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紀長安返回魔都,已是三日之后。
瀛洲內亂大致已經平息,所剩的余波都被瀛洲執行部出面鎮壓下。
去時是三人同行,返回時卻是紀長安孑然一身。
紀長安走下執行部專機,懷中捧著一個陶罐,迎面走來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趙霜甲。
早已等候多時的趙霜甲走了上去,神色肅穆地接過紀長安懷中的陶罐,對他頷首道:
“我即可返回公寓交給顧老爺子,你不急,你先去執行部,陳爺爺在等你。”
紀長安小心翼翼地將陶罐遞到了趙霜甲手中,聞言點了點頭,沒說什么。
他口中的陳爺爺,自然只能是東境之主陳浮生。
瀛洲出了這么大一場亂子,單論出場人物與陣勢,還遠在東境大劫之上。
就瀛洲這次遭遇的劫難來看,出手人物的層面已經超過了整座東境所能觸及的層面。
不過陳浮生找他要討論,卻非是瀛洲,而是北境與生命序列。
在機場門口與趙霜甲道別后,紀長安上了執行部等候已久的專車。
“呦,咱們執行部沒人了,竟然是陸隊長擔任我的司機?”
借著車內的后視鏡,紀長安又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打趣道。
陸海扭動鑰匙,駛離車位,透過后視鏡看到了紀長安,笑道:“迎接我們親愛的紀督察,當然得派我這種老干部。”
紀長安咧嘴笑了下,沒接話,側頭望向車窗外飛逝而過的熟悉而又陌生的建筑。
不得不說,魔都其實真的很大,他在這座城市中生活了七年,卻依舊有許多地方是他不曾去過,覺得面生的。
“魔都最近還安生嗎?”他隨口問道。
陸海點頭道:“還行,自大劫后,整座東境內其實都太平了不少,高層陸續通過了序列轉換,每一次觀禮,都是一次威懾,類似縱欲會這種組織幾乎不敢在東境冒頭,陸續將目光放到了其他境域。”
他感慨道:“在這次序列轉換前,其實相較于其他三境,東境在法外領域的力量是最薄弱的,也正是因此,縱欲會這等組織才會將大部分目光放在東境,好在這次重新洗牌讓東境一躍而起,迫使他們不得不放棄在東境內的謀劃。”
紀長安嗯了一聲,他對這些不是很在意,倒是注意到了陸海口中數次提及的縱欲會。
從機場到魔都執行部,哪怕一路暢通無阻,他們也花了大半個小時。
在抵達執行部,下車的時候,紀長安突然出聲道:
“老陸啊,等我有空后準備去清剿縱欲會,一起?”
他向拉開了半扇車門的中年男人發出了邀請。
而這一份邀請中蘊含的意思,不言而喻。
陸海愣在當場,好久才回過神,意識到紀長安說了什么。
“…好!一起!”
這個早已失去了一切,除了自己的命外就沒有什么可再失去的男人重重點頭,沉聲說道。
“那就說定了,到時候我喊你啊。”
紀長安推開了車門,笑著走下了車,在迎上來的專員的帶領下向前走去。
陸海站在車門旁,目送著紀長安走入了執行部的大門,在原地站立許久,哪怕那道身影早已消失在視線范圍。
他背靠車門,點燃了一根煙,仰頭望向頭頂碧空如洗的天穹。
這座城市的天空似乎和他當年初至魔都時所見到的一模一樣,云淡風輕,沒有變化半分,可他的人生卻已走完了一半,起起伏伏,波折不斷,他幸福過,也曾絕望過,墜落最深時,距離深淵似乎也只有一步之遙。
曾數次想過自殺,卻因在心靈最深處抱有最后一絲希冀而放棄這個念頭的陸海,長長吐出了肺里的煙。
連帶著將心中一直壓抑著的沉重一股腦全部推開。
陸海深深吸了口氣,手指碾滅了煙頭,精準無誤地投入路邊的垃圾桶,腳步輕快地走入了執行部內。
“老齊啊,呦,身邊這位是?嘖,老齊可以啊,五十多歲的人了,不服老!佩服!”
