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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戰斗仍在進行,瓦爾雅憑借一己之力對抗劉易斯與索夫的夾擊,雖然瓦爾雅現在看起來還可以勉強應對,可若是繼續這樣下去,瓦爾雅遲早會因為體力耗盡被二人擊敗。紫色的法陣還在源源不斷地供給力量,受傷的莉莉絲也在逐漸復原。我憤恨地錘動地面,為自己的無能而憤怒。

  我掙扎想要起身,但每動一下便要感受斷骨所帶來的疼痛,這痛楚不亞于數千把針的刺痛。

  瑟文悄然來到我的身后,他露出笑顏對我說:“奧維奇,遇到你,我很高興。在我被創造出這些歲月中,一直被當做工具,與我一模一樣的機械人有很多,我也是這種工具人之一。我們不允許擁有自己的思想,也不允許違抗創作者的命令。我本應該在命令中度過一生,然后變成廢品。但與那些機械人不一樣的是,我遇到了你們,遇到你們的那時起,我便開始不一樣了。我決定幫助瓦爾雅,完成創作者留下的爛攤子。我曾把原因歸于你,因為我第一眼把你當成主人,但后來我發現,這些行為全是因為你激發出了我的自我意識。”

  “瑟文…”我看著瑟文的笑顏,忽然意識到了他要干什么,“總會有辦法的,你不至于…”

  他搖搖頭說:“奇跡會發生,但現在我就是我們的奇跡。”他拿出那把既熟悉又陌生的東西,一把銀白色匕首,“制作者在制作我之初,目的就是讓我抑制傳送門的不穩定,他們在我身體中裝了毀滅傳送門的設置。現在,奧維奇,請你把它拿出來吧。”

  他把匕首放在我的手中,然后打開衣服露出胸膛,“我可是不是人類,不會感到疼痛的。”

  “不,我做不出來。”顫抖的手松開匕首,荒唐地搖搖頭,“我們還有更好的辦法,對吧,瑟文。”

  “沒有,我的未來已經是被定好了。”瑟文打開我的手掌,拾起匕首對準自己的胸膛,“再見了,奧維奇。我從來不畏懼死亡,可如今卻如此害怕死亡,因為死亡便不能跟你們一同再走下去了。這也許就是你們口中的感情吧,真是諷刺,我一直都在強調我沒有感情,但實際它就在我的心中。”

  “不…”我瞪大雙眼,伸出手想要阻止微笑的瑟文,盡管疼痛如洪水般襲來,可我也要阻止他。

  白刃刺入瑟文的身體,他無懼地在自己胸口開了個洞,黃色且粘稠的液體從洞中流出,在洞中一顆如心臟般的精密儀器正在運作。

  “奧…奧,奧維奇,這是我最后的作用了。拿住它,把它放到那個機器上就好。”他掏出儀器放到我的手掌上,然后倒在地上。

  在戰斗中的眾人也看到了瑟文的謝幕曲,劉易斯立刻便意識到那是什么。她讓索夫纏住瓦爾雅飛身朝我沖來,瓦爾雅推開索夫的刀,從腰上拿出最后一把短刃,丟向劉易斯。飽含著對友人離去之情的短刃,割裂空氣,追上飛馳的劉易斯,精準地刺中她的肩膀,將其擊落在地。在瓦爾雅投擲時,索夫的刀也擊中了瓦爾雅的右臂,留下不小的傷口。

  沒有時間再讓我感受疼痛與悲傷,我彈射般站起來,鼓動雙腿開始奔跑。骨裂讓我痛不欲生,可一旦跑起來,奔著瑟文跑起來,疼痛便被放之腦后。我能感受到細碎的骨頭碎片與肌肉互相摩擦,但這又有什么,親眼所見瑟文剛才的剜心,我已經沒有什么可怕的了。

  那座象征傳送門的機器距離我不到五步之遙,可一把突然刺穿我肩膀的長槍讓我倒在地上翻滾數圈,我倒在自己的血泊之中,手中還在握著瑟文的遺物。

  “奧維奇!”瓦爾雅撕心裂肺大喊著。

  她的身邊便是手持刀劍的劉易斯、索夫,我不能讓她分神,就算我沒辦法幫助瓦爾雅,那我要完成我的承諾——那便是完成少女的愿望。

  身體逐漸回暖,肌肉又開始抽搐,我拔出插在身上的長槍,毫無疑問這是莉莉絲的武器。我站起身,不顧血液流出身體摔入血泊中,一步又一步蹭著地面朝機器走去。刀劍碰撞聲與身后的嘶喊聲逐漸模糊,我心中僅有一個想法,那便是完成那個少女的愿望。

