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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3章 新建伯的決定

  王安當天便偷偷南下了。

  朱翊镠也沒有寫信交代馬棟。

  正所謂“任賢勿貳,去邪勿疑”,他相信王安領會了他的意思。

  而此時,身居南京司禮監掌印,兼身負監軍大權的南京副守備的田義,收到了進京覲見的消息。

  剛一收到消息時不由得一激靈,因為他升任南京司禮監掌印沒多久。

  但時間不是關鍵。

  關鍵他是萬歷皇帝寵信的人。要知道他現在的職位相當于南京一把手。

  南京與北京不同。

  擁有實權的不多,又因為留都,所以鎮守太監等于代表皇帝管理地方。

  故而田義的地位有點類似于后世“省weishuji兼副shengzhang”,而南京守備王承勛則類似于“shengzhang”。

  雖然這個類比并不準確,但也差不多就是這樣的關系。

  如今萬歷皇帝被“趕”到臺灣去了,田義被朱翊镠召見,當然忐忑不安。

  但當聽到新建伯王承勛也接到進京覲見的旨意時,才讓他稍稍緩了口氣。

  田義忙跑去找王承勛。

  然而兩人都不知道為何召他們進宮覲見,只知道朱翊镠很著急,讓他們接到旨意后即刻動身。

  兩人當然不敢耽誤,當日便一道啟程北上,途中難免會猜測。

  “王守備,不知萬歲爺召我們進宮覲見所為何事,一點都征兆都沒有。”

  相比較王承勛,田義要擔憂多了。

  王承勛搖頭:“這個我也不知道,只聞皇上行事出人意表,但要說一點征兆都沒有也不盡然。”

  “哦?王守備此話何意?”

  “眼下皇上刷新吏治整頓軍備,北京那邊如火如荼,南京這邊卻無進展,似乎將南京給忘了。我看這不是什么好兆頭啊!”王承勛憂慮地道。

  “咦,這么一說,好像還真是誒。”田義警覺地道。

  “我有一種預感,這次皇上召我們兩個進京,將會有大事發生,至少對于南京而言,是大事。”

  “也不怕王守備笑,我內心有幾分忐忑。”田義摸著自己心口處。

  “田公公忐忑什么?”

  “總感覺有事要發生。”

  “那是十有八九的事,沒事不會召我們緊急進宮。不過田公公擔憂什么?無非就是改革,我們只管配合便是了。我都不擔心,你有什么好擔心的?”

  “我是萬歷皇帝爺提拔上來的啊!”田義也不轉彎抹角直截了當地說。

  “哦,原來田公公是擔心這個?那依我看大可不必,田公公還記得魏學曾魏大人吧?不也是得到重用了嗎?還有大學士王錫爵等,所以只要田公公一心為國,皇上不會追究你的過去,但前提是你要效忠于當今皇帝。”

  “這個我當然懂得,萬歲爺兄弟倆誰做大明之主,兩宮太后娘娘不是說得很清楚只是家事嗎?只要當今圣上為國為民,誰做大明之主不是一樣?于咱們而言,孝敬誰不是孝敬嘛?”

  “就是這個理兒,所以田公公不必擔憂,雖然我沒見過皇上,但外界對他的評價比萬歷皇帝高,相信他不會因為田公公是萬歷皇帝器重的人便打壓你。”

  “但愿如此!”田義接著問,“那王守備又有何憂慮的呢?”

  “要說憂慮,其實也談不上,只預感我這個新建伯保不住了。”

  “新建伯保不住了?”田義詫異地問道,“王守備為何有這個預感?”

  “皇上要逐步切斷對所有皇親國戚的無條件供給,田公公你想,皇上連那些人都要動手,又豈會饒過我們?要知道我們也是無償吃著朝廷俸祿的人。”

  “你們與皇親國戚哪能一樣?”田義不以為然地道,“萬歲爺決定切斷對他們的供養,是覺得他們都是大閑人,只知享受而無所事事,你怎么能一樣?且不說先祖對朝廷的偉大貢獻,眼下也不是南京守備為國效力嗎?”

