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司制度的本質是羈縻,不讓他們給朝廷添亂,但土司制度發展至今,僅靠羈縻已是不行,當地居民還得要發展要進步要提高生活水平。”
申時行與許國連連點頭。
包括馮保與陳炬。
“可要如何做到,或者說如何去改變呢?”朱翊镠接著說道,“改土歸流其實提供了一個方向,就是讓土民更好地學習漢民的生活方式和先進文化,讓他們盡快擺脫貧窮落后,生活變得更好,這是改土歸流的初衷。”
繼而朱翊镠將話鋒一轉。
“但也得考慮當地居民的特色,每個民族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與文化,所以如果一味地改土歸流,而全部廢除土司制度,或許同樣會引發大的變亂,當地居民并一定接受。”
“陛下言之有理!”申時行贊道,“臣以為這應該就是為什么改土歸流一直進展不順利的原因吧。”
“廣西、云南兩地最早摸索推行改土歸流。”許國接著說道,“可流官同樣為禍一方,以致當地居民反抗更甚,臣以為根本原因還是土人太窮生活太苦了,可這又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變的事。土司制度的確要改要廢,正如陛下所言,改土歸流也只是提供一個方向,倘若強制推行,不難想象肯定會伴隨著大量的流血沖突,臣以為也只能結合當地的情況試著推行,畢竟土人對土司的服從度要比對流官的服從度高,這是一個已被證明過的事實。”
朱翊镠點點頭,這與他想的一樣。
看來選中許國經略西南幾個行省還是沒錯,盡管許國尚不知情。
“所以朕要說的第二點就是,既要給各少數民族自主的權利,又要盡可能幫助他們改變落后的境況,與他們共同繁榮進步才是最終的目的。”
“陛下,可這談何容易啊?”談起這個許國一臉的憂郁。
“萬事開頭難,總得有一個過程。”朱翊镠道,“各少數民族也是我大明的一部分,各族人都是我大明子民,總不能對他們放之任之。所以朕有一個設想,首先必須要廢除土司制度,其次結合實際情況推行改土歸流,最后達到民族區域自治的目的。”
“民族區域自治…”
申時行與許國都是一臉的疑惑,盡管這是第一次聽到,但“區域自治”四個字好像也不難理解吧?
“對,就是民族區域自治。”朱翊镠確定地道。
“讓各民族自己治理嗎?”許國問。
“不錯。”
“那與土司制度有何區別?改土歸流后不是又回到原點?”
“當然有區別。土司制度是一種羈縻制度,其本質是剝削。但民族區域自治是平等、團結、尊重,其本質是求同存異、共同繁榮進步。改土歸流只是一個過程,以漢民帶土人飛,哦,帶土人共同進步的方式,一旦他們發展了,進步了,可以更好地治理自己了,我們再把自治權交到他們手上。”
申時行與許國在沉思。
朱翊镠稍作停頓,也是有心給他們一點思索的時間。
為了讓他們更好的理解,朱翊镠又打了一個比方:
“各少數民族就像是學習成績很差的孩子,他們肯定也不想落后想提高自己的成績,可底子差又找不到方法,所以我們要帶他們要管他們,甚至有時用強制的辦法,等到他們成績趕上來知道怎么學了,我們再放手,在遵循平等、團結、共同繁榮進步這三大原則下,實現民族區域自治。”
“陛下的意思臣大致明白了。”
“臣好像也聽明白了。”
申時行與許國都是微微頷首,但依然還是一副憂慮的神情。
“怎么?申先生與許閣老沒有信心?”
“倒也不是。”申時行搖了搖頭,“臣只是在想,要實現民族區域自治,朝廷需要花費多大的精力與代價。也不是臣說喪氣話,依陛下看,眼下大明王朝擁有這個實力嗎?”
“其實在朕看來,并不需要花費多大的精力與代價。歷朝歷代,我們漢族對外族都抱著一種敵視的姿態,稱他們為蠻夷,不尊重他們,以為他們不如我們甚至低我們一等。只要我們漢人以平等的姿態與他們對話,尊重他們,團結他們,不嫌棄他們,不侮辱他們,誠心誠意幫助他們,他們沒有理由還要整天生事啊!加上我們有興農計劃,有土地改革,有民族政策加持,哪個人不想安安生生地過好日子呢?”
許國疑慮地道:“陛下會不會將那些外族人想得太好了?”
“與人交流,本來首先就應該將對方想好,不是嗎?”朱翊镠反問。
“倘若他們老老實實當然好說,但很多時候外族也著實讓人可恨。”
“不得不承認,我們漢人對外族有許多成見、刻板印象,但母不嫌子丑,既然已是我大明一份子,就當好心幫助他們吧,總比對他們不管不顧,然后他們跳起來叛亂要省心得多。只要我們遵循平等、團結、共同繁榮進步的原則,對各少數民族誠心相待,朕相信可以改變當前的困局。”
申時行與許國都沒有說話,感覺需要時間仔細琢磨。
但兩人都心知肚明,西南少數民族的問題已是迫在眉睫。
“這是朕對少數民族改革的一個大致方向,申先生與許閣老回去可以靜下心來好好想想。哦,對了,今日朕特意召許閣老來,就是想讓許閣老以欽差的身份經略云南、貴州、四川三行省,逐步廢除土司制度,適當推行改土歸流,爭取早日實現民族區域自治,不知許閣老意下如何?”
“陛下有何差遣,臣定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許國慨然言道。
“朕想來想去,覺得許閣老是最佳人選,由許閣老主持這項艱巨的任務,朕放心。”朱翊镠誠摯地道。
“多謝陛下對臣之信任!”
“你們都是朕的股肱大臣,朕不信任你們信任誰?今天朕說得有點多,希望兩位卿家回去好好領會朕的主旨。對西南各少數民族的改革,已經迫在眉睫勢在必行,如果朕沒有預計錯的話,云南大小金川馬上就要鬧事,所以朕想在他們叛亂之前就派許閣老過去。”
“大小金川叛亂?”
申時行與許國都是一怔愣,訝然地道,但隨即又都平靜下來,不約而同地喃喃自語:“不過那些外族叛亂,也是見怪不怪的了!”
“但這次有所不同,屆時許閣老去了自然知道。”
“哦,這是陛下的預測嗎?”許國問。
“嗯,算是吧。”朱翊镠點點頭,又補充一句,“就像當初預測杭州兵變、泉州兵變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