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
井上莉香獨自靠在一處斷壁前,雙手抱腿,下巴輕磕在膝蓋上。
她微微歪著頭,目光失神地眺望遠方。
自從那一日群星投影顯現這方迷境,這座迷境內的夜晚都會升起一輪清冷的圓月。
微黃而泛白,如一輪美玉。
而最初那夜出現的血月再也沒有出現過。
仿佛那輪血月才是極其罕見的異常景象,正常情況下,這座迷境內擁有著和迷境外一樣的天時轉換。
井上莉香感受著清冷的月輝灑落在身上。
此前出現過的異樣感消弭的無影無蹤。
她側著頭,凝望天上那輪圓月。
總覺得這座廢墟城市內原本存在的某種詭異“氛圍”被洗滌一空。
就好像藏污納垢的陰暗之地被人從內而外的掃蕩,除去了一切不干凈的東西,還之以本來的模樣。
這座冷清死寂的殘破城市,似乎在這一刻,只剩下了滿城荒涼與歲月時光匆匆而過的痕跡。
這兩日中她特意仔細觀察過這座廢墟城市,發現這座曾有人居住過的城市在倒塌前,一定很繁榮昌盛,一定是一座會引得無數人爭先恐后入住的大城市。
這座迷境殘骸,或許在舊日的時代中屬于某個偉大的帝國,又或是某個存在過,卻又消亡的文明?
他們東境會不會有朝一日在千百年后淪為同樣的下場?
那時候的東京都,是否也會變為一座破敗不堪的廢墟城市,只有那搖搖欲墜,殘缺的只剩一半的告示牌,還在述說著昔日的輝煌?
只是初步想到這一畫面。
就有種直沖靈魂深處的顫栗感席卷她的全身。
那一刻間,她似乎與這座城市的遺民感同身受。
如果這個世間還存在著這座城市的遺民的話…
井上莉香深吸一口氣,感受著夜間冰冷的空氣從鼻子進入肺部,瞬間提神。
她低頭輕輕呵氣,呼出一團白氣,在清冷的月光下顯得格外顯眼,然后又快速散去。
隨后,她反復重復著這一看上去有些幼稚的小動作。
在莉香的記憶深處,年幼時與赤一君相伴生活時,總是像一個小大人似地照顧自己的赤一君,會經常在寒冬的夜里,拉著她站在屋內的窗前對著窗戶哈氣。
看著自己噴出的白色霧氣覆蓋上玻璃窗,就會有種難言的喜悅。
赤一君有時會假扮他們偷偷趴在別人家窗戶上看到的動畫片中的噴火龍,吐出一大片一大片白氣,一本正經地說這就是噴射火焰,一旁的自己捂著嘴吃吃的笑。
那是當時沒有任何娛樂活動的他們僅有的幾分樂趣。
現在想想或許很幼稚,可井上莉香卻無比懷念那段充滿童趣的歲月。
哪怕當時赤一君的父親已經離開家中,舍棄了他們,哪怕他們會經常吃了上頓沒下頓,哪怕當時的他們被街坊鄰居的小孩欺負,說他們說孤兒…
可是…
有赤一君呀!
那時候的赤一君會拍著空癟癟的肚子,裝出一副已經吃飽的模樣,然后將家中僅有的醬油拌飯端給自己。
他會將自己按在懷里,用那并不寬厚的纖瘦身軀擋下身后帶著惡意丟來的碎石子。
他會很嚴肅地雙手抓著自己的肩膀,告訴自己從今天開始,他們就要開始相依為命了…
此時此刻。
這座迷境內。
月色下的廢墟城市中。
不知不覺中雙手托著面頰的女子,雙頰微紅,眼瞳卻無比明亮,仿佛眼中藏著一顆星星。
她的目光中滿是懷念與沉醉。
她突然想起老板以前隨口問過自己的一個古怪問題。
喜歡一個人需要多長時間?
那時候,她的答案是——
一個夏天。
他與她相識的那個夏天。
紀長安與另外兩個男人站在星河之上。
他望著身邊堅持冷眼看世間,絕不插手任何事的男人,揚起頭,冷冷道:
“既然你覺得這世間之事,十之八九皆丑陋的無法直視,所謂的愛情友情都只是人性的沖動,根本經不起推敲,一點小小的磨難與挫折就能盡數毀滅。”
“那我們就來賭一把吧。”
“至于賭注,就是接下來掌握身體的主導權。”
從王座上走下,容貌與紀長安極其相似,代表了他們神性一面的男人唇角微挑,冷淡道:
“我為何要接受你的賭約?接下來若無意外,本就該由我主導這具軀體。”
紀長安平靜道:“很簡單啊,因為你不接受,我就掀桌子,大家都別鬧騰了,分什么神性人性,都重新回爐再造吧,說不定這次能成就完美無缺的比例。”
另一個男人微笑聳肩,高舉雙手,咧嘴笑道:
“我沒意見!反正沒我事了,我真正的根基已經全部送給長安了,現在只是一道幻影罷了。”
被另外兩個自己聯合針對的男人神色依舊淡漠。
他回頭望著金色神國內的萬千虛影,目光微怔,似乎下了某個決定,他開口道:
“好,這次我就與你們賭上一把。”
“但你記住了,我并非因為你的威脅,而是…”男人回頭,望著容貌與自己幾乎一樣的紀長安,淡漠道,
“我很好奇曾經以最大‘惡行’處理這座紛雜塵世的你,為何會出現當下的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