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后,與井上莉香在電梯內分別,紀長安背著小暖樹步入套房,不出所料地發現自稱安格烈的家伙不知溜到何處去了。
在將打著哈欠的小暖樹趕入浴室后,紀長安走到了落地窗前。
他一把拉開窗簾,落地窗外壁滿是滾落的雨珠,留下道道曲折蜿蜒的水痕。
窗外天地一片幽暗,稀稀疏疏的燈光亮在城市的某些角落,不復昨夜的光彩琉璃。
“這兩天的雨勢有些大的反常。”
薩迪跳到他的肩上,俯瞰天地間的大雨,感慨道。
紀長安仰頭望向遠處天空中的重重黑云,心不在焉道:
“嗯,是有些反常,感覺好像是有人在背后推動。
按理說昨晚東京都上空的雨云被我消耗一空,要再積蓄起這樣的雨勢,最起碼也得半個多月吧。”
薩迪這才想起昨晚這小子屹立在云海上的風姿,忍不住問道:
“你小子…究竟掌握的是什么權柄?”
能行云布雨,干涉自然界的運行,并不是單獨倚靠位階或者權柄之能就能做到的。
哪怕是當年的陳浮生,要想影響干涉類似東京都這等大都市的天氣氣候,借助他原先天象之主的權柄,也需要至少戰略級的位階,兩者缺一不可。
單獨依靠權柄就想人前顯圣,影響干涉一座大都城的氣象,在薩迪眼里純屬大白天睡覺。
權柄是法外者力量的顯化,也有一說是法外者在序列之路上的位格顯化,后一說法盛行于最近百年。
而毋庸置疑的一點是,位階毫無疑問是法外者當前力量層次最直觀且最真實的展現。
就如紀長安此時仍停留在第三位階限制級。
位格。
位階。
這是絕不可完全等同的兩種稱謂。
若位階與力量等同,那么位格就相當于容納承載力量的容器。
而若力量是水,那么位格就相當于盆、桶、水潭、湖泊、大澤、汪洋…
當然,通常情況下,高位格就等同于高位階,兩者間相輔相成,同步前進。
位格與位階不符的情況極為罕見,除非有生靈位階跌落的同時,保留住了原有位格。
譬如以天災身份出現在這個世界的古老者,就是此類情況。
另外,就是在尚未真正成長起來時,便獲得了序列之路恩賜的幸運兒,以低位之身,卻掌握了高位權柄。
如東境的陳浮生,無法之地的艾斯·多拉格尼爾。
但后兩者情況相對而言極少極少。
現世四境千年來,也就先后誕生了兩位天災,而這個數字比之境外的平均值只高不低。
更別說類似陳浮生這等存在。
像陳浮生與無法之地的艾斯·多拉格尼爾這類剛踏入法外領域,就注定必將登上巔峰的生靈,哪怕是放在境外的歷史上,也是屈指可數!
類似東境那個叫鳳有容的女娃,也是在突破戰略級時,才將自身權柄升華至近神的層次。
其實薩迪與某些人一樣,對陳浮生的行為既敬佩又不解。
在他們眼里,陳浮生之所以率領偌大東境一同投入生命序列黃昏途徑,無非是三個原因。
第一,求東境現有的法外者共同向前邁進一大步。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是能避免東境日后出現青黃不接的時代,被外敵趁機而入。
東境的神話體系一旦與生命序列黃昏途徑相結合,那么借助東境神話體系的確立,日后的東境最少最少,且無論何時,都足以供養的起一位列王級法外者。
此外第三點,是能將來自序列之路的影響降到最低。
六大序列之路是六位凡靈之上的真神對世界凡靈的一種饋贈,卻也絕非毫無代價。
而其中生命序列的源頭,或許是因此紀元誕生,根基尚還薄弱的原因,對于序列之路上生靈的干涉幾近于無。
但貴為天象之主權柄的唯一擁有者,陳浮生原本擁有著堪稱輝煌的未來前景,只要他腳踏實地走下去,等到大劫來臨時,他將有不小的幾率順勢踏入傳說中的第七位階,徹底超脫于凡靈之上!
但他卻選擇帶著東境數以萬計的者一同投入了生命序列的懷抱,放棄了原本光明的未來。
此舉與背叛了對他恩重如山的無異!
在最初時,沒有人認為的源頭會放過陳浮生,哪怕是在塵埃落定的現在,薩迪相信也仍舊有不少生靈不敢置信,完全無法理解天國的那位究竟在想些什么,又抱著怎樣的打算,竟會任由數以萬計的者與一位踏上登天之路的高位者投入生命序列麾下。
是嫌自己家底太過殷實富足了,所以全然無所謂了?
“權柄…也就那權柄,就那樣吧。”
紀長安含糊不清道,準備敷衍應付過去。
薩迪狐疑地側身打量著紀長安,道:“你小子掌握的…不會是陳浮生的天象之主吧?”
“…?為什么薩老會這么問?”紀長安滿頭霧水。
薩迪瞇了瞇眼,語氣猶自匪夷所思道:
“陳浮生能順利通過序列轉換這件事本身就是疑點重重,老夫起初聽聞這件事時是全然不信的,以為是東境傳出的煙霧彈,而等到后面確認了…”
“老夫第一時間就懷疑陳浮生是源頭那位的私生子!”
聽到這句話,紀長安忍不住嘴角一抽,張大嘴巴道:
“私…私生子?”
薩迪理所應當道:“身為高位者脫離原序列也就算了,還他娘拖家帶口,一下帶走數以萬計的者,哪怕貴為六大序列之首,這也算是一筆不小的‘開支’,我要是源頭那位,鐵定一巴掌呼死陳浮生這種二五仔!”
