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瑞·法蘭福的手下蒙住我的眼睛,領我來到一個地方讓我安心坐下,隨后摘下我的眼罩佇立在我的兩旁。我靠著舒適的沙發感受沙發扶手上精致的皮革,面前的小桌擺放著精致的高腳杯與一瓶來自聯合國波爾城的葡萄酒。銀制燭臺蠟燭流淌出幾條燭淚,這座房間的主人在幾個女仆的擁簇下款款而來。格瑞穿著黑色古板的長袖,束腿整齊的長褲,戴著一如既往的白色手套。
他坐到我對面的那把皮椅上,打個響指來示意身旁的傭人傾倒紅酒。我接過傭人遞來的高腳杯,輕微地搖動下高腳杯中的葡萄酒。
他朝我笑笑,小口嘗下紅酒說:“奧維奇,這酒可是你家鄉的味道。”
“抱歉,我的姓名是蘭頓的奧維奇,可不是波爾的奧維奇。”表示尊敬,我也小口喝些葡萄酒。
“蘭頓城的奧維奇。我記下了。”他打個響指,女仆們應聲把紅酒拿走,“奧維奇,真是抱歉。我沒有想到你不是波爾城的人,我為我的魯莽而道歉。”
“不管是什么地方的人,既然是閣下宴請我的紅酒,那我必然要細細地品嘗它。”我拿回高腳杯,告訴女仆不用把我這杯酒拿走,“讓我們開誠布公吧,你找我來的目的是什么?是因為清教還是什么?”
“你很敏銳,我很喜歡。”他十指交叉,右食指不停地點擊左手背,“奧維奇,你怎么看待圣國的宗教沖突?”
“我感覺戰爭是不…不,戰爭會爆發。”
我知道這個男人在想什么。他有著他自己的情報機構,圣國內戰的爆發勢必會讓他在動亂中牟取暴利,倒賣情報,倒賣人口,倒賣他可以用來賺錢的任何東西,他絕對在期待著這場戰爭。
“為什么?”
“因為你。”我毫不猶豫地回答他。
他的眼神流露出一絲兇光,手指敲動手背的速度加快,但他還是平靜地說:“為什么?”
“因為你是個商人。”
“那又怎樣?”
“商人們總是能嗅到金錢的味道,并且狠狠地賺上一筆。”
“很好,很好。”他拍拍手讓周圍的仆人都離開。
等房間只剩下我和他后,我那顆提到嗓子眼的心終于回到原位,我說:“格瑞·法蘭福,說吧,這里應該只有你我了吧。”
“最早的商人是以物易物,現在的商人是以物易錢,不如你我回歸原始。我請你來到我的府邸,你能不能告訴薩福利指派給你的任務是什么。”
“等價交換,真是符合你的身份。”我拿起高腳杯潤潤喉,“薩福利托我去找神遺物。”
聽到消息的他面露疑色,威脅地問:“奧維奇,我希望你沒有騙我。”
“我發誓我沒有,薩福利找我確實為此事。”我淡淡地回答避開他的話鋒。
“為什么。”
“因為我是個古人學家,神遺物的線索是用古人文字寫的。”
“是嗎,那老頭子還真是喜歡神話傳說。”他低頭思索著什么,“我們做個交易吧,奧維奇。”
“你要給我交換什么,我可是一無所有。”我聳聳肩。
“很簡單,我希望你找到神遺物后把它賣給我。我會以一個合理的價錢把它買下來。”
“先談報酬。”我向前傾斜,“不然免談。”
“馬丹夫人給你一個伯爵身份,薩福利給你什么我倒是不知道,我可以給你一本我收藏多年的書,這本書可是我從圣國東部那些野蠻人手里面搶過來的。”他起身走到書架旁抽出本書,放到座位之間的小桌上。
我翻閱這本書,發現上面全部都是古人的文字還有他們的科學符號。他從我手中抽出書籍,搖搖手指說:“怎么樣,奧維奇。我曾經請學者們研究過它,只不過那些學者都不知道這書籍中寫什么,那些知道的人就讓我…”他用手在自己脖子上一劃,“你懂得,我不想讓別人得到書中的東西,因為他們沒有與我等價交換。”
“既然學者告訴你書中的內容,為什么你不去自己探索一下?”我有些好奇地問。
“我,我為什么要去探索那些學者的胡說八道,那些東西能給我帶來我應有的利益嗎?”
