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镠和嚴清被關進詔獄牢房里的消息很快就傳開了。
申時行得知此情怔愣了半天,想著即便將朱翊镠當作庶人,可嚴清是吏部尚書,怎能說關起來就關起來呢?這于規矩不合啊!
想去直接問萬歷皇帝。
可他又有點不敢,只好派人把六科給事中喊來緊急會揖。
首輔緊急召集,六科給事中不敢怠慢,立即坐轎朝內閣匯聚。
關于內閣與六科的關系,還得從給事中這一官職的設置說起。
明太祖朱元璋立國之初,鑒于宋元兩代君弱臣強,朝廷權力失控乃至崩潰的教訓,加之左丞相胡惟庸謀反對他的大大的刺激,促使他革除丞相制,把丞相之權分于六部。
但如此一來,他又擔心部權過重而威脅皇權,于是對應六部又設六科給事中,其目的就是為了對六部的權力加以牽制以及監督。
六科給事中不隸屬于任何部門,直接向皇帝本人負責。
這樣一來,六科給事中不但掌握了參政議政的諫議權,還增加了監察彈劾權,朝廷文武百官無不受其監督。
論官秩,六科給事中雖只有六品,可就是那些爵位至高至重的三公九卿、部院大臣,與之見面也得行拱手之禮。
關于六科給事中特殊的政治地位,還有一事可以佐證:政府各大衙門都設在京城各處,唯獨內閣與六科兩衙門的公署設在紫禁城里頭。
一進午門,往右進會極門,便是內閣;往左進歸極門,便是六科廊。
由此可見六科言官的重要地位。
按先朝傳下的慣例,每月的初一十五這兩天,六科給事中都要到內閣和輔臣作揖見面,稱為“會揖”。
會揖相當于一個互通聲氣的例會。
只是今天這次會揖有點不倫不類,既非初一,又非十五,時間不對。
可申時行已經申明這是緊急會揖,他們也只得一窩蜂地來了。
六科一幫給事中們在內閣二樓的朝房中坐定,這才知道內閣首輔申時行和兩位輔臣許國、余有丁都不在。
原來是被萬歷皇帝緊急召見,三位都去了西暖閣那邊。
首輔急著會揖見六科給事中,而萬歷皇帝又急著召見內閣輔臣,哎,也不知什么時候能回來?
正應了那句話,山中無老虎,猴子做大王。得知首輔和兩位輔臣都被萬歷皇帝召去,這一幫給事中們也就不那么嚴肅斯文了,說著說著,便嘻嘻哈哈地開起了玩笑。
十幾個大老爺們坐在一起閑侃開玩笑,女人當然是大家最感興趣,也是最永恒的話題。
也不知是誰開的頭兒,反正聊起女人誰都不覺得突兀。
“常言道,二八佳人,破瓜之期,這意思很明白,女子長到二八十六歲,就像端午節后的桃子,熟了,可以拿來享用了。瓜熟蒂落,才有破瓜之說。可我聽說陸兄去年杭州公干,在那嫖了一個小妮子才十三歲,嘖嘖嘖,這還是一只青瓜呢,真是暴殄天物啊!”
“對對對,在下也聽說過這件事。”立即有給事中起哄,“老陸,你站在老實坦白,那一夜你是如何風流快活的?”
“是啊,是啊,快坦白,快坦白。”眾人一陣起哄。
那位姓陸的給事兄被說得招架不住了,趕緊為自己辯解道:
“你們真是冤枉好人啊。那一夜杭州太守為我舉行堂會,的確是有一位十三歲的女子隨了戲班來到堂會上,太守便讓她陪我喝酒,然后唱了幾支曲子,僅此而已。”
“你爺爺的…看把你自己說得,好像成了守身如玉的圣人。要說吃貓的魚天底下肯定一條也沒有,但吃魚的貓滿世界都是。”
“別說我,你還不是一樣?來來,我給大家說個謎語,雖然俗中帶黃,可典雅得很,如何?”
盡管都知道這位姓陸的給事中有心岔開話題,可大伙兒聽到“俗中帶黃”四個字,不免都興趣十足。
“老陸你還會這個?”
“來來來,說說看。”
“首先申明。這個謎語可不是我杜撰的,待謎底揭穿后,我再告訴你們撰造者是誰。這個謎語是一個字:回。”
“回?”
“對,回。”
“回?打什么呢?”
“打男歡女愛的一個動作。”
朝房里一時間靜默下來,一幫給事中都在冥思苦想。
然而這個一字謎倒讓大家搜腸刮肚竟摳不出一個答案來。
很快,朝房里又喧囂起來。
“回?男歡女愛,這兩碼子事兒,如何聯系起來嘛?”
“這字謎刁鉆得很哈!”
眾位給事中七嘴八舌,也想不出頭緒,議論一番后,只好請姓陸的自己把謎底快說出來。
“我再引導大家一步,回,不是兩個口字、大口套小口嗎?”
“大口套小口…”
“男歡女愛的一個動作…”
“哦,我知道了,知道了,口,口,吹簫…”
眾人這才悟出其中奧妙來,于是轟的一聲笑得前俯后仰。
姓陸的給事中道:“我剛說過,這個字謎是別人撰造出來的。”
“誰?”
“就是剛上任不久的東廠提督張鯨。”
“他?”許多不信,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質疑道,“他底下都沒有根兒,又怎撰得出這等字謎呢?”
“千真萬確,我可沒有說謊。”接著便講出事情的原委…
聽完立即有給事中開口罵道:“他娘的,看來,往日之所傳,說張鯨買緬鈴給陛下,并非空穴來風。”
“這個閹豎,骨子里就是一個誨淫誨盜的主,如果他褲襠里當真有過硬的東西,必定是天下第一淫棍。這種人怎么能得到陛下的寵信呢?”
“陛下被他蒙蔽了眼睛啊!派張鯨去查抄張家,結果…哎,不說了。現如今陛下又讓錦衣衛指揮使將潞王爺和嚴天官關進詔獄死牢里…所以我想,今天的會揖肯定是…”
終于說到正題上了。
然而,話還沒說完,便聽得走廊里響起重重的腳步聲,頃刻間便看見書辦走進朝房來報告:
“首輔到了。”
話音剛一落定,只見首輔申時行已然闊步而入。
平常,申時行走路,如同他的性格一樣,總給人一種慢條斯理的感覺,好像天塌下來了他都不慌不忙。
可今天他走得很急,把另外兩位輔臣遠遠落在后頭。
由此可見他的著急。
申時行一進門,六科給事中紛紛起立,一起肅然地向他行了官禮。
申時行抬手示意大家坐下,他自己也揀正中空著的主人位子坐下。
因為他性格隨和的緣故,所以平常沒幾個人怕他,但今日傻子都看得出來首輔心情很不好。而且一俟坐定,尊卑立顯,給事中們一個個正襟危坐,靜候另外兩位輔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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