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正午,空氣中還殘留著今年最后的燥熱。一輛路虎從機場駛出,上了高速向市區開去。
“你還真的變得我都快不敢認了,現在居然開這樣的車了。”
“這車不好么?”
“不是不好,如果是以前的你,肯定不會喜歡這種方方正正的鐵盒子。以前的你喜歡的是曲線,無論女人,還是車。”
“呵呵,是啊,我們都變了,只是你變得曲線更好了,而我變得更簡單了。你定好酒店了么?”李湛不想繼續這個話題,畢竟早已退出了彼此的世界,以他們現在這種關系聊歲月、聊經歷,只能徒添唏噓罷了。
“沒必要,我晚上的飛機回魔都,明天還有會。”女人的答案完全出乎預料。
“呵呵,我怎么感覺現在瘋的不是我,而是你。找我聊什么,值得你大老遠跑一趟?”
“先找地方吃飯吧,我今早趕飛機,到現在還沒吃飯呢。以前你不是說有一家寒國人開的烤肉店么,現在還在么?就去那吧。”
這女人看來是并不想讓他如意了,既然如此他也不是被牽著鼻子走的人,一路無話,氣氛卻又不顯得尷尬。
他們實在太了解彼此了,沉默只是怕誰先開口,便喪失了主導權。此情此景,多年前無數次上演,哪怕是分手的時候。女人沒有勸慰,男人沒有挽留,這么一沉默,便是四年。
到了烤肉店,停好車,落座,男人點單,女人幫他擺好餐具。大理石花紋的牛肉在烤盤上滋滋作響,男人幫女人夾菜,女人幫男人 倒水,除此之外,兩人還是沉默。
結賬,回到車上,男人手指輕敲方向盤,女人看著他,笑而不語。
男人放棄了:“好吧,你贏了,下一站去哪兒?”
“李湛,我現在才發現,其實你一點也沒變。”女人的話中透著欣喜。
“如果你想錯過今晚的飛機,我不介意和你在停車場耗著,所以下一站去哪兒?”
“去江畔公園吧,以前你不是說那里有冰燈么?”
“我說大小姐,現在是秋天,哪兒來的冰燈?”話雖如此,車依然向著昨夜喝酒的地方駛去。
初秋的江風,已經有些清冷,女人并沒理會飛舞的發絲,而是在江堤上站定。“你以前說的,就是這里么?”
“嗯,小時候就是在這。可惜現在大部分冰燈已經搬去江對岸了。”
“從前一直想跟你來看看,可是直到這么多年以后,來是來了,只不過時間不對,地點不對,連人也不對了。”女人還是聊回了令人唏噓的話題。
“所以,你到底是來干嘛的?只是為了追憶往昔?我不記得你是這么傷春悲秋的人啊。”
女人攏了攏發絲,轉過頭鄭重的看著李湛。“我是來幫你的!”
“幫我?幫我什么?我又怎么了?真覺得我有病?”李湛覺得很荒唐,他還好好的活著,不是么。
“其實,我來之前只是想見見你,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變了。一開始我以為是的,但是從烤肉店出來,你退讓的那一刻,我知道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李湛。只是你騙了所有人,可能也包括你自己。”
李湛覺得今天的江風還真是有些陰冷:“我只是怕你誤了航班,影響工作。走吧,回車上再說。”
女人卻沒挪動腳步,直視這男人的雙眼,仿佛要將他看穿:“靠躲,你又能躲多久?躲得了自己的心么?”
“不是,我都納悶了,你們這是哪兒學的臺詞,不覺得太酸腐了么?”男人左右而言他。
“酸腐不都是和你學的么?其實這么多年,你一點都沒改變,還是那么自我,但是你的和別人不一樣,你是越自我,越會將心比心的顧及別人的感受。這樣反差的你,反而會給人你很溫暖的感覺。”
女人沒給李湛插話的自會,自顧自的說著。“我不清楚這些年你都經歷了什么,但是我知道,當一個極度自我的人把自己所有的時間空間都拿出來跟別人分享,不給自己留一點喘息的縫隙,那他真的會壓抑得發瘋的。”
“事實證明,我并沒有發瘋不是么?”李湛覺得臉被江風吹的有些僵了,連笑容都開始牽強。
“那是因為,你還舍不得!你怕身邊的人因為你受到傷害,所以你還不能瘋。也是因為舍不得,所以你開始害怕失去,這么多年,你身邊的人越來越少,這不奇怪,但是奇怪的是再沒出現過新面孔,我猜,就是這個原因吧。”
“好吧,楊總不愧是楊總,你贏了。果然堡壘都是從內部被攻破的,這個死胖子真是什么都和你講了。我倒想聽聽,你們打算怎么幫我?”
女人再次聽到這個稱呼,臉上泛起微笑。“其實,我們能做的也不多,只是想讓你做一件,拋卻責任,拋卻壓力,甚至不要有任何想法和顧慮,發自本能的事。就像你來了我們在一起,就像我走了你沒有追。”
“呵呵,所以你還是會怨我當年沒留你吧。你讓我這么做,是想讓我試著找回做自己的感覺,對么?只不過這樣的事,已經好久沒在我腦海里出現過了。”李湛攤開雙手,有些無奈。
“不,你有!”女人篤定。“李凱和我提及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三年前,你回老家之前,正要和他去看一場演唱會,還是一場并不符合你一貫音樂喜好的,寒國女子組合的演唱會。”
“那又能代表什么?”
