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衡激動地回到家中,剛在途中看到什么都覺得是如此的親切。
他母親,也就是朱氏,這兩天還在郁悶中,只是王錫爵態度堅決,加上王衡自己也愿意,她不好說什么。
見兒子拊髀雀躍地回來了,她轉身而去,因為心中有氣也沒搭理。
“娘!”王衡是個孝順的孩子,他只得追了上去。
“別理我,像個孩子,自己的將來都不知道打算。”
“娘,孩兒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你清楚?你都已經二十多歲了,還只是一個秀才。你答應皇上去江陵,耽誤個幾年時間,即便等你高中進士,怕也已經是三十多歲了。”
“娘,誰說一定要做官的人生才叫完美的人生呢?”王衡辯白道。
“你看,又來了,你爹是大學士,有如此好的條件,若你連芝麻官兒都撈不著,你不覺得丟臉娘還覺得丟臉呢。王家可只有你一個男孩兒啊!”
“多謝娘對孩兒的教誨!不過娘,爹有句話說得對,自己人生自己做主,出去長長見識也好。而且孩兒覺得,讀書的目的不是為了做官,而是為了修身養性提升自己,倘若能為國家貢獻一分力量那固然是最好不過了。”
“娘說不過你,理論起來像你爹一樣一套一套的。”
“孩兒只是希望娘能理解孩兒,尊重孩兒的決定。”
“好好好,娘理解你,尊重你,別來煩娘了。”王衡母親一甩手又扭頭而去。
“娘。”王衡一把拉住,笑道,“孩兒不與娘講道理了便是。其實想做官,也不一定非得考科舉嘛。”
“看,你又胡說。”
“皇上已經晉封孩兒為尚寶丞了。”
“…”王衡母親一愣,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或是兒子撒謊。
“孩兒已經是尚寶司丞了,官秩正六品。”王衡得意洋洋地道。
“真的?”王衡母親態度為之一變。
“當然,皇上剛晉封,還說只要我愿意我努力,以后可以繼續往上升,不考進士一樣可以做官。”
“皇上真是這么說的?”
“娘,皇上一言九鼎,這種事兒孩兒豈敢胡說?不信等爹回來讓爹確認。孩兒去收拾收拾,看還有什么東西落下沒帶,孩兒決定明日便南下江陵。”
說著王衡歡天喜地地去了。其實他倒不在乎一個尚寶司丞的官兒,關鍵是能夠以此安慰他的娘。
“兒子現在是尚寶司丞了?正六品的官兒?…哈,哈…”王衡離開,他母親還在喃喃自語,笑得合不攏嘴,“那不是比他爹還厲害?他爹雖然高中榜眼,可當年已經二十七歲了,授予的官秩還不到正六品呢,記得才翰林院編修,正七品而已,皇上果然囧與常人!這幸福來得也太突然了吧…”
傍晚王錫爵散衙回來,發現竟是滿滿的一桌子菜招待。想著夫人這兩天生氣,哪有閑情逸致做那么多的菜?
納悶兒至極,再一看娘兒倆,又發現他們兩個都是喜上眉梢。
“今兒個這是怎么了?你們…”王錫爵詫異地打量著娘兒倆。
“孩子他爹,你猜。”
“子衡明日要去江陵了?”
“爹,是的,但不是為這個。”
“那是因為什么?瞧你們高興得。”
“皇上封兒子做官了,正六品,尚寶司丞。”王衡母親興高采烈地說道。
“尚寶司丞?”
“對。”王衡與他母親異口同聲。
“好,好,好。”王錫爵確定后,嘴上一連說了三個好字,但心里頭卻想著這并不見得就是一件好事啊!
所以飯后又將兒子叫到自己書房。
“爹,孩兒明天就要南下了。”
“嗯,自己照顧好自己。爹有幾句話要與你囑咐。”
“孩兒聽著呢。”王衡乖乖的。
“第一,還是那句話,任何時候都不要忘記讀書,這是你提升自己、區別于他人的最為有效的方法。”
“孩兒謹記于心。”
“第二,不要因為皇上封你做官就得意忘形,反而應該更加努力才是,這樣才對得起皇上對你的信任;”
“爹,皇上也是這么說的。”
“第三,爹雖是大學士,但希望你任何時候都不要拿爹來說事兒,要記得爹只能給你一時的榮譽,你自己這輩子的榮譽還得靠你自己去努力爭取。”
“孩兒當然清楚。”
“皇上這次授予你官職,我看多半是為了安慰你娘。”
“爹,孩兒覺得很奇怪,皇上根本就沒見過娘,為什么知道娘迫切希望孩兒考科舉做官呢?又為什么知道娘不同意孩兒前往江陵城?”
王衡不可思議地問道。
其實他心中的疑問遠不止這些,再比如皇上之前也從未見過他,卻為什么知道他無心科舉?
“爹說過皇上是個奇人,不能以我們的常人思維來衡量。皇上運籌帷幄,好像坐著不動亦知天下事,而且對每件事都有相當的見解。”
說到這兒,王錫爵腦海里又不自覺地想起了朱翊镠談到的土司制與里甲制等等一系列的問題。
“這一點皇上的確堪稱神奇!”王衡也忍不住嘖嘖而嘆。
但無論如何他們父子倆想不通。
哪怕朱翊镠親口告訴他們實情,他們肯定也想不通。
翌日一早,王衡便啟程南下了。
想著只身一人速度快,加快速度沒準兒還能趕上張靜修夫婦倆。
他最擔心他娘了,現在他娘也得安慰很高興,所以他沒有后顧之憂。
可謂一路馬蹄疾。
吏部移文,八百里加直抵南京。
張佳比張居正小一歲。
乃嘉靖二十九年進士,曾經做過保定的巡撫,后來又做過宣府的巡撫,因功升為兵部侍郎,后又因鎮壓杭州兵變有功,升為南京兵部尚書。
他以為自己的仕途到此結束,畢竟重用他的張居正已經退下來了,盡管朱翊镠上臺為其平反,但他馬上就是六十歲的人了,還敢有多大期盼?
想著南京擔任幾年兵部尚書,也就該回家頤養天年了。
這幾乎是所有在南京到了年紀的又感覺晉升無望的官員的真實想法。
所以與魏學曾一樣,張佳也沒想到幸運之神再次降臨他的頭上。
居然要調任京師!
而且職位是北直隸總督,南京兵部尚書的職位暫時保留,另加持都察院右都御史,也就是都察院二把手。
這可了不得了!
要知道他曾經巡撫的保定府、宣府都屬于北直隸管轄呀。
除了保定府與宣府,北直隸還管轄順天府、河間府、真定府、順德府、大名府、廣平府、永平府,另外還有延慶直隸州與保安直隸州。
而且還是京師所在地。
毫無疑問,再也沒有比北直隸總督更牛叉更值得炫耀的總督了。
關鍵還是有史以來第一人。在此之前沒有設過北直隸總督。
這幸福來得太突然!
所以接到吏部移文時,張佳坐著久久不能平靜。
南京的官員得知此情,也是一個個削尖腦袋兒來祝賀,比當時得知魏學曾升官不知熱情了多少倍。
然而也總有人表示疑問:為什么忽然要設北直隸總督呢?而且北直隸總督署駐地就在保定。
一問方知,原來保定府要改革,導火線是張靜修的孩子丟了。
那怎么改呢?
吏部移文上沒有說。
但南京官員猜測肯定不容易,官大責任大嘛,看魏學曾就知道了。
不過升官終究是好事。
張佳本人也沒想過到底要怎么改革,反正他第一時間欣喜赴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