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萬歷皇帝抄家的決定,張大學士府里除了游七,無一不感到震驚。
都想著張居正為國家鞠躬盡瘁死而后已,到頭來卻落得如此下場。
人都已經死了,為什么萬歷皇帝仍然不放過他呢?
況且張居正是萬歷皇帝的老師!現在全面清算又抄家,那萬歷皇帝對張居正這老師心中得有多大的恨呀?
不過,抄家是萬歷皇帝的旨意,張大學士府上上下下百幾十號人,有再多的怨恨,這時候也沒用了。
只能等候抄家隊伍來,看他們到底要怎樣折騰。
聽說是以張鯨、邱橓為首。
張大學士府里的人像京城那些官員想的一樣,這次恐怕兇多吉少。
因為他們也都知道張居正生前拒不起用邱橓這一過節。
邱橓對張居正還不恨之入骨?讓他來抄家,有什么好果子吃?
用腳都能想明白,萬歷皇帝肯定是故意這樣安排的。
朱氏集團兩百多號員工全都聚集在張大學士府的大廣場前。
人聲鼎沸。
一個個振臂高呼。
“我們都不是張大學士府里的人,為什么要限制我們出入?”
“不讓我們工作,我們吃啥喝啥?難道讓我們在這里等死嗎?”
“不光是我們,還有荊州府的人,他們也離不開我們朱氏集團呢。”
“我們堅決抗議!”
“我們需要工作!”
“我們需要生活!”
“我們需要為人民服務!”
“抗議!抗議!抗議!抗議!”
張大學士府廣場前嘈雜喧囂一片。
個別膽兒大脾氣大的,還摩拳擦掌躍躍欲試,要沖上去干仗。
大有一副既然你們不管我們死活那我們與你們拼了的架勢。
只是崗哨太多,密密麻麻的,人數不下于朱氏集團的員工。
員工們多少還是有點心虛。
崗哨們還好說,他們只管負責盡忠職守。可荊州府的官員同樣心虛,一來害怕朱翊镠,二來又怕朱氏集團員工們鬧事,萬一出什么亂子,傷了人甚至是死了人,那麻煩就大了。
然而,他們又不敢讓朱氏集團的所有員工進進出出這里,生怕有什么地方想得不周全或是有什么紕漏之地,而讓即將到來的欽差怪罪。
所以這些官員也只能偷偷地吩咐崗哨,不要挑起員工們的怒火,任憑他們如何叫囂,先且忍著。
等欽差一到,任務就算完成了,后面自有欽差處置。
然而,如今的朱氏集團可不僅僅關乎這兩百多號員工的命運。
與之相連的還有荊州府所有用過買過享受過朱氏集團產品與服務的人,這個隊伍可謂龐大至極。
每天都有人買香皂吧?
每天都有人要吃新鮮果蔬吧?
每天都有人在家等著通順達給他們送吃的送貨吧?
所以朱氏集團停工一天,許多人比朱氏集團的員工們還著急呢。
忒不習慣了。
這樣,就在朱氏集團員工集體抗議的第二天,就有人來張大學士府廣場前與朱氏集團的員工一道抗議了。
“我們要用香皂!”
“我們需要吃蔬菜水果!”
“沒有朱氏集團我們活不下去了。”
“你們查封張大學士府,可不能查封朱氏集團啊!我們都指著它活呢。”
“你們這些當官的還管不管我們平民百姓的死活呀?”
如此聲勢浩大,就好像沒有查抄張居正家這么回事兒,而是變成了荊州府衙門與朱氏集團所有員工和所有需要朱氏集團的人之間的矛盾。
這下荊州府官員們的壓力更大了。
既怕出差錯,又怕出亂子。
一個個焦頭爛額,也只能在盡量安撫中期盼欽差快到,否則他們真的感覺馬上就頂不住了。
除了外頭的人,張大學士府里頭也有人讓荊州府官員們頭疼。
要知道李之懌、趙靈素、陽康、胡誠還住在張大學士府呢。
他們怎么辦?
難道也關著不讓出入?
待朱翊镠回來,如何向他交差?
好在這幾個人沒有像外頭的人那樣叫囂,但荊州府的官員們也一樣感到頭疼,只因忌憚朱翊镠。
人家雖然被褫奪封號貶為庶人,可仗著李太后和萬歷皇帝,依然可以橫著走,而且如今朱氏集團的影響力早就不容忽視,看看廣場前有多少人在聲嘶力竭地抗議就知道了。
按理說,離京的王爺,哦不,朱翊镠現在都不是王爺,庶人一個而已,當官兒的又何需忌憚?
然而,荊州府的官員誰不清楚,朱翊镠是一個極其特殊的存在?
盡管這里是荊州城而不是北京城,可與朱翊镠對著干又有誰敢?
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朱翊镠的事跡誰沒有聽說一些?別說惹到他頭上,就是他看著不爽的人,有幾個最后落得好下場?
夜深人靜。
游七偷偷進了密室。
張居正還沒有睡,他知道眼下外面的情形很亂,尤其是人心。
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誰不緊張?
所以見游七一進來,張居正便迫不及待地問道:“外頭怎么樣了?”
游七回道:“老爺,暫時還好,謹遵潞王爺臨走前的囑咐,我們準備好了所有需要的物品。別說關我們三天,就是關我們三十天都沒事兒。”
“那就好!”張居正點點頭。
“但老爺,反倒是朱氏集團的員工和離不開朱氏集團的人,在外頭叫囂得厲害,抗議聲此起彼伏,大有一觸即發大打出手血流成河的感覺,也不知道潞王爺什么時候能趕回來。”
“要他趕出來作甚?”
“老爺,眼下的情形,沒有潞王爺,恐怕誰都搞不定啊!”
“如果潞王爺在,讓他幫哪一方?”張居正看似輕描淡寫地問道。
“…”游七微微一滯,思緒飛馳,進而點點頭,喃喃地道,“也是哈,以潞王爺的性子,絕不允許侵犯他的利益,哪怕是朝廷官員。可潞王爺如果真的這么做了,那就是抗旨。這樣一想,好像潞王爺不在似乎…哦,我知道了,潞王爺他是故意進京避開…”
張居正微微頷首,說道:“這下你該能明白,潞王爺為何非要將朱氏集團駐扎在我們府里吧?”
“潞王爺的心機原來是如此之深!”游七感慨地道。
“他早知道皇帝會有這么一天嘛,不過是未雨綢繆罷了。若不是他,咱們需要面對的就不是現在這個樣子,比這肯定要慘烈得多啊。總之潞王爺是我張居正以及張家的大恩人。”
游七深有感觸地點了點頭,繼而又擔憂地道:“老爺,我擔心老太太和夫人以及幾位少爺他們想不開。”
張居正信心十足地道:“不至于,我們張家還沒有如此懦弱之人,倘若真的如此懦弱,那也不足惜,適當安慰他們幾句便是。”
“老爺,如果他們知道你尚活在人世那就好了。”
“萬萬不可告訴他們。”張居正警惕地道,“一來時機尚未成熟,二來若非迫不得已,只能當我已經死去,除非潞王爺登基做皇帝,那就另當別論。”
“老爺,知道了。”游七就此打住。
張居正接著又交代道:“按照潞王爺的預計,抄家的欽差馬上就要到了,等他們來,我們再便宜行事。”
“好,老爺。不過這次負責抄家的是張鯨和邱橓,他們兩個都與老爺…”
張居正一擺手,當然知道游七要說什么,所以直接打斷:“不必擔心,與我有過節正好。”
游七:“…”
這個月馬上過完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