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唳——”
似感受到了紀長安的情緒,他懷中的黃雀抬起鳥首,尖厲高昂的長鳴聲響徹在這方中。
鎏金色的羽翼伸展而開,恍若有一尊磅礴的虛影浮現在它的身后,赤金色的瞳孔冷漠地盯著圓桌對面的男人,濃濃的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西琉斯微垂眼簾,慢條斯理道:
“負日冕下莫非準備與我在這魔都上空戰上一場?”
羽翼徹底染上鎏金色,如神火加身的生靈逐漸展現其作為神話生物的姿態,未曾因男人的話而退縮半分,銳利眼眸中的寒意逐漸加深。
身為的圖騰獸,負日從不知威脅為何物。
此處空間內的虛空邊緣陡然躥出無數金色火焰,迅速蔓延成一片金色火海,“燃燒”與“熾熱”的雙重規則被附加在火海之上。
名為空間的概念在火海的焚燒下扭曲變形,猶若融化一般。
炎流焰火仿若有生命般匯聚在紀長安的身后,形成一道羽翼不斷垂落下流火的火鳳!
火鳳振翅長鳴,金色火海蔓延至這座殘破的每一角落,將俊美的金發男人包圍在中間,同時不斷侵蝕燃燒著這座殘破世界。
西琉斯·塞恩嘴角笑容不散,似絲毫不在乎身周的金色火海,與這方殘破世界的損耗。
升騰而起的火海沒有跨入紀長安的一米之內。
所有高溫都被無形的命令盡數攔截在外。
紀長安輕輕按下懷中展翅的負日,將它微微抱緊。
四周鎏金色的火海在此刻緩緩消退,包括了那道由炎流凝聚而成的火鳳。
負日目光冰冷幽幽地注視著身前的男人,而后闔上眼眸,再度蜷縮在后輩的懷中。
紀長安目光平靜道:
“第一使徒閣下在和我進行交易前,難道不該先拿出應有的誠意嗎?”
西琉斯·塞恩一臉似笑非笑道:
“紀督察說的也在理,那么紀督察想要看什么樣的誠意?”
“你的籌碼!”紀長安斬釘截鐵道,
“你既然在面對黎秋生時能直接拿出所有籌碼,那么現在使徒閣下,是在輕視我?”
西琉斯·塞恩微微瞇眼,出乎紀長安意料地嘆了口氣道:
“能被陳浮生那老家伙視為東境救世主的男人,我又怎敢輕視?”
“只是此事事關重大,涉及之廣,除卻我樂土百萬信徒,還有東境至少千萬無辜群眾。
這與我和那位命運神子的交易,可謂是天壤之別。
在紀督察沒有向我展示出我想看到的東西前,請恕我無法就這樣豪賭上我的身家性命。”
紀長安瞳孔微縮,心中震撼。
究竟是什么事,竟然要讓這位第一使徒都不惜賭上他的一身性命?
“罷了罷了…此事日后再提,也不急于一時。
就先讓我見證下陳浮生那老家伙是如何度過這次難關的再說。
說不得是那老家伙趁我心境不穩故意詐我。”
突然間,這位第一使徒竟是搖了搖頭,自言自語地否決推翻了之前所有計劃。
“此次交易雖未成,不過還是要感謝紀督察讓我看到了其中變數 那么作為還禮,我便告訴紀督察關于魔都這座‘黃昏之城’真正的隱秘。”
西琉斯·塞恩的臉上笑容漸濃,似是想到到了某些有趣的畫面。
“想必紀督察…
已經親臨過地下那座特殊了,對嗎?”
當紀長安抱著負日從第一使徒手中的內走出。
清晨刺眼的陽光讓他下意識瞇起眼睛,感受著這個季節獨有的燥熱。
他打開手機,一大串未知來電足有幾十個。
先前身處內接收不到任何信號。
紀長安一臉無語地大致上滑,發現幾十個未知來電基本都是同一個號碼。
鑒于對方如此執著,他猶豫了下還是準備撥回去看看。
電話撥去后不到兩秒,那邊就已接通。
“喂,喂!是紀長安嗎?!”
熟悉的女聲傳入耳中,紀長安怔了下,驚訝道:
“林老師?”
電話那頭的正是與秋晨化一同消失的林謹然,之前黎秋生離去時,那位第一使徒就提到過他的兩位友人正在等他。
至于劉清歡…
直到此刻,紀長安都有些無法接受劉清歡竟然是樂園之民的現實。
他委實不敢相信,身為劉博威的親子,劉清歡竟然會選擇投入伊甸樂園的懷抱!
想到這里,紀長安疲憊地嘆了口氣,有些不知道該如何與那位闡釋說明。
“長安,你沒事吧?”
