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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7章 哱拜死了 舉薦仇人

  “萬歲爺。”

  馮保輕手輕腳走到御案前,小聲說道:“剛傳來消息,哱拜死了。”

  朱翊镠先是愣了愣,隨后問道:“他是怎么死的?”

  “當然是病死的。”馮保詭譎一笑。

  “病死的?”

  “但之所以病死,是因為上次比試中努爾哈赤傷了他的心脈與肺脈,以至于哱拜一出京便狂咳不止。”

  “那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與努爾哈赤比試受了內傷,途中不治身亡。”馮保瞇著眼睛,“病死只是奴婢對萬歲爺的說法。”

  “那他尸體呢?”

  “就地火化,畢竟距離寧夏太遠,運回去也是腐爛不堪,屆時將骨灰運回寧夏便是,奴婢已派人去寧夏報喪了。萬歲爺請放心,一切安排妥當。”

  朱翊镠點了點頭,忽然問:“這么做是不是有點不地道?”

  馮保一愣,認真地道:“萬歲爺這是說哪里話?哱拜他目中無人,頭上又長著反骨,遲早要反,咱是為國除害。”

  “怎么說咱也有點陰吧?”

  “萬歲爺,奴婢覺得,對好人需要公平公正,可對壞人不必講道義,先下手為強,對敵人仁慈就是為自己殘忍。萬歲爺何必耿耿于懷呢?”

  “伴伴先下去吧,讓朕靜一靜。”朱翊镠一抬手。

  “奴婢遵旨!不過奴婢還是得提醒萬歲爺一句。”

  “說。”

  “盡管哱拜的死是因為努爾哈赤,而且也是哱拜自己主動提出挑戰,怪不得別人。但也得提防哱拜的兒子與義子找借口反大明,畢竟如果萬歲爺不召哱拜進京,哱拜就不會與努爾哈赤比武,哱拜就不會死了。”

  朱翊镠道:“不是讓申先生給麻貴總兵寫過密信嗎?”

  “是寫過,可一來申先生并不知個中詳情,不知他如何措辭,也就不能確定麻貴總兵會做出何等級別的預防;二來萬歲爺曾說過,麻貴總兵雖然厲害,但降不住哱拜副總兵。哱拜之所以難以對付,并不是因為哱拜這個人難對付,而是因為他手下有一幫亡命之徒。如今哱拜一死,盡管群龍無首,可哱拜手底下那幫人依然很有可能制造動亂。”

  “所以呢?”

  “所以,為保險起見,奴婢提議萬歲爺任命一位鐵腕人物總督寧夏。”

  “伴伴覺得這很有必要?”

  “萬歲爺您看。”說著,馮保從懷里掏出一封信來。

  朱翊镠接過,只看了幾個字,便已認得:“這是張先生寫的信?”

  “正是。”

  “不瞞萬歲爺,奴婢當日決定借努爾哈赤的手除掉哱拜時,就寫信問過張先生,張先生也知道哱拜桀驁難馴,其實這是蒙古所有部落的通病,所以張先生同意除掉哱拜,需要任命一位鐵腕人物總督寧夏也是張先生的主意。”

  “張先生對處理邊患問題很有真知灼見。”馮保說完又刻意補充一句。

  這個朱翊镠當然清楚。

  雖然在俺答封貢以及調任殷正茂圍剿兩廣僮族(現在稱壯族)起義兩件大事上的功勞都記在高拱頭上。可朱翊镠清楚,其實更大的功勞在張居正。

  只是當時高拱是首輔,而張居正是閣臣。但張居正當時監管兵部,即兼任兵部尚書一職,俺答封貢與啟用殷正茂都是張居正率先提出來的,只不過得到首輔高拱的一力贊成而已。

  包括復雜的遼東局勢,一打一拉打拉結合,其實也是源自張居正,啟用李成梁鎮守遼東就更不用說了。

  所以張居正在處理邊患問題上,的確很有一手,不僅知人善用,而且一眼能看出問題的要害,然后恰到好處地解決。這是張居正作為“大明唯一的一位大政治家”(一袋巨擘梁啟超語)的過人之處。朱翊镠不得不佩服。

  馮保偷偷請教張居正,這時候又將張居正搬出來,肯定也是因為對張居正富有軍事頭腦的極度認可。

  “張先生建議啟用魏學曾擔任寧夏總督?”朱翊镠看完信后驚訝地道。

  “是的。”馮保確定地回道,“奴婢曾問過總督寧夏的人選,張先生便提議說魏學曾這人可堪重用。”