面色尷尬的老男人目光幽怨地目送陸海的離去,心中暗罵這家伙搞事情。
只是末了。
他又有些納悶。
雖然和以前一樣插科打諢,可為什么看上去,總覺得老陸他…
和以前有些不一樣?
嘖,八成是被乙太序列者附身了!
紀長安獨自一人,緩步走入會議室內。
會議室中空蕩蕩,只有中間的投影儀器維持著運轉。
投影中笑容和藹的老人,正是東境之主陳浮生。
“長安,回來了?在瀛洲內的事情都解決了?”
紀長安笑著點頭,坐在了會議室的首位。
“該解決的都解決了,陳爺爺找我是為了北境的變故?”
他主動挑起話頭,進入了正題。
在話題進入正軌后,老者臉上的笑意淡化,他神色嚴肅鄭重道:
“不錯,我想向你請教下,東境接下來,該如何面對北境的變故?我等生命序列的新臣子,又該在接下來這場決定生命源頭的爭執中,站在哪一邊?”
紀長安瞇了瞇眼,問道:
“聽陳爺爺的意思,北境的生命教廷,已經背叛了?”
陳浮生神色凝重地點頭道:
“生命教廷這一代大牧首貝奧武夫代表整個生命教廷向蓋亞序列投誠,聲稱他們此前供養的母神,實際上是竊奪了蓋亞序列權柄的竊賊,他們宣稱接下來要撥亂反正,讓本該歸屬于蓋亞的子民回歸蓋亞的懷抱。”
對于這一言論,紀長安毫不意外。
這未必是蓋亞的計策,祂壓根不在乎凡靈的看法,也就是說原屬于世界樹麾下的生命教廷已經集體叛變了,這是他們的投誠禮?
“這不是東境現在能插手的層面,這是真神間的神權之爭,我不建議東境涉足北境。”
思索片刻后,紀長安平靜道。
在蓋亞決定親自下場后,其實其余的一切都只是擺設,包括北境所有的“高位者”。
正如他所說,這是神明間的戰爭,凡靈無權也無能為力插足其間。
陳浮生搖頭,沉聲道:“這一戰,東境必須參加!而且會選擇站在世界樹的一側,雖然我們無法對抗那位蓋亞序列的大地母神,但對抗生命教廷,如今的東境還是綽綽有余的!”
“以德報德,這是東境的基本準則!”
“我們欠那位太多,如今是時候還上一些了。”
紀長安沉默了片刻,在那個男人的記憶中,所有試圖插手神明間戰役的凡靈,絕大多數都沒有好下場,要么死在余波下,要么被戰后清算。
說實話,如今的東境在那位大地之母面前,還遠遠不夠。
祂甚至無需親自出面,僅是麾下的眷族之一,就能碾壓如今的東境。
東境具備大潛力,但這份潛力還未轉化為真正的實力與底蘊。
紀長安搖頭無奈道:“陳爺爺既然已經做好了打算,那還來問我的態度做什么?”
陳浮生搓了搓手,有些心虛道:
“這不是沒底氣,尋思著找你要個定心丸嗎?
若我已踏入王座,也就無需這般謹慎了。
祂蓋亞雖強,卻也不能公然違背諸神盟約,對我、對東境出手,可如今僅是祂麾下的眷族,就能滅掉整座東境,不得不小心啊!”
紀長安笑道:“陳爺爺沒去問顧爺爺的態度?”
陳浮生神色一肅道:“顧老爺子的態度我已經征詢過了,老爺子完全沒有出手的意思,所以我只能來你這問問看了。”
聽到陳浮生對顧老爺子的稱呼,紀長安心中莫名怪異。
他們三人間的輩分…究竟怎么算的?
算了算了,各叫各的。
摒除掉心中雜念的紀長安平靜道:“北境那邊,我不會缺席,至于東境,不必強求,適可而止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