“那神遺物又能給你帶來什么?”我質問他。
他面露慍色說:“我的朋友,你應該知道我為什么要神遺物,思想也是等價交換的一部分。”
“好吧,好吧。”把神遺物交給薩福利對我來說沒有什么好處,最多也就是獲得清教領袖的夸獎,甚至還會被馬丹倒打一耙。不如就直接把神遺物給格瑞,這樣我也有借口從清教中脫離出來,離開馬丹夫人。經過激烈的思想斗爭我最終決定與格瑞合作,在檸檬酒館把取得的神遺物交給格瑞。
與格瑞對話結束后,我被蒙上眼睛送回到檸檬酒館。回到我定下的房間,瓦爾雅、索夫和艾多拉在此處等待我多時了。
“奧兄,昨日的那個小女孩哪?”索夫急忙地問。
“我把她交付給安梅洛·恩格爾了,讓她重新有個家庭。”我躲避索夫的視線小聲回答他。
沉默許久索夫開口說:“這也許是對她最好的選擇了。”
“所以昨夜究竟發生了什么?”艾多拉粗暴地梳順她那長發,“昨夜我可是連覺都沒睡好。”
回想起昨天發生事情我們三人沉默不語,在艾多拉的催促下瓦爾雅終于把昨夜發生的暴動一五一十地告訴艾多拉。艾多拉聽完后臉上的抱怨變成默哀靠著墻低頭看向地板。
“理應如此,暴亂是遲早要發生的,哪一次的暴亂都會發生權力的交替。”我打開門對艾多拉說,“艾多拉,跟我去見馬丹夫人,我要兌現我的承諾把你引薦給她。”
“也就是我要在奧特蘭城長久居住了?”
“誰知道,萬一她看不上你我也沒辦法。”
當艾多拉正要起身時索夫叫住我說:“奧維奇,我也和你一起去拜訪馬丹夫人,我有些私事要問她。”
“希望城主夫人可不要被你這一身窮酸氣息嚇到。”艾多拉諷刺地說。
索夫第一次沒有回應艾多拉的挖苦,徑直地走出房間,艾多拉看到索夫的反應有些驚異,沒說些什么也走出房間。
“奧維奇,一路小心。”
“我會的。”我朝瓦爾雅露出笑容,隨后離開房間。
火焰在壁爐中安靜地燃燒,會議室中的空氣彌漫玫瑰香薰,冒著白霧的紅茶與散發香甜氣息的瓜果擺放在會議桌子上。我和艾多拉坐在會議桌的左側,索夫與他的長刀在會議桌的右側。我和艾多拉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等待馬丹的到來,索夫像沒有把自己當外人一樣吃著果盤中的瓜果與細品杯中的紅茶,飲盡紅茶后他還要求仆人再加一杯。
馬丹推開會議室的門,身穿潔白的長裙,頸戴象征清教的吊墜,坐在會議桌的前方。她揮揮手讓周圍的仆人都離開會議室,笑著問索夫:“忠犬們是不是只剩下你一個人了。”
索夫沒有看向馬丹,冷哼一聲回答她:“忠犬?我只是喪家之犬而已,你應該知道他們在殖民領已經出現,卻還挑起圣國的宗教動亂?”
“動亂?我可不想看到亂咬人的瘋狗,我可是什么都沒做。噢,你硬是要說的話。”她突然看向我,這讓我背后一寒避開她的目光,“非要說的話,促動清教活動的可是阿加維托伯爵先生,你應該知道在貧民區領導清教徒們的人可是阿加維托伯爵。”
“哼,我敢相信你的市政府都準備好起訴在城內暴亂中無作為的伯爵了,不過很可惜伯爵他在保護平民行動中向眾人宣布自己的名字了。我甚至感覺你冊封他是奧特蘭的英雄都不為過。”
“那么伯爵先生想要這個英雄身份嗎?”她的笑容好似一把刀架在我脖子上。
“不用,為保護奧特蘭城與維護城內秩序是己任。”我謙虛地回答。
“聽到了吧,忠犬。”她狠毒地說,尤其是‘忠犬’那個詞充滿諷刺索夫的韻味。
“夫人,我有我的名字——索夫。”索夫不卑不亢地說,“我來這里就一個目的,想知道你是否選擇背叛帝國。”
馬丹露出很為難的表情,在座的人都知道她是裝出來的,她說:“索夫先生,這個問題我想和伯爵交談完后再回復你。”
索夫站起身,拿起靠在椅子上的長刀走到門口留下一句“沒關系,我的時間很充足。”,頭也不回地離開會議室。馬丹面無表情地看向我,冰冷地問:“阿加維托,你旁邊的女人是什么人?”
我站起身說:“這是我的一位朋友,她叫艾多拉,我想把這位人引薦給你。”
她上下打量艾多拉雖然裝作尊重但還是不屑地說:“艾多拉,她會什么?”