緊張的聲音從電話那頭急切地傳來,打斷了他發散的思緒。
紀長安快速答道:“嗯?沒事,林老師你們現在已經安全了對嗎?”
“嗯…我是聽那個笨蛋的神經病朋友說你為了救我們而身處危險,一直打你電話都沒打通,嚇死我了,你要真出了事,我以后都不知道該怎么面對珞然…”
帶著后怕的聲音從電話那頭輕柔傳來。
笨蛋的精神病朋友?
這個稱呼很到位!
紀長安笑道:
“不用擔心我,林老師,我上次不是和您說了嗎,我很能打的。
對了,林老師你們接下來準備怎么辦?”
林謹然遲疑道:
“老秋說要帶我離開魔都…但是…”
“那就抓緊時間離開魔都吧!”
紀長安打斷了她的話,以一種十分嚴肅,不留情面的語氣平淡道,
“按照規定,秋晨化這次至少需要被囚禁十年的時間,如果林老師不想再等十年的話,那就和他一起走吧。
另外我勸你們最后去境外。”
沉默的氣氛縈繞在電話中,不知過了多久,林謹然輕聲道:
“謝謝你,長安。”
紀長安摸了摸鼻子道:
“謝我干啥,我又沒幫你們逃走,按照規定這次我本來是來抓秋晨化歸案的,不過你們運氣好,從我手下逃走了,另外最近魔都事多,也沒空抓你們,離開魔都那就不是我管得了。”
“噗嗤——”
似喜極而泣的笑聲。
“真是個和這個笨蛋一樣的笨蛋,紀長安,我問你,你不會已經忘記和珞然的約定了吧?”
紀長安心道女人果然都是善變的,剛才還柔聲和氣的,下一秒就變成兇巴巴的樣子。
他咳嗽了一聲,嚴肅道:
“這等大事我怎么可能忘了,實不相瞞,我現在正準備出發!”
“哼哼,那就好。對了,之前我聽說有位公子哥一直在纏著珞然,是你的話…應該知道該怎么做吧?”
意味深長的話傳入他的耳中。
紀長安瞪眼道:“啥?哪個活膩歪的,我看他是不想在魔都混了!”
“噗——快去找珞然,送她…最后一程。”
紀長安愣了下。
最后一程?
這是什么意思?
他剛想問出口,電話那邊已經換人了。
渾厚的男人嗓音輕聲而語氣復雜道:
“…多謝紀督察出手相助。”
紀長安嗯了一聲,對面應該就是秋晨化。
至于他感謝的是自己和黎秋生一同行動,還是方才對他落入執行部手中的后果故意夸大其詞,以此打消林謹然心中最后的猶豫,想必是兩者兼有之。
電話那邊又換了一個人。
熟悉的語調和口吻,讓紀長安很有種直接掛斷的念頭。
“大哥!您老還健全嗎,那王八蛋不會對您做了什么畜生的事吧?
嗚嗚,都怪小弟無能,保護不了大哥!”
紀長安嘴角抽搐,警告道:“閉嘴,說正事,沒正事就掛了。”
“嘶——別別別,咱說正事!嗯…”
黎秋生罕見地沉吟了好一會,方才鄭重道:
“我在消化那半成命運神權時,看到了些關于你的軌跡片段,小心你身邊的人!”
紀長安皺眉道:
“神神叨叨的,不能精準些?”
黎秋生無奈道:
“命運軌跡就是如此,甚至我都不敢保證我看到的就是既定的未來。
很多情況下,我看到的只是無數支流中的一條,或者說是一種可能性。
也許等我執掌五成以上的命運神權后,我才能真正窺見命運長河的‘真跡’。”
紀長安由衷祝福道:
“為了這個世界好,希望你永遠都找不到剩下的六成神權。”
黎秋生莫名嘆了口氣,煩惱道:
“恐怕有些難,畢竟我是被命運選中的人。”
紀長安果斷掛斷了電話。
直到此刻,他才有功夫觀察了自己所處的位置。
這是逼仄的小巷深處,老舊樓外生銹的樓梯下隨意堆放著眾多物品,多是垃圾廢品,墻壁上滿是涂鴉的痕跡。
紀長安看了看時間。
早上九點整。
那座空間的時間流逝似乎與外界存在倍數差異。
他打了個電話給執行部內的趙瑾瑜,通知她今天他有事,可能不會來執行部,有急事的話打他電話就行。
另外代他告之裴緣,地鐵站內的事情可以結案了,無需再擔心。
此外關于搜尋秋晨化等人的行動就此終止,再將劉清歡的檔案…封存!
