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西南邊陲,許國還在不遺余力地解決土司羈縻制度。
依據朱翊镠的設想,對西南少數民族的政策已經明確傳達下去。
像大小金川那樣不配合的土司,堅決出兵,予以鎮壓,絕不姑息。
因為他經略三行省,所以一個行省一個行省來,按照他的計劃,首先是云南,然后是貴州,再然后是四川。
任務雖然艱巨,但他兩次向朝廷請兵請餉,朝廷都不折不扣一概滿足,這無疑給了他很大的信心。
與廢除土司制相伴而行的是推行民族區域自治制以及土地改革。
依照宛平縣的試點改革經驗,無論是漢人還是少數民族,保證但凡大明子民手上都有可耕種的田地,不允許當地官員與土司聯合起來盤剝,然后逐漸將土地兼并集中至少數人手里。
對于配合的少數民族居民而言,他們最關心的就是賦稅問題。
依據朱翊镠的指示,許國也已經將優惠政策傳達下去了。
參照原來的標準,所有稅種全部減輕半數以上,且廢除軍戶制,也就是以后不必服役了,改為由國家需要與自愿為原則的募兵制。
總之,對于配合的少數民族,給予高度的優惠政策,對于不配合的,堅決予以打擊鎮壓。
只要國家有錢支持,許國對這項任務還是充滿了信心。
他的目標是兩年基本完成對西南邊陲少數民族的改制。
張學顏也已經按照計劃,將軍隊開到了奴兒干城。
目前只帶來兩萬精兵,想要控制幅員遼闊的奴兒干都司,用腳都能想明白這無異于天方夜譚。
所以,第一要募兵,第二要發展生產,第三要與各個部落談,尤其是與蒙古與女真兩個部落。
說起來只是三句話,但做起來,他知道比登天還難。
首先是募兵,本來參軍就被視為是低人一等的賤業,從前大部分軍戶本就是心不甘情不愿沒辦法。
加上奴兒干都司又是邊外,人煙稀少,一年還長時間處于天寒地凍中,說是鳥不拉屎的地方一點不為過。
這種地方有幾個人愿意前來參軍?
其次是發展生產,由于這一帶緯度高,又緊鄰著亞洲北部寒冷的冬季風源地,冬季寒冷漫長,夏季溫暖短暫,氣候冷濕,長時間不利于種植。
就比如這個點兒來到這里,就只能靠朝廷提供糧餉了。
還有與蒙古、女真談。其實任何談判都是用在實力說話,有實力什么都好說,沒實力一切都是妄談。
眼下的大明,有沒有控制幅員遼闊的奴兒干都司這個實力呢?
在張學顏看來,目前還沒有。
但明知困難重重,他為何還要義無反顧地鎮守奴兒干都司呢?
這還得說到他的一段感情。
張學顏是廣平肥鄉人,隆慶五年即公元1571年,大學士高拱用為右僉都御史巡撫遼東,在任期間招撫流亡,充實軍伍,整頓戰備,與大將李成梁擊敗土蠻,進右副都御史,后回京,進兵部侍郎,繼而又擢戶部尚書。
巡撫遼東期間,與土蠻大戰時,曾結識了一位蒙古奇女子。
當時張學顏才四十多歲,與那女子發生過一段感情。
本感覺兩情相悅,決定將那蒙古奇女子納為妾室,可一來無奈夫人誓死不許,二來那女子得知自己懷有身孕后不知為何偷偷離開了。
張學顏當時派人一直找,直至他被調回京師,最終一無所獲。
李成梁知道這事兒,當時也是全力幫他搜查,結果毫無音訊。
不過,依據李成梁在遼東地區的超強控制力,判斷那蒙古女子已經逃到邊外去,而不在遼東境內。
算來現在已經有十幾年了。
但張學顏相信人還活著沒有死,腹中的孩子也會生下來。
只是暫時沒有找到而已。
在京任職期間,他也有派人找,從未放棄過,可惜沒機會親自來找。
當聽說朱翊镠要重新對鎮守奴兒干都司管制時,他就感覺機會來了。
于是主動請纓擔任奴兒干都司都指揮使,一來可以幫助朱翊镠解決人選的難題,二來是尋找那女子的好機會。
關鍵不是還有他的孩子嘛!
只是當時他不好意思對一個十幾歲的皇帝朱翊镠說起這事兒。
可這個機會他不愿意錯過,所以將實情告訴了首輔申時行。
這才有了申時行極力推薦他擔任奴兒干都司都指揮使的一節。
故而,抱著這個目的而來,有再多再大的困難,他也不怕。
再說了,盡管眼下困難重重,但他相信朱翊镠。
與朱翊镠共事的時間也不短了,沉浮于官場幾十年,他還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不會錯:朱翊镠想干一件事,他就相信一定可以干好。
所以他義無反顧地來了,希望能找到那女子以及他的孩子。
即便做最壞的打算,找不到那女子與孩子,但于功名利祿而言,他的行為也將被載入史冊而流傳。
這就值得了。
巡撫遼東幾年,相信在這一帶多少還有些威名,哪怕眼下只有兩萬精兵在側,他也不怕被部落侵犯。
來的這一路上不就風平浪靜嗎?
況且邊墻內還有李成梁呢。
這時候想必所有部落都已經知道大明重新加強對奴兒干都司的管制,接下來應該很快有部落首領來拜見他了。
與西南方向上的許國、東北方向上的張學顏相比,西北方向上的魏學曾顯得要輕松多了。
倒不是因為陜甘寧局勢平靜,其實這一帶局勢同樣復雜,只是他擔任總督的目的性沒有許國、張學顏強。
許國去西南目的相當明確,就是要廢除土司羈縻制,推行少數民族區域自治制;而張學顏也是,就是要加強奴兒干都司的管制,明確大明邊界。
他們兩個的目的,朝廷上下以及當地的官民都非常清楚。
但魏學曾不一樣。
他從接任第一日起,其目的就只有少許人知道,并沒有對外宣稱防止哱拜部下的人不老實發生叛亂。
所以他到任后,與麻貴、馬林幾個只是在暗中提防、削弱、分化、瓦解哱拜幾個兒子與干兒子的實力,并沒有掀起正面沖突,自然沒有兵戎相見,也就顯得輕松多了。
當然這也只是表面上,陜甘寧一帶的局勢依然十分復雜。
尤其是寧夏,哱拜兩個兒子哱承恩與哱承寵,以及義子哱云,手底下依然有許多桀驁不馴的亡命之徒。
當時他們得知哱拜死去的消息義憤填膺,本將責任歸結于朱翊镠頭上,不召哱拜進京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嗎?后來又打聽到哱拜的死,是由于與努爾哈赤比武受傷的緣故,于是乎將仇恨的矛頭又對準了努爾哈赤…
魏學曾早已聽聞哱承恩、哱承寵與哱云已經暗蓄力量,準備來年找努爾哈赤報仇。若非天氣寒冷無法作戰,這會兒他們就沖到東北去了。
魏學曾當然樂見其成,眼下他只是像一只老鷹暗中關注著那幾個人的一舉一動,防止他們坐大后無法控制。
除了保證陜甘寧一帶的穩定,他也沒有忘記發展生產,以及執行朱翊镠推行的一系列國策:
包括清田大計,普查人口與軍戶的真實數量,還有逐步向廢除里甲制進軍等等…這一切基本上都在他的控制下有條不紊地進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