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事?”馮保問。
要說一件事,其實還真不止,因為馮保來是想問他自己、張居正、朱翊镠三個人的命運走向。
“不。”妙尼住持搖頭道,“老身沒有說一件事,而是說為了同一件事,或許你們的事很多。”
“哦。”馮保點點頭,心想確實可以說是為了同一件事:問前途嘛。但他也沒有點破,只籠統地問道,“那請教妙尼老師父,咱想的一件事,不知最后的結果是好還是壞呢?”
妙尼住持端著茶杯,剛說要喝忽然又放下,瞅著馮保道:“這里面幾個人,老身看你是大施主,從今日往前說,你的命貴不可言。”
“往后呢?”馮保緊張地問道。
“往后,往后需要看你如何選擇了。”
“老師父,此話怎講?”
“你的命中有道坎兒,跨過去了,你依然貴不可言;可若跨不過去,那就得小心了。今天冬天大寒之前,你得好好過,千萬不要犯煞。”
“犯什么煞?”
“盡量規避與人發生沖突,學會處處忍讓,否則最后吃虧的是你。”
“既然老師父剛才說我們幾個都與另外一個人有著親密的關系,咱想問那個人將來的命運如何?”
“像施主一樣命中有道坎兒。但未見那人真面,具體老身也說不清楚。”
“既然都需要面臨一道坎兒,那這道坎兒容易跨過去嗎?”
“說難也難,但要說容易也容易,關鍵看你們有沒有膽兒。”
“多大的膽兒才行?”馮保窮追不舍。
“龍翔九天,騎在龍背之上。”妙尼住持諱莫如深地說道。
馮保面色凝重地道:“老師父的意思是只要咱膽兒足夠大,騎在龍背上就能跨過去那道坎兒嗎?”
“不,還得看龍。”
馮保沉默,不敢繼續追問下去,龍通常不就是指皇帝嗎?
見馮保不說話,梁夢龍按捺不住問道:“老師父,那咱呢?”
“你們因為與同一個人關系親密,所以命運自然連在一起。”
“往后是厄運還是好運呢?”
“與剛才那位大施主一樣,看你如何選擇。倘若選擇對了,那就是好運;選擇錯了,自然就是厄運。”
“老師父,你知道我們幾個是干什么的嗎?”梁夢龍沉不住氣問道。
妙尼住持淺淺一笑,高深莫測地說道:“瞧你們的神情,你們都有官身,今晚不穿官服,卻穿這領道袍,這兆頭好像不怎么好啊!”
梁夢龍悵然若失,沉默會兒后才問道:“聽人說妙尼師父曾賜人護身符,可以趨吉避兇,不知能否賜給我們幾個人幾道這樣的護身符?”
妙尼住持搖頭,說道:“老身的護身符對你們幾個沒用。”
“這又是為什么?”
“你們的官職太高了。”妙尼住持不緊不慢地回道,“其實,最好的護身符,就是積德行善多做好事兒。”
“老師父,聽你一席高見,好像我們四個人都是栓在一條繩子上的螞蚱。”
“可不止四個人哦,四百個人都不止呢。”妙尼住持道。
“究竟什么事兒?有這么嚴重?”
“具體老身也說不清楚。”妙尼住持將目光忽然對準馮保,說道,“但老身看得出來,這位施主可以為你解釋。”
盡管妙尼住持所說的話沒一句實際所指,但句句讓馮保聽得心驚肉跳,好像隨時都會爆發生與死的戰斗。
接著,妙尼住持看著馮保又道:“既然是這位大施主請你們來,而看你們三個又是一副急切知道的神情,那不妨有由他來為你們解釋吧。”
“老身先行告退!”妙尼住持站起身來說道,“如果你們需要老身,再來傳話便是,老身隨時恭候!”
馮保點了點頭,感覺妙尼住持的悟性簡直逆天了,居然將他的心理活動都猜得透徹——他召集梁夢龍、吳兌和王篆來夫人廟目的不就在于此嗎?
這樣,妙尼住持先行告退。
加上徐爵又去為小珍姑娘贖身,這會兒后院就只剩下四個人了。
正合馮保之意。
這四個人坐在一起,反而一個個都顯得有些緊張了。
馮保本來還想將申時行也一塊兒叫來,可想著內外兩相私會不好,被人瞧見又得說三道四。
況且申時行是個和稀泥的,讓他也不一定能起到什么作用。
梁夢龍先開口問:“馮公公,剛才妙尼老師父說很嚴重,但說得模棱兩可感覺云里霧里,她到底在說什么?”
“這就是今晚找你們來的目的。如今張先生過世已經有幾個月了,你們感覺到了朝廷或萬歲爺的風向沒有?”
“什么風向?”王篆問。
“告訴你們一個駭人的消息,萬歲爺除了開籍王國光之外,還想將戚繼光調到廣東總兵官的任上。因為李太后與潞王爺的強烈干預,才救了戚繼光。”
馮保話音剛一落,便立馬兒引來另外三個人的驚訝與議論。
“什么?”王篆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是真的嗎?”吳兌一副訝然的神情。
“陛下到底想干什么?”梁夢龍裸地指向萬歷皇帝。
不用多解釋,三個人都知道將戚繼光調離薊鎮將意味著什么。
馮保接著說道:“前不久我去了一趟江陵城,見到潞王爺。潞王爺擔心萬歲爺這一系列的反常動作,最后的矛頭極有可能對準張先生。”
“什么意思?”王篆警惕地道。
“萬歲爺先是開籍王國光,然后調離戚繼光,意思還不明顯嗎?萬歲爺很有可能會清算張先生。”
“什么?清算?”王篆驚訝地道。
“張先生已不再人世,如何清算?”梁夢龍和吳兌對馮保的話都不怎么了解。
若非朱翊镠親口所言,打死馮保也不相信萬歷皇帝會清算自己的老師。
馮保道:“我的意思是,如果萬歲爺真的要清算張先生,那唇亡齒寒,我們幾個也要跟著遭殃,不會有好結果,屆時你們想怎么做呢?”
梁夢龍與吳兌面面相覷沒有作聲。
王篆有心一問:“那依馮公公之見,該怎么做才能邁過那道坎兒呢?”
他也不多問,竟直接將“坎兒”放到這種語境里…顯然這時候有所指,比剛才妙尼住持寬泛地說要直截了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