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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神戰(二)

  名為一洲陸沉的權柄覆蓋了整座迷境世界。

  如蛇軀般的蜿蜒裂痕遍布大地表面,又如樹枝枝干般延伸出一道道枝杈,裂開一道道深幽溝壑,深壑下方涌現出赤紅熔漿,仿佛捅穿至地心,打開通往地獄之門的門戶,又如刺破了大地的動脈,流出深紅色血液。

  赤紅色熔漿匯聚成黏稠的河流,吞沒了沿途的一切,將泥土巖層、金屬建筑盡數融化吞沒,侵掠著早已淪為廢墟的城市。

  大地崩裂,熔漿肆虐。

  這座殘存近萬年的迷境殘骸終于徹底走向毀滅。

  然而。

  世界忽然陷入霎時的靜止。

  一切的動亂毀滅,都在男人的腳下進入絕對的靜止。

  他一腳踩下,將這座瀕臨瓦解崩潰的世界維持在了最后一刻。

  高空的女子神靈冷漠俯視著下方的變故,眼底卻似有疑惑之色一閃而過。

  祂從未想過一招就能解決敢忤逆自己的天國叛徒。

  只是祂也未曾想到,在脫離了天國序列,以及七千多年的沉睡長眠后,這個叛徒竟然還掌握著這等力量?

  寂靜無聲的世界中。

  有年輕男子自赤紅熔漿中走出。

  他緩步走到高空,站在了比之女子神靈還要高半個身位的地方。

  當男人的身影出現在眼中的那一剎那。

  女子神靈瞳孔微縮,金色瞳孔中迸射出鋒銳而威嚴的金色碎芒,言辭冰冷道:

  “你為何人?原囚封在此地的罪臣而今何在?”

  男人沒有搭理祂。

  甚至沒有向祂看去一眼。

  他放眼望去。

  望向這座處于崩潰最后一刻的世界的慘景,望向隨著大地崩裂而同樣“流血”,出現黢黑裂痕的天空。

  幽幽嘆氣。

  嚴格來說,這座迷境殘骸算不上他昔年的神國碎片,只能說是人性所化的那家伙的神國雛形,而且只是一部分。

  可真要較真起來,他們二者,再加上紀長安,又分什么你我他,皆為一人罷了。

  所以在看到這樣的場景后,男人的心情不是很好。

  眼前的一幕總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故土的結局。

  哪怕這座世界本就注定在不久的未來走向毀滅,可來自外力的介入,依舊讓男人有種如鯁在喉的感覺。

  他最討厭別人搶走或者毀滅屬于他的東西。

  想到這里的男人,終于將視線停留在了女子神靈的身上。

  他淡淡問道:“你想怎么死?”

  當這句話自他口中傳出,女子神靈那雙金色眼眸中,涌動著風暴將至的暴烈與森然怒火。

  祂一字一頓道:“一介凡靈,何敢口出狂言?你若想死,吾可讓你永世不得超生。”

  安格烈斬去紛亂的思緒,心神回歸,注意力放在了當前這場可稱“神戰”的戰爭當中。

  他聽到男人淡漠的言語,目光閃爍,思緒聯翩。

  果然不愧是他們的“神性”,單是這份敢指著蓋亞序列源頭的鼻子問祂想怎么死的霸氣,就遠非如今的紀長安所能比擬。

  至于那個男人,爭議太大,安格烈不愿評論。

  身為蓋亞序列的源頭,哪怕來的只是一具化身,但也不是一般不落層次的生靈能惹得起的。

  永世不得超生?

  在執掌死界,將死界權柄收入手中后,這位大地之母確實有說此話的資格。

  這位所掌神權中,除去大地、力、死亡三種權柄皆步入了最后一步,還同時執掌著奇跡、毀滅、創造等神權。

  哪怕安格烈身為天國主君,也不得不承認一點。

  六大源頭中,除去還未真正成神的生命之外,哪怕天國序列先后奪得了兩次序列之爭的勝利,可論根基,蓋亞距離天國只差半步。

  若無群星的加入,單純掌握天空的天國序列,在力量層面上怕是早就被蓋亞壓下。

  男人瞥了祂一眼,沒有理會。

  這等近乎無視的舉動愈發刺激到了女子神靈,讓祂的怒火一浪高過一浪。

  浩蕩神威如金色海洋般蔓延天空,無形的重壓凝若實質般降臨這座世界!

  若哈薩斯在場,他會認出這是與他的重力壓制相似,卻遠遠超出權柄范疇,達到了神權的地步!