  “我是我,先祖是先祖,不能將先祖的功勞算在我頭上,我也不能頂著先祖的光環而不思進取。”王承勛道,“從這個意義上說,倘若我沒有對國家做出應有的貢獻,我這個新建伯的爵位還真是該廢除,不再世襲。”

  “哦,原來你是這么想的。”田義喃喃地道,“但其實,我覺得像王守備這樣有本事的人,頭上有沒有新建伯這樣一個光環,都無所謂嘛。”

  “田公公認為我有本事嗎?”

  “當然有啊!”

  “可比起祖父相差十萬八千里。”王承勛自慚形穢地感慨道。

  “你祖父是百年難遇的奇才,歷史上能文能武的人很多,但在兩方面都臻于極致的卻寥若晨星,而你祖父就是。”田義帶著無比的欽羨之情,“好像一切都要等到你祖父的出現,才能讓奇跡真正產生。不光是你,放眼整個時代,要達到你祖父那樣的高度實屬很難。”

  聽到對祖父的這般評價,作為孫子輩的王承勛,一方面欣喜,另一方面也更加慚愧,是啊,他再怎么努力,也決計追不上他的祖父了。

  一念及此。

  王承勛一本正經地道:

  “如果這樣看,我倒覺得自己不配擁有新建伯這個爵位。此番進京,我便主動請求皇上褫奪我的爵位。”

  “王守備是認真的嗎?”田義問。

  “我像撒謊的人?”

  “如果真是這樣,我相信萬歲爺會非常感激你。”田義道。

  “哦,田公公為何這樣認為?”

  “因為我感覺到萬歲爺想要廢除天下爵位,至少不讓爵位世襲。如果新建伯主動要求,那不是正合了萬歲爺的心意嗎?萬歲爺當然感激。這時候恐怕萬歲爺正需要像新建伯那樣主動的人,就像駙馬爺嚴永凡一樣,主動請求不要朝廷的俸祿與供給,萬歲爺當然高興。一高興,就封駙馬爺官兒做,還可以借機樹立一個好榜樣,何樂而不為?”

  “田公公言之有理,這么說,我的決定無比英明?”王承勛問。

  “我想應該是。”田義道,“眼下倘若萬歲爺開口剝奪,勢必有人會說萬歲爺薄情寡恩。倘若像新建伯主動站出來說為了減輕國家的負擔不要伯爵祿位,萬歲爺不高興才怪呢?”

  “嗯。”王承勛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這樣,駙馬爺成為本朝第一個主動不要朝廷俸祿與補給的皇親國戚,那新建伯就將成為本朝第一個主動不要祿位的勛貴了。邸報上不是已經刊登,駙馬爺剛剛升任宛平縣的縣令嗎?可見萬歲爺對駙馬爺有多器重,也足見駙馬爺當初的決定有多英明。”

  聽田義這一番分析,王承勛更是堅定自己就要這么做了。

  田義接著說道:“萬歲爺的心意,做奴婢的其實不能瞎猜,但有時候不好好揣摩主子的心意,又怎能很好地做到為主子分憂呢?王守備你說是不是?”

  “是是是,田公公這番話真個是讓人醍醐灌頂啊!”王承勛感慨地道。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萬歲爺之所以放出要切斷對皇親國戚無條件供給的信號,但又似乎在觀望之中而沒有立即采取行動,想必就是希望有人像駙馬爺那樣站出來主動說我不要了,這樣萬歲爺的壓力就小多了。”

  “有道理。”王承勛越聽越得勁兒。

  “當然另一方面,萬歲爺或許也是想看看誰敢跳出來鬧事兒。看保定府與歸德府,眼下不就遭遇這事兒嗎?十有八九他們境內的爵位都保不住了。”

  “哎呀,聽田公公一席話,真是勝讀十年書啊!”王承勛由衷地佩服,“如此說來田公公非常贊同我這么做?”

  “是。”田義毫不猶豫,“與其讓萬歲爺剝奪你的爵位,倒不如你自己主動請求廢除,這樣既避免尷尬,又能深得萬歲爺之心。王守備,你說呢?”

  “太贊同了,這次進京我就這么干。”

  “王守備真乃識時務的俊才。”

  “過獎,過獎!”

  兩人經過一番坦誠的對話交流,感覺心境豁然開朗。

  這下進京覲見再無壓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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