艾多拉站起身打斷我將要說出的介紹,手自信地放在胸脯上說:“艾多拉,奧特蘭的人類術士。我為了修煉法術沉睡了幾百年之久,如今想要回歸到世俗之中。您那如金縷般絲滑與飄柔的長發真是繼承馬丹家族的優良血統,見到你就猶如見到奧特蘭城的筑城者——馬丹。”艾多拉朝馬丹行禮,身后的手變出一朵紅玫瑰,“夫人,這朵紅玫瑰代表我對你的敬意,對馬丹家族的敬意。”
馬丹臉上的冰霜被艾多拉的話術融化,喜悅從她臉上隱隱約約地展現,我趕緊說:“夫人,我之前跟你報告過清教內可能有位術士,所以特意為你找到一位隱世多年的術士。”
艾多拉對蠟燭打響指使它躍動出火苗,又對紅茶如出一轍使杯底冒出紅茶。
“真是奇跡。”馬丹贊嘆道。
“小意思而已。”艾多拉坐回到椅子上,“夫人,我希望能在你的庇護下生存下去。”
馬丹思考會說:“我會向你提供住所與身份,每月給予你生活所需金錢。不過你我等價交換,你要教會我女兒法術,并且在我需要你的時候為我做三件事情。”
“等價交換嗎…”艾多拉小聲嘟囔,點頭答應了馬丹的要求,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我希望我有人身自由,在不為你服務的時候我可以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
“我不喜歡強迫別人為我做事,你的要求我當然同意。”她話鋒一轉,“對吧,伯爵。”
“當然。那么夫人,既然清教已經暴露于世,我又為你找到一位得力干將,那么我的之間的契約可以取消了吧。今后我為一個游蕩四海的阿加維托伯爵,不再與奧特蘭地區有一絲的關系。”我肅穆地說。
“當然可以,不過我想知道薩福利主教讓你找到的神遺物在哪里?那是屬于清教的物品,請你歸還到我們清教手中。”她故作莊嚴地說,“伯爵,在一周之內你能交出神遺物,我們之間的關系自然可以一刀兩斷。如果一周之內你沒有交出你私藏的神遺物,那我只能把你送到清教的審訊機構讓他們知道神遺物在哪了。”
她端起紅茶,優雅呷口紅茶補充說:“伯爵,簡單的等價交換,我想你會同意吧。”
她放棄在話語中藏住殺氣,勢必要得到那個神遺物或者得到我的性命。我知道就算我再怎么爭辯我沒有得到神遺物這件事也是徒勞無功,當我要求與馬丹決裂前她絕對就已經算計好自己的下一步了。我陷入一種進退維谷的困境之中,如果我把神遺物交給馬丹來保全性命,那么黑市的格瑞肯定不會輕易地放過我;反之,馬丹也絕對不會讓我活命。我正站在一臺以權力為名的天平上,一端是格瑞·法蘭福,另一端是雅克琳·馬丹,而我的籌碼就是那個該死的神遺物。
從會議室出來的我有些頭暈目眩,在樓梯上踏空滑了幾步,幸好艾多拉急忙拉住我讓我沒有摔倒。讓我分神的不只是馬丹的威脅,還有索夫的真實身份。自從和他來到圣國后,我逐漸發現索夫并不是游蕩在凱斯大陸的孤魂野鬼,而是一個具有身份的圣國的人。從會議室出來的剎那我與索夫四目相對,他沒有說些什么只是沖我微笑點點頭隨后進入到會議室。
“好疼。”艾多拉忽然彈我額頭,我能看見這個女人彈我額頭的那根手指還附靈化法術的銀輝,我揉揉被彈紅的額頭有些生氣地問:“艾多拉,你在干什么?”
艾多拉閉上一只眼睛,朝我調皮地說,“瓦爾雅告訴我如果看到奧維奇陷入迷茫時就用力地彈他的額頭,這樣可以讓他重新回歸清醒。”
雖然這句話從她口中說出非常不妥,但是我還是感覺心暖,我開玩笑說:“真是的,明明都超過做這種表情的年齡…”
她手指上的銀輝暴起,如迅雷般彈向我那可憐的額頭。我甚至可以感受到手指與頭骨的碰撞,沖擊波直擊大腦。
她扶住幾乎暈厥的我在我耳邊輕聲說:“奧維奇,你要是在胡亂臆測我的年齡,我就直接讓你去見愛若拉。”
我靠在她肩上聞著丁香花的味道暈過去了。
當我醒來的時候我發現我躺在旅館的木床上,索夫、艾多拉、瓦爾雅坐在我的旁邊等待我醒來。我捂著還有些疼痛的頭,坐起身好像忘卻了什么記憶,但我看到索夫時候急忙地問:“索夫,馬丹沒對你干什么吧。”
“沒什么,馬丹只是闡述她的觀點,我也無權插手”他輕松地回答我,后又有些憂愁地問,“倒是你,你能找到那個神遺物嗎?”