  我決不能死,也不能然她死。

  我來到機器前,就在我要放下瑟文的遺物剎那,好似有什么人提醒我。我自覺側身,握著劍的莉莉絲正從我身邊飛過,我還能看清她臉上的驚恐。

  “夜魔,你們結束了。”我鼓動嘴唇,把瑟文的遺物放到機器上。

  霎時,一道純白無瑕的光從天上射出,落在機器上,激起數千層光之波浪。波浪以機器為中心,朝四面八方擴散去。白籠罩了所有人的雙眼,仿佛整個世界都被染白,僅留下無垢的白。

  起初周圍還有呼吸聲,隨后便徹底靜默下去,只剩下如墳場的死寂。

  我逐漸適應這無限的白,緩慢地睜開雙眼,瓦爾雅、莉莉絲、索夫、劉易斯如雕塑般一動也不動。但只有我被允許在這時間的裂縫中行走,好似我不屬于這個世界一樣。觸覺與感知一并消失,留下的僅是“我”這種存在。

  “奧維奇,你又回來了。”

  熟悉又神圣的聲音,我急忙轉過身下跪,“參見,愛若拉女神。”

  “你可以起來了。”她平淡地說。

  我緩緩起身,抬頭看去,在我面前是一道跳動的光芒。

  “這是我與你第二次見面了,這次又是你召喚了我。不必擺出那么驚訝的表情,命運是連我都沒辦法改變的神奇力量。有的神可以逆轉因果,可以違背自然,可以操控人心,可他們就是沒辦法改變命運。奧維奇,我從溫蒂尼與希爾芙口中聽說你的新名字了,命運之子。”光芒閃動一下繼續說,“你從我這里拿走樹葉,我沒有告訴你,你的命運也因此被改寫了。我并非想要隱藏什么,只是我也不無權阻止命運。溫蒂尼的憐憫企圖讓夜魔與雪女獲得自己在世界的一席之地,想要改變人類稱霸世界,不過命運是很難被改寫的。因此命運選擇了一個人,那便是你。”

  “可是,我究竟干了什么?”

  “你會疑惑,這很正常。你在旅途中的每一件小事,都是命運的中的定數。若是你沒有遇到瓦爾雅,你也不會到達北境,若是你沒有遇到索夫,那么索夫也許也不會回到北境,若沒有你組織阿特斯,那么阿撒茲勒也就會出現…這些定數與未知的變數逐漸形成了你的命運,讓你與北境密不可分。”

  “那我,最終是勝利了?”

  “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也許你認為,你成功阻止了傳送門,但實際上莉莉絲已經依靠水晶球掌握了足夠的瑞吞,巨城以北將會是夜魔的天下。被你們成為雪女的雪山族也在索菲亞的領導下走向聯合,她們也許會選擇融入人類社會,又或是繼續孤獨。我會用我的神力來摧毀這個前代人類的遺留物,我與你的對話也要接近尾聲。請記住,命運之子奧維奇,北境是美好的,接下來的路才是人類中最灰暗的區域。”

  光芒化為粒子,消散無影無蹤。

  純白世界的邊緣逐漸出現一層現實世界的顏色,很快這層顏色便重新鋪滿,時間也開始流動。刀與劍依舊在碰撞,爬倒在地上的莉莉絲痛苦地看著逐漸消失的機器,她知道她一直以來的夢想就在這時破碎了。

  “莉莉絲,你,輸了。”我雙目眩暈,但我還是支撐住身體。

  她雙手捶地,蜷曲在地上很快眼中又重回斗志,掉在地上的長槍接受她的召喚飛回到她的手中。身上的緊身衣破碎不堪,早已經失去了衣服的作用,她張開翅膀說:“我輸了,你的名字叫什么。”

  “奧維奇。”

  “我會記住你的名字,這是給我帶來恥辱的男人。”她揮動長槍,“我不會在現在殺了你,但是日后,這個仇我一定會報。記住我的名字,莉莉絲。”

