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顧青云本有二十四名錦衣衛,現在只剩下十八個,有的還受了傷,當然再也經不起折騰了。
保護李時珍與《本草綱目》是他們的任務,所以一幫錦衣衛緊密團結在李時珍所乘的馬車四周,準備暫時先退回歸德府,再便宜行事。
“這次多虧顧百戶神勇,把那幫狗賊嚇跑了。”張大壽感嘆地道。
“很有可能沒跑,只是我們不敢冒然前去。”顧青云實事求是地說。
以當時的情形,不放箭就謝天謝地阿彌陀佛了,哪敢找他們拼命?
“說到底還是因為顧百戶神勇。”張大壽夸贊道,“倘若不是你冒死沖鋒,那幫狗賊還不知道放箭到什么時候?”
“雖然我猜想那幫狗賊不愿與我們正面交鋒,故而不敢露面,但總覺得問題沒那么簡單。”顧青云喃喃地道,繼而轉頭問胡誠,“胡左院判以為呢?”
經此一戰,胡誠發現顧青云這個人還是很靠譜的,別看平時話不多,但關鍵時刻有擔當,又勇敢。
因而無形之中對顧青云另眼相看。
顧青云也深有同感。
馬車著火時,張大壽躲在車后不敢出來,是胡誠撕裂衣袍包住手將火箭與車簾一起扯下來。
顧青云當時雖然在應付火箭,但這一幕也是看在眼里。
平時看不出一個人的品性,就得關鍵時刻見真章。
這也是為什么顧青云不想搭理張大壽卻反過來問胡誠的原因。
“這幫人的動機要咱還不清楚。”胡誠回道,“到底為什么而來?是要殺人?還是要搶東西?或是其它原因?為什么就是不露面?到底是不是因為害怕與我們正面交鋒其實也不得而知。我們還是盡快退回歸德府衙吧。”
“嗯。”顧青云點了點頭。
“河南巡撫真他娘的不會來事兒!”張大壽抱怨道,“看湖廣巡撫,知道派人保護我們出境,河南巡撫怎么就不管不顧呢?回京一定找人參劾他。”
胡誠也沒搭理,他當然清楚湖廣巡撫與朱翊镠非同一般的關系。
王之垣肯定知道朱翊镠要保護《本草綱目》安全抵京,給德嬪趙靈素看病恐怕只是附帶的。
但河南巡撫肯定不知情,也就無法暗中授意他派人保護了。
這里面的差距不可謂不大。
“為了安全起見,還是派一個人先去通知歸德府衙吧!”胡誠建議道。
“好!”顧青云點頭同意,覺得很有必要,當即派一名錦衣衛飛速而去。
余人謹慎后退,但也不敢怠慢。
只是傷者多,馬兒受累又受驚,想快也快不了,一個個都擔心這會兒要是再來一波襲擊就完蛋了。
幸好這樣的事情沒有發生。
歸德府衙接到信兒時無不大駭,當即派出一隊兵士支援迎接。
歸德府通判張金河認識朱翊镠,他曾經帶隊前往江陵城參觀朱氏集團的暖棚種植,如今也算小有成效。
但他對朱翊镠的印象可不怎么好。
現在想來,朱翊镠當時就是“宰”了他們那幫人,雖然一個愿打一個愿挨,他們也無話可說,畢竟求人嘛,但事后想起來還是覺得不爽。
心里總覺得朱翊镠不地道。
只是如今朱翊镠做了皇帝,這話也只能藏在心里不敢說。
眼下進京的隊伍偏偏在歸德府境內出事,還死了六名錦衣衛。
張金河甚是緊張。不地道的人做事還能有多地道嘛?
