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高興也只能是暗自高興。
朱翊镠琢磨著,這時候是不是該學學劉皇叔收攬人心?
盡管沒有劉禪可摔,但表面功夫還是有必要做一做嘛。
討厭武清侯李偉與駙馬都尉許從誠是一回事兒。但怎么說那兩個現世寶已經死了,一個是自己外公,一個是自己嫡親姑父,實在是太親了。
李太后也說了,死者為大嘛。
加上那兩個人的死…反正朱翊镠打死都不承認與他有半毛錢關系。
可讓別人怎么看呢?
早知道經筵上就該祭出馮保,讓馮保當眾責問許從誠,這樣他就可以看熱鬧與這件事兒擺脫關系了。
當時確實這樣想過,只是祭出馮保哪有他自己出面強?
馮保威力有限,許從誠的臉皮又像萬里長城一樣厚,被馮保擠兌兩句,于許從誠而言不痛不癢,當場與馮保翻臉都有可能,搞不好還會節外生枝,這個冤大頭還是他自己來吧。
好在許從誠與李偉都不招人待見。
越是不招人待見,這時候若是越表現出對他們悲傷憐憫的一面,比如前去祭奠再送一副挽聯挽幛啥的,應該能收到不錯的效果吧。
嗯,就這么干。
都已經坐到皇帝的位子上了,還吝嗇兩滴眼淚和那幾兩碎銀嗎?
一念及此。
朱翊镠大喝一聲:“來人。”
“萬歲爺,奴婢在呢。”外頭的值守太監立馬兒應聲而入。
“宣禮部尚書即刻覲見。”
“奴婢遵旨。”
很快,禮部尚書徐學謨到了。
徐學謨如今是朝廷元老級別,與宋纁年紀一般大,六十多了,雖然談不上有什么大作為,但也沒有過失。
其實他擔任禮部尚書也沒幾年。
徐學謨的上一任是潘晟,也就是張居正想推薦首輔的那位;而潘晟上一任是馬自強,萬歷六年才退的。
徐學謨擔任禮部尚書不到四年。
看起來也比宋纁那老頭兒年輕,只是聲音不及宋纁洪亮。
“臣徐學謨參見陛下!”
“免禮。”朱翊镠抬手賜座,開門見山地道,“朕的姑父、外公相繼去世,朕想親自去祭拜,望徐老安排一下。”
“臣遵旨。”徐學謨點頭,繼而問道,“不知陛下想以什么身份去祭拜呢?”
“有區別嗎?”
“身份不同禮儀自然不同。”
“那徐老以為朕什么身份更合適?”
“倘若陛下更顧念親情,就以親屬的身份;倘若陛下更在意樹立權威,那以皇帝的身份也未嘗不可,畢竟武清侯與駙馬都尉兩個都是國戚。”
“那,朕如果兩樣都在意呢?”
“…”徐學謨稍一猶豫,“陛下,依臣之見,這時候表現出親情的一面似乎更顯人情,而彰顯威權會給人壓力。”
“好,那就以親屬禮去祭奠。”
“臣遵旨。”
“徐老,如果以親屬禮,屆時不用下跪啥的吧?”朱翊镠問。以他的觀念,外孫或侄兒祭奠不得下跪嗎?
徐學謨回道:“陛下乃一國之主,不必跪拜,去了就好。”
“哦。”朱翊镠點點頭。那就好,若跪拜那兩個膩味人又毫無感情的家伙…的確心不甘情不愿。
“不過臣還得提醒陛下。”
“說。”
“禮儀方面由臣率禮部負責,陛下大可放心。可眼下正值多事之秋,安全方面陛下萬不可忽視。”
“這個朕知道。”朱翊镠一擺手,“徐老速速安排去吧。”
“臣遵旨。”徐學謨站起來。
“哦,”朱翊镠接著又道,“以朝廷的禮厚葬他們,該給的盡量給。”
“臣明白。”徐學謨這才離去。
錦衣衛指揮使劉守有不在,朱翊镠只好準備動用神機營的人馬,以及五城兵馬司的衙役維持秩序。
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但這事兒還是得交給馮保去辦。
朱翊镠也不明白為什么有些大佬對馮保抱有很大成見,其實馮保是一個很會來事兒的人嘛,就是貪了一點。
可這也不是什么無藥可醫的病。
在他持之以恒地努力調教下,馮保不是已經大徹大悟了嗎?