  “那你就是試試吧,莉莉絲。”我硬氣地回復她。

  “劉易斯,讓我們去跟阿特斯會和。”莉莉絲張開翅膀,朝高空飛去。

  “可是,索夫…”劉易斯張開翅膀。

  “解除他。”莉莉絲下達命令,“你想看到他受苦嗎?劉易斯,我了解你。你和那個男人又重新建立起了命運,哪怕是壞命運,但我們也不能違背命運。我們能做的只有改變。”

  “是。”劉易斯后撤步避開瓦爾雅的追擊,眼中六芒星忽閃下,隨后與莉莉絲飛出我們的視野之中。

  早已經破爛不堪的身體再也沒辦法逞強支撐自己,我正要倒下時瓦爾雅沖到我的身邊用力抱住我,她抑制住眼淚:“奧維奇,我們成功了?”

  我心頭一酸,倒在她的懷中,在耳邊輕語:“是啊,也許我們成功了。可…”

  我早就知道這次旅途會有欣喜,但也會又艱辛。可遇到艱辛時,我才知道一切不是我想象的那么簡單。

  瓦爾雅對我做了簡單的包扎,然后我也服用了藥物,脫離夜魔控制的索夫還在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瓦爾雅與我埋葬好蓋爾·泰昂法尼的尸體與瑟文的尸體,然后升起一團火等待索夫蘇醒。

  待到我身上的傷口都凝結成血痂后索夫才從長眠中蘇醒,看著他愧疚的樣子,我不知自己應該為他活下來而高興,還是為他失去了一切而憂愁。

  “你醒了,索夫。”瓦爾雅把熱水遞給他。

  他沒有說話,顯然還在因為自己的失誤而愧疚。我經歷了蓋爾與瑟文死亡,也能夠理解索夫對劉易斯感情,重逢離世之人,可離世之人卻是自己敵人那種百感交集不是一般人能夠忍受的,就算是索夫對我刀劍相見,我也能夠理解。

  我還是打破沉默問:“索夫,接下來你要怎么辦?”

  “我已經回不去北境獵犬了,我只能像孤魂野鬼一樣在北境流浪。”

  “為什么?”

  “若是我早些告訴總指揮劉易斯與夜魔,那么北境巨城也不會受到如此災禍。我雖然被夜魔化的劉易斯魅惑,但我還是有那時的記憶,我得知她們究竟有多少瑞吞,那時足以掌控整個北境的數量。”他低著頭長嘆一聲,“若是我那時…也不至于讓那么多獵犬。”

  是啊,卡蘭公爵的問題正如在索夫身上重現了。我看眼瓦爾雅,如果我有一日成為索夫,那么我也許比索夫更自私。

  “那你可以跟我們回圣國,至少圣國還可以…”

  “不。”他很干脆地否定了我,“我已經沒有資格再跨過頓河了,我日后將會留在殖民領,以孤狼的身份來彌補我身上的罪孽。”

  “索兄…”我勸導他,“有些事情與你無關,人不應該被孽壓垮,我曾經也是深陷于負罪之中,可后來…”

  他抬起頭朝我露出往日的笑容,“別擔心我了,我本來就是頓河以北的人,死也應該死在這里。往日的罪孽不再是我的絆腳石,而是激發我活下去的動力,我窮盡一生也沒辦法還清這孽。奧兄,我在北境還有沒有完成的事情。”

  笑容的背后還悲涼,但所幸的是他已經能夠露出曾經的笑容了。

  瓦爾雅拿來瑟文的背包,其中還有數塊食物。我們都知道瑟文是機械人,根本不需要進食,但他還是為我們帶著食物。我們把他遺留下的食材下入鍋中,很快沸水燒開食物,不斷掀起水泡。

  那個整天說自己是無感情的人,最終還是敗給了感情。

  而那個想要回到巨城退休的男人,最終還是敗給了北境獵犬的職責。

  我喝盡碗中的肉湯,又盛了滿滿一碗,走到二人的墳前。因為倉促,我和瓦爾雅用木頭碎片做了簡單的墓碑。我恭敬地把碗放在蓋爾的墳墓前,祈禱他能夠魂歸主之星。

  “奧維奇。”瓦爾雅扶著手臂悄然來到我身旁。

  我看著墳墓淚水終于劃過臉龐,“這幾天好像夢啊。”

  “如果是夢,那就好了。”

  “是啊。”

大熊貓文學    凱斯華與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