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氏父子又一招兒失靈了,即便滿城吆喝宣揚要“斷絕父女關系”,可換來的依然是鄭妙謹的漠然不顧。
翊坤宮里的近侍直接去了鄭家,傳話說:“淑嬪娘娘本就懷孕在身,年底宮里又忙,沒時間搭理你們。”
鄭承憲當即急眼了:“幾個意思?就是斷絕父女關系也無所謂唄?”
近侍又說道:“淑嬪娘娘沒時間,讓你們悉聽尊便。”
說完也不多解釋,扭頭走了。
把鄭氏父子臉都氣綠了。
鄭承憲一跺腳,嚷道:“斷斷斷,還以為老子真不敢斷絕父女關系呀!”
鄭國泰也是沒招兒,碰到這樣一個絕情的妹妹,有什么辦法?
上門理論,被臭罵一頓轟出來;上吊自殺,人家壓根兒不信;揚言斷絕父女關系,悉聽尊便…
當一個人心如鐵石,什么都不在乎的時候,你拿她有什么辦法?
雖然與妹妹較量輸得體無完膚,但鄭國泰還是不想放棄。
畢竟以他的直覺,將來妹妹肯定不會只是一個淑嬪,且不說其它,就說這件事的處理,妹妹有多絕情。
如此厲害的角兒,怎會只是淑嬪?
若斷絕父女關系,那以后就再也休想親近,更別提什么好處了。
“爹先別急嘛。”所以勸道。
“還不急?她都說悉聽尊便,這是諒我們不敢呢。”鄭承憲氣得渾身發抖。
“爹將態度擺明了就行,這件事先冷卻冷卻,不宜再擴大了,萬一妹妹一咬牙,難道爹真要與她斷絕父女關系嗎?”
“怎么不行了?”
“爹別激動,年底了,冷靜冷靜,讓妹妹也冷靜一下,或許過完年,最不濟等她孩子出世做了母親,她的態度就會改變呢。”鄭國泰極力勸解。
倒不是因為他想得開不生氣,而是因為實在不甘心這樣放棄,怕他爹一沖動,真的將這條路給切斷了。
那以后想挽回都沒有余地,至少他覺得眼下還沒有到那一步。
鄭承憲怒氣沖沖地道:“那是你的事兒,反正我不認她這個女兒。”
“爹,認不認,不都是你的女兒嗎?”
“哼!”
這件事傳得沸沸揚揚,馮保當然也聽說了。因為關心鄭妙謹,所以特意跑到東暖閣向朱翊镠匯報。
朱翊镠聽完,搖了搖頭,問道:“這事兒你讓朕怎么辦呢?”
“萬歲爺,現在淑嬪娘娘與她父親雙方僵持不下,誰也不肯做出讓步,依奴婢之見,不宜鬧僵,對萬歲爺與淑嬪娘娘都不好,畢竟人家是長輩。”
朱翊镠微微一笑:“那伴伴的意思是朕向她父親低頭認錯嗎?”
“奴婢也不是這個意思,但奴婢倒是有一個法子讓鄭承憲閉嘴。”馮保小心翼翼地道,“只不知萬歲爺是否同意。”
“請示過淑嬪嗎?”朱翊镠問。
因為但凡馮保拿不定主意的時候,似乎更喜歡與鄭妙謹溝通。
馮保搖頭道:“萬歲爺,還沒呢,這事兒也不好與淑嬪娘娘說。”
“什么法子?”
“奴婢聽說鄭承憲也是老不正經,居然背著夫人在外面包養了兩名胡姬,就藏在泡子河一方園子里面。”
敢情這個時代男人也好這一口,在外包養小情人呢。
人類無論如何進步,欲望與情感依然未變,變的只是方式。
朱翊镠笑了笑:“人家也不老嘛,才四十多歲,精力還旺盛著。”
“奴婢有個法子。”馮保道,“鄭承憲的夫人是個厲害的角兒,他在外面包養胡姬的事兒,若被他夫人知道了,這個年他十有八九過不好的,又如何有心情與淑嬪娘娘鬧騰呢。”
“這事兒不必請示朕嘛。”朱翊镠笑了笑,“伴伴又沒有做傷天害理的事兒,反而朕認為是在拯救人家。”
“那倒是!”馮保咧嘴一笑,“不過這終究有毀淑嬪娘娘她父親的名聲嘛。”
“她父親名聲很好嗎?”朱翊镠看似不經意地問了一句。
“哪有什么名聲?”馮保嗤之以鼻。
“給他們敲敲警鐘也好,年底了,朕與淑嬪的事兒都太多,可沒心思為了這事兒而揪心啊。”
“奴婢明白。”馮保會心一笑。
“伴伴做事,朕一向放心啊,記得不可鬧大哈,適可而止。”
“遵旨。”馮保心領神會地去了。
朱翊镠能理解馮保為什么請示,以馮保的處事風格與身份地位,哪會在乎鄭承憲的名譽?