“…可這和薩老懷疑我擁有天象之主的權柄有什么關聯。”
薩迪嘖了一聲道:
“在排除源頭那位自身出了問題,無暇插手陳浮生一事這一近乎荒謬的可能性。
再加上東境建立的神話體系中的天之四靈皆為星宿之神,老夫很難不將此事與‘陰謀論’掛上鉤。”
“老夫甚至懷疑過這是對生命序列的一種‘入侵’與‘掠奪’!”
“正如當年蓋亞序列侵吞死界的權柄,將死界作為自身資糧,以此開辟冥土途徑。”
“又或是第一紀元末尾,乙太序列從手中接下有關‘星靈’的部分權柄,將心神途徑衍生為賢者途徑,初步奠定自身根基。”
“而若陳浮生所為當真授命于的源頭,那直接舍棄天象之主未免也太可惜了,還不如找個‘繼承人’,只要的源頭認可,未必不能將權柄以傳承的方式‘延續’下去。”
“正巧,你是青云的學生,而青云在一月前的東境大劫的那次出拳,雖是問拳于地獄之眼中的舊日偽神,但也和警告境外諸王無異,為東境除去無形中的大劫。”
連說一大堆,薩迪忽然頓了下,目光懷疑道:
“長安小子,你告訴老夫,不會真給老夫給猜中了吧?”
“青云之所以會出手相助東境,是因為陳浮生以天象之主權柄為交換,換取他的出手?”
“嘶…突然感覺很有可能啊!
即便源頭的那位真默許了陳浮生的所作所為,卻也絕不會插手塵世的爭端!”
“而若想要度過此劫,以天象之主的權柄換取青云出手,這似乎是東境唯一的出路…”
薩迪原先還在詢問紀長安,可說到最后,他卻自言自語起來,自顧自地查漏補缺。
語氣愈發篤定,仿佛自己推理出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紀長安面無表情,心中感慨萬千。
前兩天說什么來著,哦,最怕聰明人腦補,雖然具體好像和當下有些不同,不過本質還是一樣的。
聰明人往往能在一種猜測的基礎上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全部“圓”上,每一個漏洞都能找到看似合理的解釋,腦補技能堪稱max。
就像現在的薩老。
明明一點沒對,可卻說的好像真的一樣。
完全說服了自己不談,身為當事人之一的紀長安差點都信了!
紀長安好心幫助薩迪“查漏補缺”道:
“薩老,顧爺爺身為東境人,代東境出手本身沒毛病啊。”
一旁沉思的薩迪被他打斷,不由冷哼一聲道:
“你小子知道什么,當年青云出走境外,主因雖是因現實四境內已尋不到對手,看不見腳下之路,另外一重原因便是對東境上一代高層失望透頂!”
“老夫要是青云,雖說不會坐視東境之民慘遭境外諸王殺戮,卻也絕不會白白便宜了那幫統治者!”
“此次他問拳地獄之眼,而不是境外諸王,也是為當年的故友出一口惡氣!”
紀長安露出恍然之色,又面露疑惑道:
“可還是不對啊,顧爺爺對權柄似乎沒那么看重吧?”
顧老爺子曾與紀長安直言,權柄層次與否,與自身戰力可以有很大關系,也可以無任何關系。
在他看來,權柄不過是力量的一種宣泄方式,只有平庸之輩才會完全依賴于自身權柄,視權柄為一切。
每一個躋身列王層次,凝聚自身神權的生靈,都早過了“權柄即一切”的關頭。
薩迪氣息一窒,沒去回答紀長安,自顧自轉身跳下了他的肩膀,嘴中嘀咕道:
“這好像是個問題,青云的道路與序列權柄無直接關系,他走的也不是序列之路這一最終無限趨于序列源頭,卻也永遠不可能超越源頭的‘死路’…”
“別說是第五尊位的天象之主,第三第四他也不可能看得上眼…”
“那還有什么合理的解釋呢…”
紀長安目送薩迪慢慢走在花紋地毯上,自顧自嘟囔著什么東西,自己帶偏自己思路,目光詭異。
有時候,聰明和偏執,似乎只在一線之間。
他回過頭望向落地窗外的暴雨天氣,眉頭微挑。
這場大雨,不會是安格烈那家伙弄出來的吧?
不過可能性不大,自己能感應地出來,當前狀態的他并無多大能力,最多相當于初入第二位階。
以第二位階之身撬動這樣的天象,未免也太夸張了吧?
此外,之前那位老板…
好像和薩老認識?
不過看薩老本人好像完全沒解釋的意向,自己倒也沒必要過多深究。
嗯,當前以穩住為主!
等明天見了那位酒井公主,拿到金色櫻花,再去拜訪顧老爺子的那位昔日親人,最后視情況而定繼續待在東京都待幾天。
至于高天原,可去可不去,倒也無需強求。
忙完這一切,就立馬飛回魔都,絕不讓顧爺爺的“陰謀詭計”得逞!
浴室門被緩緩打開,頭上蓋著一條白毛巾的紀暖樹赤著小腳走了出來,直奔紀長安。
紀長安笑著轉身蹲下,用毛巾擦拭著小暖樹濕漉漉的頭發,然后將她抱上床,蓋上毛毯。
“乖乖睡覺,明天帶你去吃好吃的。”
小暖樹水汪汪的大眼睛彎成月牙狀,開心地點頭。
紀長安寵溺地摸了摸小丫頭的頭,起身走向浴室,沖個澡準備休息。
拋去一直神神叨叨不停,被紀長安丟到床腳的薩迪。
今晚又是無言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