隊人馬打著火把,李穆等人正跟著早就踩好點的斥候騎兵緩緩的向前。
隊伍里沒有人說話,只有緩緩向前時甲胄的摩擦聲,而這山間小路不算崎嶇,馬匹倒也沒有太大的負擔,只不過愈發的往前走,面前無盡的黑暗就越像是要吞噬眾人一般。
“什長,我們還沒有到嗎?”
葛青在一旁小聲的問道,他的手中舉著火把,李穆能夠看到他的臉上有著些許的不安。
李穆當下也是笑著對對方說道:“不用擔心,沒多遠,一個簡單的任務而已。”
葛青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著李穆,然后有些局促的點了點頭,不過李穆這時候也是想知道還有多久到達目的地,驅馬上前走了幾步,靠近那位帶隊的斥候騎兵。
“這位兄弟,我們還有多久就要到達目的地?”
“哦,翻過這個山頭,下了坡,便也就到了。”那個兩撇小胡子的斥候騎兵如此說道,但是看向李穆的神色卻是有些疑惑。
“這位什長,說來我也覺得奇怪,你們的任務究竟是什么,竟然要繞道這邊來?”
斥候這莫名其妙的一句話,卻是頓時讓李穆神情一滯,疑惑的問道。
“這位兄弟,怎么?這地方有什么蹊蹺?”
那人看了一眼李穆,當下也是扭頭說道:“哦,倒算不上蹊蹺,只不過這地方東高西低,南北也都有大林子,是個隱藏兵馬的好地方。”
李穆聽他這么一說,當下也是點了點頭,這樣的一個適合隱蔽的地方,才能夠更好的讓那些逃竄出來的人隱藏,也正好讓自己在這里接應。
“不過…”可是突然這斥候再次開口,卻是看了看四周說道:“本來這里將軍等人也是準備布些兵力在這里支援的,只不過后來不了了之了,現在卻是派你們二十來個人過來…”
“哦?怎么就不了了之了?”李穆當下問道,對方張了張嘴,卻是突然笑了起來,搖頭不語。
李穆看著對方的神情,也就以為是機密,就沒有多問。
重騎隊伍繼續向前,在越過一個山頂之后,面前是一個陡峭的下坡,坡上的樹木很密集,但是越往下走,樹木便少了許多,其中還能夠看到許多被砍到的樹木,已經一些裸露出來的樹墩,看樣子可能是金墉城那些守軍或者那些周朝的士兵砍倒的。
從這里能夠看到天邊有一個地方有星星點點的光芒,斥候說那就是金墉城,燈光是城墻上點的大燈籠,用來照亮城墻周邊的情況。
斥候將眾人帶到了一片不算密集的樹林旁,然后就獨自離開了。
李穆和另一個什長當下也命令士兵們下馬,等待接應接下來逃出的部隊。
天色這時候已經漸漸亮了起來,對于古代軍隊來說打夜戰其實并不是什么好決定,夜盲癥會讓軍隊的進攻陷入停滯狀態,而現在天色微亮,大致也看得清目標了,此刻又正好是人困馬乏的時候,卻也是進攻的好時機。
李穆的隊伍剛剛下馬還沒有一會兒,遠處的天邊便傳來一陣嗡嗡的聲音,細細的聽下去能夠聽到是擂鼓聲和喊殺聲。
李穆和其他人在這黑夜之中對視了一眼,都意識到那里可能正在發生這一些什么。
戰斗再次開始了,在這清晨的時候。
幾乎是下一刻,李穆便和另一個什長命令所有人立刻上馬,所有人嚴陣以待,只要那邊戰場上有人在向著這邊靠近,只要辨認出是那逃出來的隊伍,便立刻陪同他們離開這里。
眾人身后有微光亮起,那是晨曦帶來的光芒,同樣也照亮了前方的情況,那是一片不甚起伏的小山地,遠處則是平原,在那天邊,便有一團黑壓壓的存在,那里應該就是金墉城。
嗡嗡的聲音依舊在李穆等人的耳邊回響,李穆等人排列好隊伍,將馬槊豎在地上,目光死死的盯著遠處的情況。
“那個騎隊不會是沒有逃出來吧?”一個士兵在旁邊小聲的嘀咕起來,身邊的人也開始有些疑神疑鬼,紛紛向著自己的旁邊看去。