“應該可以,我已經知道遺跡在哪了。忠…”我很想詢問索夫馬丹口中的‘忠犬’是只什么,但想到索夫既然沒告訴我,他必然有自己的苦衷,就像我沒有告訴他艾多拉是一位術士,不過現在的他肯定知道艾多拉是一位術士了,因為我相信馬丹會把艾多拉作為和索夫對話的籌碼。
瓦爾雅扶住我的肩膀說:“奧維奇,就算是馬丹要你的項上人頭,我也會不惜一切保護住你的生命,我決不允許有人輕易地取走你的生命。”
她澄清的天藍色瞳孔沒有任何迷茫,那是能夠掃蕩一切陰霾的信任。我回想起當時在多蘭城的浴池中的暗誓,我來到圣城不是為了茍且居人籬下,而是為了完成這個少女的愿望。
我緊握她柔軟的手說:“我絕不會喪命于此,瓦爾雅,我絕對會跟你到北部殖民領完成你的愿望。明天,我們就去尋找那神遺物。”
她抽出手,避開我的目光。如果是平時與我獨處的她應該會露出緋紅的臉蛋,在眾人中的她只能忍住害羞站起身走到窗口眺望著遠方。
“奧兄,明天我有一些不得不做的事情,沒辦法跟你一起去了。”索夫的語氣絲毫沒有日常的隨便,一反常態。
“我知道,你的事情你自己解決吧。”
澄澈月光幽幽地從窗口照在未眠的我,我雖然確定神遺物的走向但內心還是因為白天的掙扎而輾轉難眠。我起身裹住外衣,走出酒館想要吹吹外面的清風,走到庭院時看到屋頂上有位婀娜的背影,她正抬頭仰望那被月亮與主之星交相輝映的天空。這時我才意識到所謂皎潔的月光是主之星散發出的光芒,不由得冷笑自己竟遲鈍到連月光與主之星光都分不清了。
我笨拙地爬上屋頂,悄悄朝她喊:“瓦爾雅。”
她回眸一笑,輕撫垂腰長發讓其不在頑皮風兒下散亂,清云遮住主之星留下月亮一枝獨秀,從月亮灑下的點點光芒為她戴上一層輕巧的頭紗,也讓我看清她那清秀如泉般的面龐。我摸了摸我有些微燙的臉,輕笑自己的幼稚。
“這么晚還沒睡嗎?”我靠近瓦爾雅坐在她的身旁。
“你不也是嗎?”
“我…”我想要辯解但覺得毫無意義,“沒錯。”
我不再眺望天空,而是看向月下那鱗次比節的排排房屋,檸檬酒館雖不算太高,但地理位置還是讓我能夠欣賞深夜別有一番韻味的城市。可是這如此令人安心的城市,卻讓我內心慌亂不已,讓我迷茫不堪。
微妙的沉默終于被瓦爾雅的問話打破,“奧維奇,問你的問題吧。”
“我…好吧。我想知道,瓦爾雅,我真的值得你去這樣做嗎?”
她沒有悲傷、惱怒、疑惑而是朝我露出真誠的微笑說:“奧維奇,這不是值不值得的問題,而是我必須去這樣做。”
“瓦爾雅…”
“天涼了,明早我們還要趕路去尋找神遺物。”她站起身拍拍臀部沾上的塵土,“我先回去睡覺了,祝你有個好夢。”
我盯著她一點點變小的背影,直到消逝到無影無蹤。遮住主之星的云彩被風吹散,主之星的光芒重新與柔軟的月光融為一體,我靠在房頂上肆意嘲笑著自己的愚蠢,我想要放聲大笑嘲笑我這個愚蠢的人,但發出的確實無奈的悲痛之聲。
我只不過是這蒼茫世界中一個渺小到如沙堆之沙粒的人,在世界的漩渦中飄游并不是我的初衷,但我確確實實地迷失在世界的漩渦中。伯爵的身份讓我變得自大,圣國之行讓我忘記當時在聯合國的誓言。在權力之中,我迷失自己的本心。
等價交換只是我愧疚的說辭。
干涸的喉嚨終于發出它能夠說出唯一的話,“我真是個混蛋,明明路就在眼前可我卻在退縮不前。呵,我現在知道了,無論這條路通向何方,那根本不重要,我只要堅持住走下去,一直走下去就好了。因為路就在遠方。”
我站起身拾起地上的外衣披在肩上,走下屋頂回到自己的房間,把內衣兜中的金葉放回到背包中,一飲而盡杯中的水,躺回到床上。
心中的那臺天平土崩瓦解,我不會給任何一個人神遺物,古人的神遺物是我對面前的這位少女立下誓言的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