  朱翊镠思緒飛馳,記得鎮壓哱拜之亂的便是當時擔任陜西三邊總督的魏學曾。魏學曾掛帥征討哱拜之亂,萬歷皇帝還賜予他曾尚方寶劍可先斬后奏。

  魏學曾采取的策略是招撫和圍剿并舉,離間叛軍內部,招降叛軍,以及重金收買韃靼各部背棄哮拜,同時請求延綏、甘肅等地守軍出擊以牽制增援哮拜的韃靼軍。

  為了盡快平定叛亂,明政府也是不惜一切代價,精銳和名將盡出,像李如松、麻貴等悍將,遼東、宣、大、山西兵及浙兵、苗兵等大明朝的各路精銳都紛紛登場加入戰斗中。

  然而四個月后萬歷皇帝等不及,惱怒魏學曾辦事不利,將其革職查辦,任葉夢熊為兵部右侍郎、三邊總督,總理寧夏軍務,并直接給葉夢熊下命令“決(黃河)水灌城之謀”。

  要說萬歷皇帝當時也確實夠狠,不惜決黃河水淹寧夏,殺敵的同時,即使犧牲城中的萬千大明子民的生命也毫不吝惜,只要能消滅叛亂,根本不考慮生靈涂炭。

  其實魏學曾何嘗沒有想到用水攻之計,只是不忍心讓城中無數無辜百姓死于水火,才設法招撫和離間叛軍,從內部瓦解敵人。

  可惜魏學曾的仁義之舉又怎是萬歷皇帝所能理解的?魏學曾被抓押送京城時,不僅朝廷數十名朝臣施援營救,前線將士也哭泣送別,可見魏學曾是難得忠勇仁義的好官。

  但說起魏學曾,與張居正有一段過節。魏學曾與張居正同歲(即1525年生人),但考中進士要晚好幾年。

  張居正擔任次輔時,也就是高拱擔任首輔時,魏學曾擔任吏部左侍郎,是高拱的左臂右膀。高拱很重用他。

  然而時運不濟,隆慶皇帝(高拱是他的老師)英年早逝,高拱這個老師自然就不得寵了,加上高拱性格又比較剛烈,結果被李太后陳太后罷黜了。,當時朝野震驚。

  《明史》中有這樣一段話:“穆宗崩,大學士高拱欲去馮保,屬言官論劾。學曾遺書大學士張居正曰:`外人皆言公與保有謀,遺詔亦出公手。今日之事,不宜復護此閹。`居正怒。及拱被逐,舉朝失色,學曾獨大言曰:`上踐阼伊始,輒逐顧命大臣,且詔出何人,不可不明示百官。`要諸大臣詣居正邸爭之,諸大臣多不往…”

  簡單翻譯一下。

  就是說隆慶皇帝死后,高拱想驅逐馮保,指使言官彈劾馮保。魏學曾作為高拱的第一號粉絲提醒張居正:“外面的人都說你與馮保聯盟,遺詔也是出自你們之手,眼下高拱要對付馮保,你不宜再庇護馮保這個太監了。”

  張居正很生氣。

  本以為高拱會勝,結果高拱被罷黜回籍,朝中沒有一個人敢吱聲,唯獨魏學曾站出來質問張居正:“新皇(萬歷皇帝)剛登基不久,就驅逐顧命大臣(隆慶皇帝駕崩時,顧命大臣四個:高拱、張居正、高儀、馮保),且遺詔到底出自何人,要給文武百官交代明白。”不僅當面質問張居正,還要率領文武百官去張居正府邸爭個明白,可其他大臣都不敢去。

  張居正更是生氣。

  兩人結仇很深。魏學曾的結局可想而知,自然卷鋪蓋回家了。

  張居正“病逝”后,萬歷皇帝為了清算張居正,起復的一大批官員當中就有魏學曾,時任南京戶部右侍郎。

  南京的官員雖然多是閑職,但至少是儲備官員,而且是三品大員,隨時都有被調任北京的可能。

  后來也被歷史證明了。

  但張居正與魏學曾之間的“仇”當世人皆知,后來魏學曾是王錫爵提拔推薦上去的,起用他擔任兵部尚書,并總督陜西、延、寧、甘肅軍務。

  這時候張居正居然不計前嫌,提前想到重用“仇人”魏學曾。

  朱翊镠當然深感詫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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