  以百倍速度遞進的重力瘋狂暴漲,直至達到世界規則所能承受的最高程度,卻無法讓高空的男人下降半分。

  甚至于地面上陷入凝滯狀態的一切都未因重力的變化而改變,依舊維持著最后也是最初的狀態。

  “‘寂靜’神權?這便是汝向吾挑釁的倚仗?”

  女子神靈冷冷望著居然敢站的比自己還要高的凡靈,漠然問道。

  能達到近乎時間凝滯的效果,乃至能抵御自身此時四成重力神權的效果,對方的寂靜神權說不定達到了五成的地步,開始邁向“真理”的大門。

  這是凡世生靈欲圖踏破王座階級的第一種選擇。

  第二紀元中號稱諸神領袖的那些王者,幾乎都抵達了這一重境界。

  但僅憑于此,遠遠不足以向祂挑釁!

  悶雷般的轟鳴之聲炸響,原本陷入凝滯的大地突破了鎮壓,震顫不休,碎石四濺,地面如同地龍翻身般扭曲翻轉,一道道如蛇骨般的結構聳入天空,交錯林立,宛若世界開辟之初時連接天與地的擎天支柱。

  赤紅色熔漿化作的河流沖破寂靜領域,黏稠至極的熔漿河流再度席卷地面,以摧枯拉朽之勢吞沒著這座世界!

  女子神靈佇立在石柱之林中,眸光森冷,右手舉過頭頂,緩緩豎起一根手指。

  結構如蛇骨的擎天石柱發出巨獸般的轟鳴聲,形如鳥籠般籠罩了男人,似要將他一舉貫穿擊殺!

  每一根石柱上都附加著最為純粹的力之神權,如活物般的它們在尋找著男人最為薄弱的地方,也就是他的“眼”,這是屬于力之極盡一脈的權柄!

  當它們找到他的“眼”時,就是龐大到足以擊沉一座迷境的力量傾瀉而下的時候。

  也即是毀滅降臨的時刻。

  但最終。

  巨蛇般的石柱停滯在了半空中。

  它們搜尋不到身前男人最為薄弱的“眼”。

  裹挾其上的磅礴偉力一觸即發,隨時可能爆發,卻逼近不了敵人的身周。

  女子神靈依舊漠然。

  下一刻,名為奇跡的金色神權結晶顯化于祂的手中!

  身為大地之母,在境外最廣泛的傳說中,萬靈誕生的最初之際,是祂給予了萬靈以希望,那希望的火種化為奇跡灑遍世間,滋養世間萬物。

  當名為奇跡的神權融入石柱之林中,那停步在距男人十米之外的“巨蛇”再度動身,以不可抵擋之勢壓下。

  交錯的石柱封鎖了男人所有的逃亡路線!

  而在那一瞬間。

  有無數星辰的輝光升起。

  自天際的至高處。

  綻放屬于群星的璀璨光輝,照映塵世萬物。

  千萬縷星光垂落人世。

  星落如雨。

  點燃了整座世界。

  “長安,我等真正安身立命的倚仗,并非是天空的權柄,而是星空,是群星,是星靈之海。”

  “關于這一點,其實那個家伙已經數次提醒于你。”

  “于我等而言,其余一切皆可視為‘外物’。”

  千萬縷星光降臨塵世,化作浩瀚星光的汪洋,吞沒了高空的一切。

  無數蛇骨結構的擎天石柱在須臾之間被星光融化,籠罩其上的神權規則被輕易抵消覆蓋。

  天幕在頃刻間化作群星的背景,數不盡的閃耀星辰凸顯在天幕上,投落下比之太陽還要熾熱明亮的光輝。

  淡如薄霧的星光下,數以萬計的星辰投影遵循著極其玄奧的軌跡緩慢運轉,結成一組組形式迥異的星圖。

  而若陳浮生在此。

  他必然能從天幕上星圖中尋覓到熟悉的影子。

  那是東境神話體系中的天之四靈星圖!

  隨著一座座星圖被點亮,群星綻放出遠比先前還要熾盛的光輝。

  耀眼的光芒于一瞬之間充斥天地!

  驚怒交加的厲喝聲響起,伴隨著再無隱藏著的大地神權。

  大地在瞬間如液體般完成融化重鑄,形成一道巨大的球體將女子神靈包裹其中,抵御著浩瀚無量的星光。

  女子神靈的身形在瞬間出現在地面上,腳踏大地。

  地面巖石凸起,如長蛇般扭曲翻轉,一根根石柱再度聳入天幕,捅穿了天幕上一幅幅星圖投影,再度矗立而起的石柱林,與如恒河之沙的群星對立,彌漫起土黃色的暈光。

  “群星…群星!你究竟是何人!塵世當中何時誕生出第二位觸及群星的生靈?!還是說…是你?!”

