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棟接到旨意后飛速進京。
他怎么也沒想到朱翊镠決定派他護送朱翊鈞去東番并在那鎮守。
既然是皇帝的旨意,他也沒有理由抗旨不遵,唯有進京復命。
關于朱翊镠的事跡,馬棟之前倒是有所耳聞,但從未見過。
當然,朱翊镠對馬棟的認識,也只停留在前世的記憶中,包括對馬棟的父親馬芳和弟弟馬林。
馬棟抵京剛好是在傍晚時分,朱翊镠剛說從東暖閣前往乾清宮,見陳炬急匆匆地進來稟報說馬棟來了。
“有請。”
朱翊镠當即又坐下。
眨眼工夫,陳炬便引領一位五品官員進入東暖閣。
不用說那肯定就是宣府同知馬棟。
馬棟年紀其實并不大,也就三十多歲還不到四十,但或許因為從前跟隨父親長年風吹日曬霜侵雪打,看上去肌膚黝黑,竟有一種超乎年齡的成熟,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子英武剛猛之氣。
“臣馬棟叩見陛下。”馬棟超朱翊镠拜倒,聲如洪鐘地道。
“平身。”朱翊镠一抬手,贊道,“果然是虎父無犬子!”
并示意陳炬賜座。
馬棟謝過后坐定。
“對朕讓你隨番王前往東番的決定,你有什么看法?”朱翊镠開門見山地問。
“不知陛下為何選擇了微臣?”
“只因你父親太有威名。”朱翊镠如實回道,“所以被番王選中,朕也就答應了他,決定派你去東番。”
“多謝陛下的信任。”
“你愿意嗎?”
“陛下已經作出決定并下旨宣臣進京,臣愿不愿意不是都得去嗎?”
“好!你還夠坦誠的。”
“不知陛下對臣有何期望與囑咐?”馬棟直截了當,也不拖泥帶水。
“你知道東番眼下是什么境況嗎?”
“臣接到陛下旨意后,第一時間打聽并查過相關文獻,對東番稍有了解。”
“那朕就不多說了,總之這次任重道遠,鎮守東番你有信心嗎?”
“有。”馬棟豪邁地回道。
“好。”朱翊镠欣喜地道,“朕還擔心你顧慮重重呢。”
“臣聞得陛下深謀遠慮智慧過人,既然陛下已經決定好了,臣便相信陛下的眼光。雖然此行任重道遠,但臣保證竭盡全力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馬棟言之鑿鑿音韻鏗鏘地道。
“朕相信你。來,設宴款待,今晚朕要與馬同知共進晚餐。”
朱翊镠沖陳炬抬手吩咐道。
“萬歲爺,遵命。”陳炬應聲而退。
“多謝陛下!”馬棟也不糾結,痛痛快快地答應了。
兩人雖是第一次見面,但看起來仿佛認識了好多年,也沒有因為身份有別而顯得見外、拘謹。
尤其是晚宴過后,兩人似乎都已經忘記自己的身份而成了朋友。
朱翊鈞與王喜姐終于出了翊坤宮。
但也談不上自由。
朱翊鈞被挾持至今,已不知不覺過去了一個月時間。
在這一個月時間里,他感覺度日如年,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當他與王喜姐攜手走出翊坤宮的那一刻,他發現一切都變了,他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再也沒有前擁后簇的侍俾與侍衛,那些人見了他也不再稱呼他為“陛下”或“萬歲爺”。
關鍵,好像,哦,不是好像,是確實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變了。
原來每個人看見他,恨不得立即上去行禮跪拜;可現在看見他,要不視若無睹,要不背后指指點點,連一個藩王應得的起碼尊重都沒有。
這待遇簡直天差地別…軟禁在翊坤宮里或許還不覺得,可一出來他想想就覺得心酸,真想痛哭一場。
“皇后。”朱翊鈞兩眼都已濕潤,忽然神情恍惚地喊了一聲。
“我現在不是皇后,你也不是皇帝,而是番王,被封為番王。”王喜姐小心翼翼但語重心長地提醒道。
“想去乾清宮、西暖閣那邊走走,不知可否?”朱翊鈞這才慢慢緩過神來,然后無比懷念地說道。
“這個要請示皇帝。”王喜姐道。
“不必。”朱翊镠與鄭妙謹其實一直跟在后頭,只是與他們距離有點遠。
但他們說話還是聽得見的。
所以當王喜姐說“要請示皇帝”時,朱翊镠忙答道“不必”。
朱翊鈞當然也沒有回頭,他對朱翊镠一直懷恨在心,反正覺得就是朱翊镠篡了他的帝位。
倒是王喜姐回頭說了聲“謝謝”。
朱翊镠回之一笑,接著又道:“希望你們逛完乾清宮、西暖閣那邊,也去慈寧宮看望娘親去慈慶宮看望母后。”
朱翊鈞沒有應聲。
還是王喜姐回道:“我盡量勸他去。”
朱翊镠心平氣和地道:“你們可以恨我,但希望不要恨娘與母后。大哥,如果我是你,會用自己的實力證明給世人看,我不是一個無能的人,別人越看不起我,我越要證明給他們看。恨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你們去吧。”
朱翊鈞頭也不回地去了。
王喜姐緊隨其后。
鄭妙謹望著他們篤篤而去的背影不禁問朱翊镠:“你不派人跟著嗎?放心就這樣放他們去了?”
朱翊镠回道:“他們又不是罪人,該有自由。從前我是潞王的時候,也可以隨便進出乾清宮與東西暖閣。”
“不過也是,如今京城里的朝局已經差不多穩定下來,也都認你這個大明之主,他的確翻不起多大浪花。”鄭妙謹嫣然一笑,繼而又問道,“你說他會去見娘與母后嗎?”
“我看很難。”朱翊镠搖了搖頭。想著朱翊鈞這些天從未看過他一眼,就該清楚朱翊鈞有多痛恨他。有多痛恨他,應該就有多痛恨兩宮太后吧。
“那你相信他能將東番開發、治理好嗎?”鄭妙謹接著又問。
“這個我也不敢斷定。大哥的腦子其實很聰明,關鍵看他用不用心,去了東番如果整天只知道慪氣而不思進取,很快會失去民心,那他這輩子就毀了,再想翻身連機會都沒有,現在好歹我還給他一個機會,給他提供一個施展才華的空間,況且我還答應會盡力援助他。倘若他過不去自己心理一關,錯過了發憤圖強的好機會,那誰也幫不了他。東番的確堪稱一座寶島,就看他會不會開發治理了。”
“嗯。”鄭妙謹心悅誠服地點點頭。
“其實不瞞你說,如果當初他聽我的勸,不倒行逆施不一意孤行不清算張先生,我可不想當什么皇帝,曾經就想過要去東番開拓大展身手呢。如果我這樣支持他援助他,他仍開發治理不好東番的話,那證明他的確沒有治理一方疆域的才能。希望他能夠盡快振作起來,否則到了東番也讓人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