“而你去的目的,是為了其中一個成員應援,冰山公主Jessica是吧。我猜想,你們肯定是認識的吧。”八卦果然是女人的天性,李湛感覺此時江風帶來的寒意,仿佛都被面前這個女人身上燃起熊熊的八卦之火驅散了。
“我答應過她去給她應援,可惜...”李湛覺得自己可以解釋。
“所以你安排李凱替你做了那些奇葩的應援舉動,對吧。”
“這死胖子連這也告訴你,他是活膩歪了吧!”
“所以,那才是李湛你最后一件出于本能做出來的事!李凱和我說,這么多年,他一直想回請你,去看一次少女時代的演唱會。”
“時間,地點!”既然決定了聽他們一次,不如痛快點。
“10月12日,新加坡。”但是女人的答案,卻讓李湛再次沉默。
直到兩人在機場安檢分別前,女人踮起腳,幫他理了理不太平整的衣領。李湛才開口:“我想想吧,什么時候出發?”
“兩天后,10月11日,我回新加坡。”
“我們分開很久了,你為什么要為我做這些?”
“如果是我認識的隨心所欲的李湛,他的回答應該是...”
“需要理由么...呵呵...”他當然知道這個答案。
傍晚時分,李湛回到家,進門先去看了看老爺子,哪怕只是離開了大半天,他還是怕出什么意外。
發現今天老爺子的精神格外好,平時這已經到了他的睡眠時間。
見到李湛進來,老爺子示意李湛在他身邊坐下。李湛坐到床邊,習慣性的抬起老爺子的一條腿,放在自己腿上按著。
“我過幾天,可能要去一趟新加坡。”三緘其口后,李湛還是說了出來。
老爺子經過幾年的恢復,已經能做一些簡單的動作,點點頭問道:“去多久?”
“三天!”第一天抵達,第二天演唱會,第三天返回,在李湛看來足夠了。
老爺子還是點點頭,臉上露出許久不見的慈祥:“去吧,早該出去走走的。”
“這幾天就讓我小叔過來替我吧,我辦完事會盡快回來。”
“你走你的,這天啊,有陰有晴,但是,它塌不了。”
兩天后,李湛第二次進行了地圖外傳送,目的地,新加坡。
“Jessica,老子來給你應援了!”
與上次在寒國落地被嫌棄不同,這次不但沒人閃躲,還有一幫同乘一班飛機,帶著粉紅色棒球帽的女生湊了過來:“先生,你也是來給西卡歐尼應援的?”
“呃,是吧...你們是?”李湛見幾十個小姑娘圍著自己,有點慌。怎么回事,地圖外傳送的詛咒么?落地就被圍了?
說話的女孩得到李湛肯定的回答,高興的蹦起來:“太好了!我們是華國鄭秀妍官站的粉絲應援團,你是哪個組織的?”
“我?我是散修,沒組織...”這年頭都這樣了?應援還得有組織的?其實這貨不知道,早些年人家應援也是有組織的好么。
“那你不如加入我們吧!大家是同胞在國外,人多有個照應!來,這個帽子給你帶上!”女孩似乎有些熱情過頭了,不由分說的拿出一頂新的粉色棒球帽扣在李湛頭上。
一邊看戲的楊總實在忍不住了,但是為了保持自己的冷都女形象,只得背過身雙肩不停抖動。
一個一身修身小西裝的男人,帶著一定粉紅色上面印著Jessica漫畫造型的棒球帽招搖過市,好奇葩的機場時尚,果然還是從前的李湛最能給人帶來歡樂。
“你笑什么啊,沒看哥們喊一嗓子就找到組織了!”畢竟奔三的男人了,再放飛也是有羞恥心的不是。
這時候女孩才發現原來,剛才站在旁邊看戲的知性美女居然和眼前這個清秀男人是一起的:“姐姐,你也是來應援的么?”邊說著邊低頭翻包,好像是想再找一定帽子給美女姐姐也戴起來!
楊總這下慌了,軍閥抓壯丁也沒這么簡單粗暴的吧!連忙擺手:“我不是,我不是,你給他就好了。”
她今天可是穿了一身商務套裙,可不想陪李湛玩這種機場時尚。
和李湛聊了一會兒,訂好了明天匯合的時間地點,應援團的小姑娘們座上訂好的大巴走了。
楊總將租車的車鑰匙遞給李湛。“我們,也在這道別吧。”
“你不和我一起去看演唱會?不是有兩張票么?”李湛大概知道女人的想法,但還是問道。
“我又不是李凱,很多事他不明白,但是我明白,比如我們為什么分開;很多事他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比如你為何而來。”女人的語氣里透著說不出的蕭索。
李湛點點頭:“也好,那,楊欣,再見了。”
看著李湛從機場大樓的陰影中,走向停車場,走進陽光里。女人有些恍惚,好像眼前出現的,仍是多年前那個一臉清秀的男孩,歲月帶走了他的稚氣,卻帶不走他的本心。
“李湛!我們還會再見么?”女人不由自主的喊住他。
同樣的問話,卻來自兩個不同的人。
只不過,這次李湛只是稍稍一頓,并沒有回頭,抬起一只手向身后擺了擺手。
“后會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