張靜修孩子在保定境內出事,如今天下誰個不知?換來什么?封城七日再加北直隸總督駐扎保定全面改革…
這次事故更為嚴重,死了六名錦衣衛,余下包括顧青云百戶在內幾乎全部受傷,盡管李時珍安然無恙,可皇帝要追究起來,歸德府日子肯定不好過。
張金河第一時間與歸德府知府何希周商議,爭取接下來變被動為主動。
“什么人如此大膽?竟大白天放箭殺人?”何希周還在震驚當中。
“不知道。我已經派人去追查,同時派人接張公公他們。”
“咱沒有接到上級命令,說一定要歸德府保護那一行人吧?”
“沒有。”張金河肯定地回答,“只是在我境內發生這樣的事,不好向上頭交差,保定府就是很好的例子。”
“…”何希周一下子愣住了。
如今只要說起保定府,沒有一個不覺得保定府的官員倒大霉。
“然而事情已經發生了,接下來無非派人將他們護送出歸德府,然后追查行兇者,不然還能怎么樣呢?”
何希周愣會兒后說道,見張金河默不作聲,接著問:“你是怎么想的?”
“這樣恐怕不夠啊。”張金河擔憂地道,“想當日張靜修的孩子在保定府丟失后,保定府知府迅速作出反應,可結果知府大人也知道。”
“那你說怎么辦?”
“按理說,皇上請李時珍進京給德嬪娘娘看病,該不會有人敢從中作梗,那幫人放箭劫道目的何在?不敢現身卻又敢殺人,這不是故意挑釁皇權嗎?實在讓人琢磨不透。”
“說這些有什么用?”何希周不耐煩地道,“我問你接下來該怎么做?”
“知府大人何以如此心急?”張金河不疾不徐地分析道,“張靜修孩子在保定府丟失為何查無音訊?外界紛紛懷疑是權勢大戶所為,而今天咱歸德府這幫人敢明目張膽地挑釁皇權,知府大人不會以為江洋大盜敢干吧?”
“你的意思是也是權勢大戶所為?”何希周神情一緊。
“不然有誰敢呢?”
“嗯。”何希周點了點頭,“這事兒不簡單。”
“所以,知府大人怎么查?查到了又該怎么辦?咱歸德府可不是保定府,人家與京師挨著,有皇上罩著,當然敢肆無忌憚地追查,可咱境內呢?知府大人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你的意思是只需做做表面工作?”何希周心領神會地道。
“咱最好先要搞清楚那幫人目的到底是什么。”張金河一步一步道來,繼而將聲音壓得很低很低,“還要搞清楚皇上的動機是什么。”
“皇上的動機?”何希周一滯。
“對呀!知府大人不覺得奇怪嗎?請李時珍這樣一位民醫進京給德嬪娘娘看病,這是其一;從京師專門派錦衣衛前來迎接,還有一位是司禮監秉筆,一位是太醫院左院判,如此興師動眾大費周章,這是其二;湖廣巡撫接到密令派人護送李時珍出境,可咱河南巡撫為何沒有接到密令?難道是故意的還是有什么秘密?這是其三。”
“這中間竟有如此多的名堂?”何希周沒有簇成一團。
“可不?眼下皇上要推行改革,各方勢力都蠢蠢欲動暗中較勁,說句不好聽的,咱一個通判、一個知府,與他們如何摻和?也就看熱鬧的份兒啊!知府大人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經你這么一說,我怎么感覺接下來不知怎么做了?”
“這也正是我的焦慮之處。待會兒張公公他們就要到了,無論如何首先要讓他們滿意,否則他回京不知道在皇上面前怎么膈應我們呢!”
“嗯,有道理。”
“但知府大人,話千萬不能說滿,因為咱不一定能做到。”張金河提醒道,“就像保定府,敢保證一定能找到張靜修的孩子嗎?咱也不敢保證說一定能抓到那幫放箭劫道的人啊!”
“虧得你提醒。”何希周恍然般。
“所以說…”張金河還欲說下去,只見一名侍衛進來稟道:
“大人,張公公他們一行人已經接回來了。”
何希周與張金河忙起身準備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