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靈素本就局促緊張,待朱翊镠與李之懌、鄭妙謹說完,她更是感覺如坐針氈渾身不自在。
不僅朱翊镠,在座其他幾個,包括旁邊站著的,都看出來了。
所以,還沒等到朱翊镠開口,趙靈素便有些慌亂地先說道:
“皇上不要感謝臣妾,臣妾對皇上的厚愛已經感到壓力、愧疚、自責…倘若皇上還要感謝臣妾,臣妾真不知還有何勇氣與臉面茍活于人世間!”
陳太后略顯無奈地望著趙靈素,也想不明白趙靈素為何總要背著那么重的包袱,隨后看了看朱翊镠。
李太后則是微微嘆了口氣,沒想到她曾經最看好的丫頭變成這樣,好像走進一條死胡同里出不來。
李之懌本與趙靈素的感情深,可尚未從剛才的情緒中走出來,這一刻仿佛并未在意趙靈素說什么。
鄭妙謹與趙靈素沒有多少交集,只是感覺趙靈素放不過自己,女人何必如此為難自己嘛?很累的。
旁邊站著的兩名景陽宮的婢女,都是一副驚恐萬狀的神情,從未見過如此倔強而不識抬舉的人呢。
唯獨朱翊镠看起來很平靜,因為他懂得,但人世間所有的懂得都是因為有愛,他的青春與趙靈素為伴。
或許在趙靈素看來,他已長大成人當了皇帝,再也不需要她的陪伴,所以總想退避將自己關起來。
然而在朱翊镠眼里,他對趙靈素的感情已經融入他的血液他的靈魂,與他的生命已經融為一體了。
有一個問題,朱翊镠現在似乎已經想明白了,就是原本歷史上的趙靈素為什么會早逝,年紀輕輕就死了。
最初他以為趙靈素是患有嚴重的體寒癥,后來尤其是他當皇帝之后,逐漸意識到不僅僅如此。
趙靈素是一個很偏執的人,不能很好的與過去的自己和解,或者說她的原則性很強,不會輕易妥協。
這種性格,如果自信還好;可如果骨子里自卑,那真會要人命的——或許正是這個性格令她香消玉損。
朱翊镠望著趙靈素,也沒有像剛才那樣端起酒杯,緩緩言道:“素素,今天來景陽宮,朕感謝兩宮太后、皇后與淑嬪,卻唯獨沒想過感謝你。”
在座其他幾位聽了都是一愣。
只有趙靈素仿佛松了一口氣似的回道:“皇上這樣想,臣妾就放心了。”
“知道為什么不感謝素素嗎?”
“自皇上登基即位以來,臣妾非但沒有為皇上分憂絲毫,還不斷給皇上添堵添亂,而皇上卻一仍舊貫,對臣妾還是那么好,臣妾已是萬分慚愧,皇上若再感謝臣妾,讓臣妾如何心安?”
趙靈素用幾近于哀求、無助的語氣對朱翊镠說道。
“看來素素清楚自己的所作所為,既然如此,那朕要懲罰你。”
朱翊镠雖然并沒有擺出一副帝王的威嚴,可看起來也是認真的模樣,而且在她們幾個面前基本上不稱“朕”的,但對趙靈素卻用了。
兩宮太后微微一滯。
李之懌忙搖頭,著急,但又親昵地叫了一聲:“大哥。”
這樣喊,當然有她的用意。
景陽宮兩名婢女當即跪倒在地,其中一位快速說道:“懇請萬歲爺饒過德嬪娘娘!奴婢見德嬪娘娘晚上經常坐著懺悔以淚洗面,卻又不想被人看見。德嬪娘娘知道自己…”
“住嘴!”趙靈素呵斥一聲。
婢女低下頭不敢再說。
“镠兒,算了!”李太后勸道,“新年第一天,何必搞得大家不開心?有什么事兒,以后再說嘛。”
趙靈素卻不等朱翊镠回話,已經站起來,然后拜倒,道:“臣妾懇請皇上責罰!臣妾心甘情愿領受。”
“好!”朱翊镠道,“第一,今天開開心心吃完這頓飯;第二,今晚精心打扮等朕來景陽宮。”
兩名宮女抬頭望著朱翊镠,莫非就這兩個懲罰嗎?