  “你竟然回歸了?!”

  震怒的咆哮聲響徹世界,屬于大地的權柄毫無保留地宣泄著,竭盡全力破壞著這座世界的構造。

  踏著星光走出的男人漠然俯瞰向腳踩大地,將當前化身的權柄施展得淋漓盡致的女子神靈。

  正如他先前所言。

  一具實力不濟的化身也敢毀他昔年神國?

  無非是陪葬在此罷了。

  對方如今瘋狂出手摧毀構成這座世界的根基,無非是想破壞這座殘骸自帶的“星河之距”,打通這座迷境與外界間的隔閡,從而能讓祂本體的力量顯化于此。

  只可惜在那之前。

  男人能殺祂十次百次。

  他仰頭望向頭頂不遠處,似乎伸手就能觸摸到的億萬群星。

  緩緩向前張開了雙手與懷抱,似要最后擁抱這座世界。

  與其毀于他人之手。

  倒不如由自己親手埋葬。

  “走了,阿普斯。”

  安格烈眉宇微凝,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

  反應過來的阿普斯一愣,快步跟上了自家主君的步伐。

  薩迪只覺渾身寒毛倒豎,瞪大了眼睛望著天空中的景象。

  乖乖,這是長安小子整出來的?

  一旁目瞪口呆的黎秋生幾乎也是如此表情,他在心中飛快與借居在自己體內多年的命運女士交流。

  “嘶…說好的能解決你我糾葛的存在,難不成就是我家大哥?”

  “啥?不是?嘖,小姐妹你騙鬼呢!看我家大哥那揮手間便是群星閃耀的英姿,我沒記錯的話,你的命運起源于群星途徑?”

  “嘖嘖嘖,小姐妹,我告訴你,你攤上大事了!”

  “等我大哥解決了那個蠢貨,我就讓他收拾你!”

  然而摩拳擦掌,興奮的迫不及待的某人還未等到那一幕的到來。

  一直仰頭望向女子神靈,目光晦暗難言的紀暖樹突然開口道:

  “我們該走了,再不走,就要和這座世界一同陪葬了。”

  頓時傻眼的黎秋生剛想開口,身體卻突然不受控制地自行跳入了身邊浮現的虛幻大門。

  怒罵哀嚎聲從門那邊傳來。

  薩迪愣愣望著黎秋生消失的地方,撓了撓頭,嘀咕道:

  “這小子咋跑的這么快?”

  “周叔還不準備出手?”

  林珞然好奇地探身問道。

  周懷之面色古怪地搖了搖頭,摩挲著下巴,喃喃道:

  “見了鬼了,之前那塊記錄石板是誰丟出來的?”

  林珞然眨了眨眼,似是不解周懷之為何在糾結這個問題。

  “之前那位出手的中年男子,周叔認識?”她輕聲問道。

  先前出手的那位可不簡單,單以實力而言,至少在不落之上,尤其是那濃郁至極的消亡神權,差點讓她誤以為會將這座世界一同埋葬。

  “算是認識吧。”周懷之含含糊糊應付道,“對了,珞然你就準備這么走了,不和長安見上一面?”

  林珞然目光一凝,笑道:

  “我與他之間,不在一朝一夕。”

  “這次進來,只是想見見那個女子,不曾想還有意外的收獲,我已經很滿足了!”

  周懷之瞥了眼沉浮在林珞然右肩上的一輪圓月,心道這妮子怕是就沖著這來的。

  他嘆氣道:“那就這樣吧,珞然你還是盡快離去吧。”

  “周叔呢?”

  “我還有事,老爺子拜托我的任務還沒完成呢,不得不說,眼下這場意外出的有點…大。”

  他搖了搖頭,由衷地說道。

  而他的頭頂。

  是如神話中的達摩克利斯之劍降落塵世的無窮星光。

  一座座星圖被無所不在的星輝勾連。

  恒沙般的群星簇擁著最中心的男人。

  浩瀚無量的星光化作滅世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墜落塵世!

  熾盛的白色星輝以奔流不息,浩瀚無垠之勢徹底淹沒了整座世界,自群星而落下的恢弘力量抹去了沿途的一切。

  摧枯拉朽!

  不可阻擋!

  矗立而起的石柱林被輕易吞沒瓦解,彌漫而起的場域之力也在星光的沖刷之下消弭一空。

  世界寂靜無聲。

  歸于沉寂。

  最后淪為虛無。

  在一片死寂的只剩下“虛無”的黑暗中。

  沐浴著星輝的男人與靜止在原地的女子神靈擦肩而過。

  這一刻。

  后者的殘軀化為了零星光點。

  飄揚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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