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參見陛下。”
朱翊镠剛到東暖閣,屁股都還沒坐熱,便見值守內侍將張簡修引來了。
“不是讓你與鄧將軍好好研究朕給你們的奏疏嗎?”朱翊镠直截了當地問。
“啟稟陛下,臣昨兒與鄧將軍,還有家父他們一道研究了一天。”
“研究透了沒有?全領會了嗎?”朱翊镠看似漫不經心地問道。
“昨兒與臣一道研究的還有兵部尚書吳兌吳叔。”張簡修也不急著回答,有心先將吳兌搬出來。
“哦,那吳尚書有沒有給你們什么建議呢?”朱翊镠又問。
“他擔心臣太年輕,不能領會陛下的全部意旨。”張簡修奔著坦誠溝通交流的原則如實回道,“吳叔說這次出使他國耗資巨大,花費加起來得有三百萬,擔心臣將這些錢浪費了掙不回來。”
“那你有沒有想過掙錢呢?”
“避下,臣覺得要是能通過海上貿易與對外貿易的方式掙錢當然最好了。可吳說,這樣恐怕掙不回來,因為史有先例,鄭和下西洋幾次都虧本。”
“吳尚書有沒有什么好的建議呢?”
“他聯系說能不能以戰養戰。”張簡修小心翼翼地回道。
靠!吳兌居然這時候就知道“以戰養戰”的理念?
朱翊镠不由得微微一滯,望著張簡修問道:“以戰養戰?這是吳尚書讓你來與朕溝通的嗎?”
“但這主要還是臣的意思。”張簡修謹慎地回道,“畢竟臣年輕,首次擔任如此重大的任務,所需費用又的確驚人,朕擔心不能讓陛下滿意。”
“那你覺得讓朕滿意,需要達到什么樣的條件或要求呢?”
“臣覺得,第一要學習到東西,第二要不能虧本。”
“吳將軍是想發動對外戰爭的方式來聚斂財富嗎?”
“吳叔倒是沒這么建議,他只說這怕是聚斂財富的最快方法。”張簡修道,“畢竟如果虧得太多的話,那這次出使他國到時候又會遭遇朝臣攻擊,如此一來出使他國的行動難以繼續。”
“所以呢?”
“所以臣就想來問問陛下,如果出使他國途中發現,其他帝國就有通過這種方式聚斂財富的,那這是否也在臣的學習之列呢?”
“這個問題問得好!”朱翊镠當即表示贊賞,“你能有這個想法很不錯。”
“陛下,其實這也不是臣的想法,是吳叔提出來的。吳叔說出使他國第一要務是學習交流,但`學習`這二字,內涵著實太大。”
“嗯,吳尚書其實間接提出了一個很好的問題,就是出使他國時,什么該學什么不該學。”
稍頓了頓。
接著,朱翊镠又悠悠言道:“朕不惜耗費巨資,派你們出使他國,是想讓你們見識見識西方國家這時候在干什么在玩什么,哪些東西咱可以照搬過來,哪些東西又必須摒棄掉,畢竟每個國家都有他自己的特性,這就需要靠你們自己去甄別去領悟了。”
“哦。”張簡修點點頭。
“至于是否以戰養戰,你覺得朕給你兩萬精兵,有實力與他國一戰嗎?”
“這個…”
“明確說吧,這次出使他國,朕不希望你們挑起無謂的爭端。”
“那會不會虧本?”張簡修弱弱地問。
“你問朕,朕問誰?會不會虧本,得看你們的本事兒,世界各地都有黃金白銀呢,如果你們有本事兒都裝進自己腰包給朕帶出來,朕沒有理由不要啊,誰還會怕錢多嗎?”
“哦。”張簡修似有所思。
“但朕必須提醒你們安全第一,不希望你們有去無回。這次出使他國,學習與貿易固然是兩項重大任務,但你與鄧將軍也要注意訓練海軍的作戰能力。朕給你們這趟任務的時間是兩年,兩年之后朕希望你們以嶄新的姿態返航,而不是回來時一個個沒精打采垂頭喪氣,那樣才叫令朕感到失望呢。”
“臣明白。”
“所以這樣說來,出使他國除學習與貿易,還有一個任務就是訓練海軍。想我大明開國以來,更多的軍事力量都放在北方,直到沿海一帶倭寇橫行,才讓朝廷投入部分精力,但時至今日咱大明都沒有一支像樣的海軍部隊。待你們兩年后返航,屆時朕還有一個重要任務交給你們,與日本的角逐。”
“與日本?”
“對,與西方列強的角逐,朕暫時不主張,但這個小日本狼子野心,既在本朝沿海一帶橫行霸道,又欺負我大明藩屬國或其他周邊國家,與他們一戰在所難免,所以朕急需一支像樣的、有作戰能力的海軍,明白嗎?”
“臣明白。”
“朕登基以來,一直苦于摸不清大明到底有多少可用的軍士,官方數據記載有兩百萬,可實際上到底有多少,朕不得而知,到底作戰能力如何,朕也不得而知,這便是朕請你父親重新出山的重要原因之一。”
“多謝陛下對家父的信任!”
“本來你爹大病一場,朕不該再讓他費心費神,而應該讓他在家好好頤養天年,但放眼大明王朝,再也找不出一個比你爹更精通軍事改革的,朕也是迫不得已才請他出山。”
“能為陛下效勞是天下所有大臣的榮幸,陛下不必內疚。”
“知道你爹能理解朕的苦心。”朱翊镠感懷地道,“朕給你們兩年時間,剛好在這兩年時間內,朕與你爹抓緊軍事改革整頓軍備,等你們磨煉回來,相信朕不僅摸清了大明的軍力,還會讓我大明的軍力更上一個臺階,屆時朕就更有底氣找小日本了。”
“原來陛下考慮如此之深遠,今天多虧來覲見,讓臣覺得肩上的擔子又重了幾分。”張簡修感慨地道。
“也不要太有壓力,盡力而為。當你真心實意想做一件事,并為此而努力奮斗時,全世界都會幫你。強大的軍事力量是一個國家的底氣,雖然朕并不主張對外擴張,但像小日本,不過區區撮爾小國,膽敢欺負到咱的頭上來,朕絕不會讓他們好過。”
“臣一會兒回去,將便陛下的主張告訴鄧將軍,他是水軍督師,訓練海軍這塊兒,他肯定比臣在行。”
“嗯。”朱翊镠點點頭,“也可以與你爹說說,讓他心里裝著這事兒,與小日本一戰勢在必行。”
“臣明白。”
“還有什么問題嗎?”
“沒有。”
“好,朕記得中有說:`居楚而楚,居越而越,居夏而夏,是非天性也,積靡使然也。`朕派你們出去,希望能提升你們的認知擴展你們的視野,而不是降低你們對自己的要求。朕從不認為平凡有多可怕,但可怕的是,一生碌碌無為,卻還非要說平凡難能可貴。朕希望你們返航回來時,個個都擁有嶄新的姿態與面貌。”
“多謝陛下的諄諄教誨,臣一定竭盡全力不辱使命。”
“嗯,要沒事兒先下去吧,朕這陣子手頭上事兒太多。”
“臣先行告退。”張簡修躬身退下,感覺今天這一趟來得太值了,無論思維還是見識都有長進。
一方面,他感覺肩上的擔子固然是重了;但另一方面,也讓他對未來充滿信心,對出使他國更加憧憬向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