一定是怕鄭妙謹怪罪,所以才先來請示他。否則這種事兒,馮保完全不必請示。從前放火、殺人都有過不曾請示的記錄,這個,抓奸都算不上呢。
馮保請旨后,當即找來王守中,授意他派人去泡子河。
當天便將鄭承憲藏起來的兩個胡姬抓了,理由很簡單。
沒有大明身份證。
因為北直隸所有人的身份證都已經頒發下來了。
沒有備案辦理的便視為黑戶。
對于黑戶,要不遣返出生地,要不留京補辦北直隸身份證從此成為北直隸人,反正不允許在京沒有身份證。
將兩名胡姬抓來一問,哦,原來是鄭承憲的女人。立即傳話鄭承憲。
鄭承憲著急地趕來兵馬司,卻發現除了王守中,馮保居然也在。
頓時感覺不對勁。
馮保見鄭承憲來,笑呵呵地道:“哎喲,鄭老爺來了。”
王守中笑著解釋道:“本來這事兒不需要馮公公坐堂的,可怎么說鄭老爺也是淑嬪娘娘的親爹,我怕處理不好怠慢鄭老爺,所以請馮公公來了。”
鄭承憲心里“哼”了一聲,什么怕處理不好怠慢了?分明就是設計他。
“查到兩名胡女,沒有身份證,一問原來是鄭老爺包養的,沒想到鄭老爺還有這個愛好哈。”
馮保一向是個笑面虎,說話時慢條斯理的尤為讓人膽寒,因為不知道他下句說什么或給什么臉色。
“人呢?”鄭承憲著急地問。
“別急嘛,既然是鄭老爺的女人,當然不會虧待她們,只是沒有身份證卻留在京師,鄭老爺是不知道規矩,還是有心挑戰朝廷的律法呢?”
馮保忽然目光一凜直逼鄭承憲,臉色跟著也陰沉下來。
鄭承憲清楚馮保是個狠角兒,不由得一激靈,“馮公公想怎么辦?”
“看在淑嬪娘娘的份兒上,你說,是公了,還是私了?”
“公了怎么著?私了又怎么著?”
“鄭老爺你這是裝糊涂呢?藏著兩名黑戶女子在你園子里,萬一有人告你拐賣婦女,你跳到黃河也說不清。”
“馮公公言重了吧?”
“是否言重,是鄭老爺說了算,還是我與巡城御史說了算?”
鄭承憲道:“我女兒可是淑嬪,你敢這樣威脅我?”
“哎喲,忘了忘了,鄭老爺的女兒原來是淑嬪娘娘,可我怎么記得你要與她斷絕父女關系呢。這時候卻想起淑嬪娘娘?那要不要將她請來?要不將你夫人請來這里也行。”
馮保抑揚頓挫,臉色時而陰沉時而燦爛,無論陰沉還是燦爛,都給人一種森然的感覺。
鄭承憲也看出來了,馮保就是在找他的茬兒。
可把柄被人抓在手里,沒辦法,只能忍氣吞聲地道:“馮公公別賣關子,有話不妨直言。”
馮保頓時肅容,目光如炬地道:“年底了,萬歲爺和淑嬪娘娘都很忙,老夫已經警告過你兒子,倘若你依然不識抬舉,可別怪老夫對你不客氣。盡管你是淑嬪娘娘的親爹,老夫將你打入監牢也如同兒戲般。”
鄭承憲不敢吭聲。
馮保接著道:“我尊敬你,叫你一聲鄭老爺,若你不能正確地認識自己,因為京察被裁汰下而不斷挑起事端,老夫有一百個方法讓你不得自由。淑嬪娘娘是個識大體的人,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不像你們父子倆,總以為天下事非得圍繞你們轉。”
稍頓了頓,馮保忽然又降低音量平和地問道:“鄭老爺,老夫說的話,你可曾都聽進去了?老夫年底也很忙,可沒有耐心說第二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