原因什么的,留待他回歸后召開會議解釋。
當他交代后一切后,就雙手抱著懷中恢復黃雀身的負日走出了巷弄,打車回家。
等他趕回小區后,已經是九點半。
他腳步匆匆地走回了公寓樓,先是上到五樓,輕輕叩響了顧爺爺的家門。
“進來。”
淡淡的聲音從屋內傳出。
紀長安原本想送回負日就走,委實不想進顧爺爺的家門,記得上一次進顧爺爺家門是好幾年前了。
他硬著頭皮走進了顧爺爺的家中,發現老人此時正背著他站在壁柜前,壁柜上擺放著一個木制相框。
相框內的照片中有三個人。
老者負手而立,嘴角似帶著笑容,腳邊分別站在一位面色委屈的男孩和一位笑容燦爛的女孩。
女孩瞇眼笑著一手揪住男孩的耳朵,男孩身姿側歪,雙手捂著耳朵,面色憤憤。
背景正是公寓樓前的那株枝繁葉茂的梧桐樹。
紀長安怔了下,想起了關于這張照片的往事,沒想到顧爺爺竟然將這張照片擺放在屋內。
“今天是什么日期?”
相框前的老人突然開口問道。
“2333年7月25日。”
紀長安答道。
老者喃喃道:“原來一眨眼,七年就過去了啊。”
不知道為何,紀長安隱約覺得老人此刻的脊梁竟有些微駝…
他懷中的負日振翅飛出,落在老人的肩頭,收起羽翼輕蹭著他蒼老的面頰,低聲哀鳴。
老人輕輕撫摸著肩頭黃雀的頭,轉身面色不悅道:
“你還站在那發什么呆?音樂會不是要開始了嗎?”
“…顧爺爺不一起去嗎?珞然應該也會希望顧爺爺一起到場的。”
老人眉宇緊鎖,看向紀長安的目光中帶著一絲面對榆木腦袋時的無奈和嫌棄道:
“你是蠢貨嗎?”
紀長安一臉問號,心有千萬句,卻知此刻不宜說出,干笑一聲,從心地往門外快步走去。
“見過珞然后,到我這來一趟。”
淡淡的聲音讓紀長安身形一僵,望向老人木訥道:
“顧爺爺找我有什么事嗎?”
老人瞥了他一眼道:
“幫你打打底子,渾渾噩噩到了限制級,連一點氣魄的苗頭都沒有,委實丟人現眼。”
紀長安下意識咽了口唾沫,不知該開口說什么。
氣魄?!
他之前翻閱執行部的檔案室,也只找到了些關于氣魄的描述,稱此為踏上的標志。
但如何凝聚卻是半點沒說!
這算不算…瞌睡來了送枕頭?
凱斯頓音樂廳,后臺。
一身白色連衣裙,氣質出塵的林珞然放下了手機,靜靜地凝視著壁紙上兩個只有十一二歲的男孩和女孩。
剛才與她通話的是即將離開魔都,無法來觀看她演出的林謹然。
林珞然怔怔地放下手機,看著身前的小提琴。
事實上她從未想過在音樂這條路無止境的走下去,所以她一直都有些愧對林謹然對她的殷殷期待。
對她來說,之所以會選擇學小提琴,無非是在無聊的人生中找一個興趣愛好,而另外…
也是因為那年她和某個笨蛋一起追完了名為四謊的一部番劇。
鏡前的少女破天荒地微微鼓起了腮幫子,然后委屈地嘟起嘴。
那年興致勃勃地說著以后要找人一起鋼琴小提琴合奏的男孩,在學了不到兩天的鋼琴后,就開始后悔、逃課了。
“珞然…”
一個氣質干練的短發女子走入后臺,在看到鏡中的少女后不禁愣了下,然后快步來到她的身后,捏了捏她的瓊鼻,調笑道:
“怎么了,這是想起小情人了?”
林珞然面色微紅,一把打掉短發女子的手,沒好氣道:
“璇姐,你怎么又進來了!”
被稱為璇姐的短發女子似笑非笑道:
“來看我們家珞然思春呀!咯咯!”
一陣銀鈴的笑聲過后,短發女子正色道:
“剛剛那家公子哥又來找你了,我勉強把他應付走了,不過這樣可不行,你真的不考慮去帝都音樂大學?這樣也能避開那個煩人的家伙。”
林珞然美眸微瞇,淡淡道:
“他也配讓我避開?”
短發女子輕咬唇瓣,苦笑道:
“這年頭投胎是門技術活,那家伙就是個繡花枕頭,奈何人家老爹厲害,雖然他不可能真的把你怎么樣,但總纏著,你就不嫌麻煩?而且如果他真的一時沖動,選擇強…”
林珞然歪著頭,眨了眨眼道:
“璇姐,你放心,我和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而且…我的護花使者馬上就要就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