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張啟勝無限期盼的目光中,胡逸仙搖頭晃腦地離開了。
作為張啟勝,他當然希望朱氏集團總顧問請求他做什么事。
然而作為胡逸仙,從他嘴里說出來的話…如果當真就輸了。
胡逸仙第二天便啟程北上,現在可以大搖大擺,不用躲躲藏藏。
而且因為朱翊镠當了皇帝,他的地位如同張靜修被拔高好幾個檔次。
如今走到哪兒,他都感覺帶風,仿佛臉上貼了一行金燦燦的大字:我是當今圣上請來的朱氏集團的總顧問。
這逼格…足以讓他一兩銀子都不帶身上,也能一路混吃混喝到京城。
所以無論走到哪兒,他都有模有樣繪聲繪色地炫耀說自己是朱氏集團的總顧問,而且還特意附上強調一句:是當今圣上朱翊镠請來的,眼下正要進京與之商議大事呢。
本來沒有這樣的一層關系,以他忽悠人的本領都能騙吃騙喝,上次來江陵城就是這么干的。
如今有了與朱翊镠這層關系,那可想而知,想與他攀緣想討好他的人不知凡幾,給面子的人實在太多。
如此一來,壓根兒就用不著他掏腰包,甚至都有熱情送他盤纏的呢。
胡逸仙不亦樂乎。
見過張啟勝,他似乎,哦是確實又多出一個進京見朱翊镠的理由。
雖然他仗著自己年紀大,又是朱氏集團的總顧問,將人家張啟勝忽悠得團團轉信以為真,可他相信張啟勝說的話句句屬實絕無半句謊言。
朱氏集團實行封閉式管理,每個人都忙得不可開交,對外頭的輿情缺乏足夠的了解,哪怕是通順達快遞的部分員工。原來私底下都懷疑張居正還活在人世,拜見張靜修只是一個幌子。
當然胡逸仙倒不是擔心。
畢竟現在皇帝是朱翊镠了。
即便都懷疑張居正仍活在世上又能怎樣呢?已經大赦天下了呀!
況且,只要朱翊镠與李太后都不追究,誰又能拿張居正怎么樣?
胡逸仙進京的主要目的不在于此,而是有著多方面的考慮。
胡逸仙剛一離開江陵城,張靜修便找來游七,停止一切官員的接待,除非與朱氏集團有業務上的來往。
游七起初還頗為不解,甚至感到為難,畢竟有官員來拜訪,總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閉門不見吧?
張靜修也不知道該怎么解釋,只是覺得胡逸仙的話有道理。
于是這般回道:“七叔問爹吧,如果他覺得可以,那就可以。”
當然張靜修也并沒有因為氣走張啟勝一事而責備游七。
自打馮保與潘季馴進京后,張居正便感覺有些失落了。
習慣了三個人,如今只剩下他一個人,老年人又怕寂寞,原來一個人的時候,還有朱翊镠在陪伴。
現在好像很難回到當初那種心如止水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境界,盡管他現在也是在一門心思地著書立說。
但感覺就是不一樣了。
“老爺。”游七還真準備請教。
“怎么?有事嗎?”
“最近來拜訪小少爺的官員很多。”
“為什么?”
“想必是因為小少爺與新皇的密切關系吧,所以遠近的官員都想與小少爺搞好關系。”游七如是般回道,“再加上新皇正推行京察,許多官員擔心害怕。”
“可靜修能幫到他們什么呢?”張居正敏銳地問道。
“就是啊,所以小少爺都不愿意出面接見那些官員,可總有官員不死心,就是要來,沒辦法。倘若如同小少爺所說的那樣,一概不見,似乎也不妥吧?老爺覺得呢?”
游七沒有直截了當地問,而是采取迂回的方式。
張居正想了想,說:“恐怕他們的目的不會如此簡單吧?”
“老爺的意思是?”
“當官的好歹都是讀書人,靜修是他們的晚輩,明知靜修不愿見他們,他們卻非要來,十有七八另有目的。”
“那老爺以為他們什么目的呢?”
“怕是懷疑我依然活在人世吧?”張居正以猜度的語氣道,“或許這才是那些官員涌向朱氏集團的真正原因。”
“哦,原來如此!”游七似有所思,恍然頓悟般地點了點頭,喃喃地道,“紙終究包不住火的,況且萬歷皇帝被廢,而新皇成功取而代之,這的確容易讓人聯想到老爺依然活在人世。這樣說來,老爺也支持小少爺的做法,對所有前來拜訪小少爺的官員都閉門不見?”
“為了避免節外生枝,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最好這樣。”張居正點頭。
“明白了。”
“不過靜修從未入世做官,怎會忽然想通這一節呢?”
“小少爺說是胡大仙兒刻意提醒的。”
“就是新皇請來的那個朱氏集團的總顧問胡逸仙?”
“老爺,正是。”
“那個人可不簡單啊!”張居正輕輕地感慨了一聲。
“胡大仙兒的確有與眾不同之處。”對此游七非常認同。
“請他來這里一趟,有些話我想對他說。”張居正吩咐道。
“老爺,不好意思!今天一大早胡大仙兒就只身一人進京了。”
“哦。”
“老爺,不知咱什么時候能進京?”游七輕輕嘀咕了一句。
雖然只是一個問句,可分明能讓人感覺到充滿了期待。
然而張居正沉默不語,似有不小的心事。游七也不敢多問。
忽然張居正抬眸問道:“靜修的孩子快要出生了吧?”
“是的,老爺,預產期馬上就到了。”
“靜修他五個哥哥也快回來了吧?”張居正接著又問道。
“嗯。不過老爺,五位少爺一回來就要立即回京復命,不能滯留江陵。”
“經此變故,不知他們還有沒有信心入朝為官啊!”張居正感慨地道。
“那老爺希望他們五位少爺復出嗎?”
“隨他們,他們自己做主就好,這個我不會干預。”張居正回道,“就像靜修,他愿意經商,而不愿意讀書入仕,也不見得是一件壞事兒。”
“老爺所言極是,現在看來,還是小少爺活得最舒服自在。”
“性格決定命運,某種程度上還是有道理的啊。”張居正說這句話時,第一時間想到他自己而不是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