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宋朝形成制度以來,元、明,包括后來清朝都沿襲經筵制。
一般情況,歷代皇帝的經筵,每年舉行春秋兩次,差不多都在春二月至端午期間,秋八月至十月期間。
經筵每月大講三次,稱為大經筵,明朝逢二進講。經筵期間,每天還有日講,稱為小經筵。
反正都已成定制。
大經筵最為隆重的,每次進講官兩名,一講四書,一講經章。
講本都得提前寫好,由內閣審閱后再轉付中書繕錄正副各二本,先一日送進司禮監呈至御前。
經筵循例都在文華殿舉行。
皇帝出經筵的頭一天晚上,文華殿內寶座地面之南,左右各設金鶴香爐一只,左香爐之東稍南,設御案、講案各一,皆向西。案上各置所講之書稿,壓以金尺一副。
經筵之日,除近侍內官及講官外,一應勛臣及內閣學士、六部尚書、都御使、大理寺卿、通政使、鴻臚卿、錦衣衛指揮使及四品以上官員都要穿繡金緋袍陪侍參加。
待得卯時三刻,皇帝從乾清宮起駕出發,一路鳴鞭,由二十名大漢將軍導駕至左順門。
皇帝于此更換朝服,然后再入文華門進文華殿。
這一路上,都有先期到來參加經筵的官員跪迎。
皇帝入殿之前,先有四十名金瓜衛士進去負東西墻而立。
皇帝升座后,眾官員在鴻臚寺鳴贊官的引領下,依次入殿序班行禮,然后各就各位。
這時候鳴贊官唱:“進講官出列——”
進講官站出來,鳴贊官又唱:“展書官出列——”展書官出至地平,膝行至御案前,展四書講章…
經筵之創設,本意是給皇帝講經書學問治國之道,發展到后來竟成了一種儀式,想恢復永樂時期的講求失效的經筵風格,已經是不可能的了。
繁文縟節當然不必細說,極盡奢華鋪排之能事。
張居正覺得這是陋習,執政時曾強烈反對。
申時行深有同感。
如今張居正過世了,他曾經強烈反對的現在都逐漸抬頭興起。
張鯨為了經筵主動約見,進行一次內外相會晤,還讓大內三個衙門的管事牌子前來…由此可見,萬歷皇帝的經筵又得水行舊路了。
值殿監、尚衣監、鐘鼓司三位管事牌子進來了。
張鯨讓他覓凳兒坐下,然后說道:“前兩日,為萬歲爺出經筵的事,我找你們幾位議過。萬歲爺有旨,今年經筵是他親政以來的第一年,要規制得像模像樣,凡用到的儀式,和要添置的物件,都得想周全些。今日,奉萬歲爺之命,請來首輔申先生。你們要把各自要辦的事向申先生稟報奏實,都聽明白了嗎?”
“明白。”三位管事牌子一起欠身異口同聲回道。
“好,那就分頭說吧。”此時的張鯨舉手投足間盡顯威風。他抬手指了指值殿監的管事牌子,“陳公公,你先說。”
值殿監的管事牌子陳公公,也不繞彎子,開口說道:“文華殿里的陳設,遵萬歲爺旨意,凡該更新的一律更新,奴婢查點了一下,大部分物件庫中都有備件,但需要重新做的也有三件:一是御案,這得用黃梨木,四角包金;一是講案,也得用黃梨木,四角包銀;一是金交椅,得用純金。”
“那么不必用金子啊!”申時行聽不下去了,焦躁心煩。
“這…”陳公公一愣,支吾著,拿眼覷著張鯨。
張鯨咧嘴一笑,沖申時行調侃般地說道:“咱聽說京城里一些有錢人物,用的夜壺都是金制的,萬歲爺鐘鳴鼎食帝王家,金交椅承祖制,用金子只不過算是平常事。”
申時行聽了,只覺得心火一躥一躥地難以遏制。但性格所致,他到底還是將自己的情緒控制去了,只是平靜地問道:“這得用多少金子?”
“大概兩百斤吧。”陳公公回答。
“申先生,太倉中有嗎?”
“沒。”申時行難堪地搖了搖頭。
馮保也就不再追問,又抬手指了尚衣監的管事牌子:
“鄭公公,輪到你了。”
尚衣監姓鄭的拖著一副娘娘腔:“奴婢管的是萬歲爺的穿戴。萬歲爺出經筵按規矩得穿袞冕玄衣,這套章服的規格早在嘉靖出面就定下來了,頭上的冠制是圓框烏紗帽,頂上有覆板,長二尺四寸,寬二尺二寸。再說衣服,底色是玄色,底色上頭還得織出六色來,日月在肩,星山在后。章裳是黃色…”
“好了,好了,”張鯨看出申時行已經聽得不耐煩了,便打斷鄭公公的話,“萬歲爺這套章服怎么承制,你依照規矩來就是了。你只需說,這套衣服需要花費多少銀子?”
這位鄭公公吞了一口唾沫,他很遺憾不能把話說完似的,舔了舔嘴唇,答道:“需三萬兩銀子。”
“哦,知道了。”張鯨又轉向鐘鼓司的管事牌子,“現在該你了。”
鐘鼓司的管事牌子緩緩言道:“萬歲爺出經筵,攤到奴婢名下的差事就是朝樂。萬歲爺有旨,要用大樂。大樂樂工四十八人,分工是引樂二人,簫四人,笙四人,琵琶六人,箜篌四人…”
“好了好了,這也不用細數了。”張鯨再次打斷,因為看到申時行拉著臉,想著若申時行這樣溫和性格的人都聽不下去,那就沒有說的必要了。
“張大公公,申老先生,奴婢這個花不了多少錢,撐死五千兩銀子。”
“好!”張鯨點頭道,“你們三位,把要添置的物件以及所需銀兩,都盡快填單寫好呈送上來。”
“回張大公公,小的們都已經填好報單了。”三位管事牌子異口同聲,活像提前演練好了似的。
張鯨接過三位報單。
三位公公磕頭而退。
張鯨瞄了一眼報單,然后遞給申時行看。
申時行認真看了一遍,說道:“這幾樣開銷加起來,至少得十六萬兩銀子。”
張鯨笑道:“該省的都省了,這些列出來的都不能省,也省不下來啊。”
申時行搖頭,態度堅決地道:“不行,太浪費了,必須得減少開支。”
張鯨正要辯駁,只見孫暹色急匆匆冒冒失失地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