袁虎更是想要沖到前面去看看情況,但是被李穆攔住了,只能蹬著馬鐙站起些來向著遠處看去。
但是遠處依舊是沒有任何人馬出現的聲音,偶爾一個響鼻傳來,眾人剛剛欣喜,卻是發現是自己這邊的馬匹發出的。
這樣的情況又持續了十幾分鐘,遠處的喊殺聲不變,眾人的心情卻是變化了一下。
大家都有些疑惑,于是便紛紛將目光投向了李穆。
李穆心中同樣也是十分的疑惑,但是這樣的情況確實是有些詭異,李穆也想到了走之前高長恭和自己說的話:如果有什么異常,可以立刻離開。
但是李穆轉念一想,這個命令是高長恭親自發給自己的,按理來說他一個做將軍的應該是不會騙自己的。
所以李穆的心中又猶豫了一下,心中自我安慰的想著,或許只是那邊的人現在還在沖擊軍陣,暫時出不來。
“再等等吧,或許等一下就過來了。”
李穆凝視著遠方,似乎要在下一刻看到天際處有一隊人馬映入自己的眼簾。
但是并沒有。
再次等了一會兒,那些嗡嗡的聲音更加的清晰了起來,剛剛耐不住性子在周邊轉了轉的莫老漢這時候卻是猛的沖過來,一臉焦急的對著李穆說道。
“什長,我們還是快走吧,這塊地方不對勁,我們在這里可能有危險。”
李穆扭頭看著莫老漢,心中卻是有些詫異,這地方掩藏自己正好,而且距離戰場那么遠,怎么說也沒什么危險。
“老莫,你發現什么了?”雖然心中這么疑惑著,但是李穆還是開口這么說道。
莫老漢卻是扭頭用馬鞭指了指周邊:“兵法有云,夫地形者,兵之助也。料敵制勝,計險厄遠近,上將之道也。知此而用戰者必勝,不知此而用戰者必敗。”
莫老漢搖頭晃腦的說道,李穆卻是聽得一頭霧水,當下也是打斷對方問道:“莫老漢,你究竟是要講什么?”
莫老漢愣了一下,卻是開口說道:“什長,這意思就是兵法之中地形是必須學的功課,有利的地形就是部隊最有力的助力,可您看看這里。”
李穆聽著往著四周看了看,又看回對方:“這里有什么不對?”
“太不對了,從這里到那金墉城,一片空曠,輕騎只要一炷香便能夠到達,而且面前這地形開闊,沖出去了便也很難攔得住,從這個側面殺過去,那周朝軍幾乎就要被攔腰斬斷。”
“那不是更好,這樣咱們還能立刻打敗那些周朝人。”旁邊的另一個什長也是開口說道,莫老漢卻是一臉焦急的拍著大腿說道。
“錯了錯了,錯大發了,道理沒錯,可是您看看周邊,這樹木都砍成這樣了,就是為了防止咱們派兵來這里。”
“而且你看看身后的山坡,那山坡下來的時候急,可這要再上去,更是難啊!”
“所以將軍他們沒有在這里布兵,就是因為這個地方肯定被那周朝人盯得死死的。”
“或許壓根就沒有什么人等著咱們接應,或許,或許咱們就是個餌,吸引那些周朝人以為我們在這里布置了重兵!”莫老漢滿臉恐慌的說道。
“不可能,將軍不可能讓自己的兄弟就這么去送死,莫老漢你莫要動搖軍心!”袁虎這時候也在一旁大聲的否認道。
李穆此刻卻是心中一驚,突然想到了之前高長恭那有些強硬的語氣,而且對方不讓百長帶隊,反而還說讓重騎少著一些甲,并且叮囑自己等人發現不對的情況之后立刻離開。
但是為什么高將軍不告訴自己是來做餌的,難道是不信任自己?
李穆心中頓時胡思亂想起來,但是這時候遠處開始有轟隆隆的聲音傳來,李穆心中頓時一喜,以為自己要接的人來了,但是抬頭望去,李穆的瞳孔頓時猛縮。
那遠處逐漸露頭的是許多的輕騎兵,而在他們身后一面大旗豎起,那上面寫著的是宇文兩個字。
李穆面容驚懼的與周邊的人對視了一眼,下一刻脫口而出一句話。
“撤退!立刻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