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繼光帶著三千戚家軍,提前兩天到了遼陽。
剛好努爾哈赤帶著舒爾哈齊與額亦都等人也來了。他們還是第一次見過大明最負盛名的將軍。
因為這次軍演的主力是李成梁,所以戚繼光只負責“鴛鴦陣”的操練,當然也包括配套的戰車使用。
努爾哈赤以及與之隨行的幾個人都很好奇,既對戚繼光本人充滿好奇——為何令蒙古人如此聞風喪膽?
也對戚繼光即將要操練的“鴛鴦陣”好奇——因為他們聽說,“鴛鴦陣”只是以藤牌、毛竹、鐵叉為標準武器,難道號稱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戚家軍,似乎仍未擺脫農民的氣息嗎?
在努爾哈赤認知里,火器與大炮才是先進、最厲害的武器,這也是為什么他之前問他師父要這個。
反正他們幾個都還沒見過鴛鴦陣到底如何御敵、殺敵的呢。
而對于允許努爾哈赤的出現,戚繼光深感詫異,私下里偷偷問朱翊镠。
“陛下,屆時軍演開始,也讓努爾哈赤他們那些人觀摩研究嗎?”
“嗯。”朱翊镠點了點頭,繼而鑒貌辨色地道,“戚大帥以為不妥?”
“軍演不是屬于國家軍事機密嗎?”
言下之意,作戰技術與陣法不能讓蒙古、女真族人研究透了。
朱翊镠微微一笑,不以為意地搖了搖頭,“不礙事兒,就讓他們看吧,有些東西不是看看就能學會的,再說朕也不會給他們長時間去研究。”
“天下間有且只有一支戚家軍。”朱翊镠接著又特意補充一句。
戚繼光回之一笑,十分欣慰,一切盡在不言中。
這是皇上給予他最高的評價,意思是說,就讓他們看吧,反正他們看了也學不會,怕什么?
既然皇上對他如此有信心,戚繼光還有什么好說的?
也不知外界人怎么評價,確實,實事求是地說,從嘉靖三十八年(即公元1559年)開始,他所率領的戚家軍,曾屢次攻堅、解圍、迎戰、追擊,南征北戰,從未在戰斗中被擊潰過。
他真不怕被人學習研究。就比如他的募兵原則與別人就不一樣。
只收農民,不收城市居民。
就是說戚家軍都是來自于農民。他認為城市的人屬于狡猾無賴之徒。
雖然這種觀點有它的片面性,但也的確有其合理的一面,在城市中有固定職業的人是極少自愿從軍的。
士兵為社會普遍輕視,這是大的環境背景,其軍餉也相當微薄,城市中的應募者絕大多數只是把兵營當作解決食宿的救濟所,一有機會就想另謀高就遠走高飛。這樣的士兵又如何能指望他們奮勇殺敵乃至效死疆場?
所以他招募時,訂立了一條甄別應募者的奇特標準,凡臉色白皙、眼神輕靈、動作輕快的人一概拒之。
因為他認為這類人幾乎全是來自城市的無業游民,實屬害群之馬,一旦交鋒,不但自己會臨陣脫逃,還會唆使周圍的人一起逃跑,事后受到審判追責時又可以嫁禍于言辭笨拙的伙伴。
這類人堅決不用。
故而,在這個原則標準下招募進來的兵員,都屬于淳樸可靠的農民。
而他設計的“鴛鴦陣”也是針對這些士兵的特點而不斷衍化出來的。
他曾明確指出,兩個手持狼筅的士兵不需要特別的技術,只需膂力驚人就足以勝任。而這種狼筅除了掃倒敵人以外,還有使士兵壯膽的隱蔽作用。
戚繼光承認自己的部隊仍保留了古老而樸素的農村作風,但也正是這種作風讓他率領的戚家軍無往不勝。
試問,這些讓別人怎么學呢?只用眼睛看肯定是看不會的。
沒想到皇上年紀輕輕,似乎已經領會到了這個主旨,而且還給他以最大的鼓勵,戚繼光當然欣慰、開心。
自信源于強大的實力,戚繼光再也沒有疑慮了。
但其實,站在朱翊镠的角度,不怕蒙古族、女真族人觀摩學習軍演,是有多方面的考慮。
不僅僅只是相信戚繼光的那一套其他人學不會。戚繼光部隊的素質以及他本人卓越的指揮才能讓人怎么學?
而且朱翊镠也看作這是拉進與其他民族關系的一種表現。誠心誠意歡迎各民族人來參觀,不怕交流學習。
當然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這次軍演,除了簡單的火器,沒有牽涉到現代化的軍事建設,就是說張居正在京城研究的那一套完全沒有展示出來。
從戰術的層面看,這次軍演還是很古代、很樸素的。
這是因為朱翊镠覺得,已經可以起到震懾的作用。
但也不是說戚繼光與李成梁都不了解現代戰術以及火器的運用。
在實戰中他們都用過火器,都與將領們講解過火器的利弊,并在呈遞的奏折中都提到了運用火器的重要性。
與戚繼光一番溝通交流后,朱翊镠找來努爾哈赤與舒爾哈齊兄弟倆。
舒爾哈齊還是第一次見朱翊镠,所以看起來激動又緊張。
“完顏部為什么不歸順你們?”朱翊镠開門見山地問道。
“自以為很強大,不甘心。”努爾哈赤回道,“而且他們說不會歸順大明,這也是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那你們有信心征服他們嗎?”朱翊镠接著又問道,“看來這次遼東軍演完顏部是不會派代表來參加了?”
“因為徒兒與師父的關系,他們這次肯定不來觀摩。”努爾哈赤回道,“至于征服他們,徒兒很有信心,只是短時間內恐怕還不行,需要一些時間。我們的士兵、戰馬都有限,需要休息調養。”
“倘若陛下借給我們一些,那我們肯定能迅速拿下。”舒爾哈齊忍不住道,在路上他還一直尋思著借錢的事兒。
努爾哈赤忙遞了一個眼色,示意舒爾哈齊不要胡說。
朱翊镠微微一笑,“不用借,軍演結束,他們應該就很快投降了。”
“師父何以如此確定?”
“不信等著瞧。”
朱翊镠信心十足地道。因為在他印象中,建州女真各部除了尼堪外蘭,其他人都不足為懼。
正想著尼堪外蘭。
只見陳炬進來稟道:“萬歲爺,寬甸游擊將軍尼堪外蘭來了。”
“請進。”朱翊镠一擺手。
很快,陳炬便將尼堪外蘭引進。
“臣尼堪外蘭叩見陛下!”
尼堪外蘭上前行臣之禮,瞅了努爾哈赤與舒爾哈齊兄弟倆一眼后,更是感覺如沐春風甚是得意。
“免禮。”朱翊镠道,“既然來了,就與兩位老朋友打聲招呼吧?”
“別來無恙?”尼堪外蘭起身后,沖努爾哈赤點頭而笑。
“還好。”努爾哈赤不冷不熱道,“但肯定沒你的日子過得舒服。”
盡管朱翊镠說是老朋友,但兩人只對話一句便充滿了火藥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