馮保接到這個消息時,起初并不贊同,“萬歲爺又要出宮嗎?”
“伴伴,出于禮儀嘛。”
“可以在宮里擺設象征性地祭拜。”馮保如是般建議道。
“云祭拜嗎?”朱翊镠道。不得不說,古代人確實早就學會了這一招。
想當初張居正父親去世時被奪情,張居正就在北京的家里設置靈堂祭拜。
后來張居正去世的消息傳到北京,馮保也如法炮制地來了這一手。
這一點,朱翊镠還真是贊成讓后人學習學習,清明節大老遠的奔波回去燒幾張紙磕幾個頭干嘛?侍生不侍死,活著的時候好好孝敬比什么都強。
好在李偉與許從誠都不遠,一個在通州漷縣,一個在大興,因而朱翊镠還是傾向于親自去。
馮保自然聽不懂什么叫“云祭”,朱翊镠也沒解釋,只是說道:“朕還是親自去吧,這樣能更好地收攬人心。”
提到“收攬人心”,馮保才恍然頓悟般點頭答應了,屆時無非像上次去宛平縣那樣,再折騰兩次嘛。
只要出動的人馬足夠多,安全還是可以保證的,畢竟都在順天府境。一個在下轄散州,一個在下轄縣。
馮保縝密地做了安排。
其實他也只負責通知安排。
具體工作還得兵部、五軍都督府以及順天府衙去做。
徐學謨將祭拜的日子定在頭七。雖然先后祭拜兩人,但駙馬都尉許從誠與武清侯李偉的規格不一樣。
重點是武清侯李偉。
但前一天得先去大興祭拜許從誠。
頭七當天。
朱翊镠像當日去宛平縣做安撫退伍軍人的工作那樣,除了有威武的侍衛隨行之外,一路上還有負責巡視警蹕的眾多官兵。
轎子所到之處,道路一片肅清。只要身邊的人像馮保、陳炬、徐學謨之類的不鬧幺蛾子,安全肯定沒問題。朱翊镠相信他們。
雖然徐學謨提議說以親屬禮前往祭奠,可出行還得以皇帝的身份。
按照京城的吊儀,每一個前往祭奠的人,都會送去一道挽幛。
朱翊镠沒管,自有禮部負責。
當天前去吊喪的人本來也不多,得知朱翊镠要去,許多官員絡繹不絕拼了命地往許從誠家里趕。
朱翊镠本心只是走走形式以收攬人心,沒想到引去那么多官員。搞得靈堂都放不下挽幛,只好擺在院子里,后來院子里也擺不下,只好擺在大門外,最后整條胡同都擺不下。
嘉善公主死得早,嘉靖四十三年便去世了,加上許從誠又不招人待見,盡管背著駙馬都尉的名頭。可他估計怎么也想不到死前沒幾個人喜歡他,死后卻來這么多人祭拜,竟享受如此殊榮。
盡管一早看起來這里還是亂哄哄的一片,可在朱翊镠到達的前夕,現場已被全部清理了一遍。
本來哭喪的家屬以及專門被請來的哭婆子哭得尤為賣力,之前只要有人來祭奠,他們就撕肝裂膽地嗷嗷大哭,好像許從誠受到多大冤枉似的。
加上吹鼓手也是各盡其責,吹吹打打弄得有模有樣頗有氣勢,特別是那兩只嗩吶,時而嗚咽時而凄厲,仿佛整個大興縣都被他們吹得不得安寧。
待朱翊镠一到,聒噪的聲音立即停止下來,全場一片肅靜。
這是應順天府知府的要求,不然搞得好像人死要朱翊镠負責似的。
在一片極度的安寧中,朱翊镠帶著大部隊進去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