在座其他人也松了口氣。
趙靈素愣了愣,“皇上,就這個?”
“嗯。”朱翊镠確定地點了點頭,“就這兩個懲罰,可你不要覺得容易。就拿今天吃飯來說,素素笑過嗎?”
李太后忙笑開了,接道:“镠兒說得對,素素確實沒笑過,該罰。”
繼而,又感慨地道:“想當初慈寧宮那么多宮女,我唯獨最喜歡素素,那時素素活潑開朗,可現在,等到镠兒登基為帝,素素卻不會笑了嗎?”
“奴婢讓慈圣太后娘娘憂心了!”趙靈素依然跪在那里。
“怎么還稱奴婢呢?”
“素素永遠是太后娘娘的奴婢!”
“看吧,镠兒就該罰素素。”李太后又搖頭而笑,幽幽然地道,“素素總抱著過去不放,咱是懂得素素,可如果不懂你的人,還不以為你是見镠兒當上皇帝所以不高興了?”
“奴婢絕無此心。”
“我當然知道,可镠兒如此待你,好歹你也得聽镠兒的話吧?他是皇帝,感覺討你歡比討天下人歡還難。”
“奴婢該死!”
“大年初一,素素不要說這種話。”李太后臉色微微一沉,“以后也不要在我面前稱`奴婢`了,顯得生分,你現在是镠兒的德嬪,咱就是一家人。”
“素素先起來。”朱翊镠接著道,“再說第二個懲罰,今晚可要精心打扮,別到時候讓朕不滿意。”
趙靈素忐忑,因為她已經很久沒有精心打扮過自己了。
“你們也起來吧。”朱翊镠又沖另外跪著的兩名婢女一抬手道。
“多謝萬歲爺!”兩名婢女異口同聲地道,心想萬歲爺還是仁慈啊。
“素素,今天一道來景陽宮,是不是感到很意外?”朱翊镠笑問。
“是。”
“那如實說,有沒有驚喜呢?”
“皇上,驚訝似乎更多些。”趙靈素回答得倒是十分坦誠。
“素素,朕今天唯獨沒有感謝你,可并不代表朕心中沒有你,只有你們一個個好,朕才能將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國家的改革與發展中。”
“臣妾知罪!”
“這會兒先不說,開心吃飯,晚上好好給朕賠罪。”朱翊镠囅然而笑,笑中還帶著那么一絲絲邪魅。
隨后,趙靈素依然拘謹,可臉上也總掛著淺淺的笑意,盡管看起來有點不自然,但終究還是笑了。
只是一想到晚上需要精心打扮,她內心之中又不禁著急。
約莫一個半時辰后,朱翊镠一行人離開了景陽宮。
李之懌忍不住道:“你想好了,晚上真要這么做嗎?”
“嗯。”朱翊镠篤定地點頭,“其實我已經想好了很久,只是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時機,今天趁著母后與娘,還有你們都在,所以才決定下來。”
“只不知事后素素會怎么想?”
朱翊镠笑了笑:“反正她早就答應不會尋死,其它方面暫時不重要。”
李太后也笑著感慨道:“看來镠兒誓言解開素素的心結哈!”
“娘,這幾天剛好有時間處理,不然等到朝臣都回來,又沒時間理會。孩兒剛也說了,只有你們一個個好,我才能將更多的精力到國家的改革發展中。泰和元年,不能讓天下人失望啊!”
“嗯,希望素素能走出來,像當初那樣活潑、開朗、討人歡。”
忽然,李太后又問了一句:“哦,李神醫將她身子調理得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