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镠也沒有刻意批評張鯨,只罵了他一句放屁。
有萬歷皇帝撐腰,張鯨倒是不懼怕他這個不靠譜的師父,也僅僅是一激靈的事兒。
通知完萬歷皇帝,朱翊镠便從西暖閣里出來了。
本來,李太后也沒有讓他來通知,是他自己主動要來的。
來這兒的目的很明確,就想看看萬歷皇帝得知消息時的情緒。
畢竟放張居正回歸故里,肯定是萬歷皇帝所希望的。
然而,萬歷皇帝依然表現出了高超的演技,不悲不喜,好像看不出來多大的情緒變化,能看出來的只是詫異之情。
就在當天晚上,馮保又偷偷出現在慈寧宮偏殿里。
最近馮保來得少了。
一來最近確實低調了許多,二來朱翊镠囑咐過盡量少來。
說是“偷偷”,也相信馮保的手段,但紙包不住火,人在做,天在看,總歸不安全。
更何況,朱翊镠隱隱還有一種預感,別人或許不知道,但李太后或許早就知道了。
兩人分賓主坐定。
也無他人。
朱翊镠開門見山地道:“伴伴有事嗎?”
“有。”馮保小心翼翼,說話的聲音也很小,“第一件事,潞王爺的吩咐奴婢已經辦妥了。胡誠一家已在東廠番役的嚴密監視下,斷無出京的可能。”
朱翊镠點點頭,“伴伴,這件事咱是不是做得不太光明?”
馮保不以為然:“潞王爺,奴婢可不這么認為,這是為他們好。再說了,哪有什么光明的政治?”
“好吧。”朱翊镠也不糾結,“不要為難胡誠的家人,監視只是一方面,但也要保護他們。”
“奴婢明白。潞王爺,還有一件事需要向您稟報…”馮保欲言又止的神情,凝望著朱翊镠。
“說吧。”
“鄭淑嬪娘娘想見潞王爺。”馮保眼睛一眨不眨望著朱翊镠,一副迫切知道答案的樣子。
朱翊镠微微一滯,問道:“她想以什么身份見我?”
馮保忙答道:“潞王爺,當然以鄭妙謹。”
“她現在不怕嗎?”
“這個問題,奴婢倒是代潞王爺問了,她說潞王爺和奴婢不怕,她怕什么?”
“我與伴伴不一樣,她只是一位普通女子。”
朱翊镠這時候說鄭妙謹普通也不為過,歷史上赫赫有名的鄭貴妃還沒有出現呢,現在確實只是一名普通的嬪妃。
而且,萬歷皇帝至今還沒有掀她的牌子。
“可她說要見潞王爺,奴婢斗膽說一句,或許是因為思念吧,她的眼神著實讓人生憐。”
“現在她是淑嬪,又不是宮女,豈能輕易離開自己的宮殿?”
“潞王爺的意思是不見?”
“見肯定是要見,但不是現在,讓她別著急。”
“哦。”馮保點點頭,“還有一句話,奴婢不知當講不當講,為萬歲爺精心挑選九位嬪妃,可據奴婢觀察,似乎還沒有一位得到萬歲爺的青睞矚目,萬歲爺到底對什么樣的女子感興趣呢?”
稍頓了頓。
馮保又不無忌諱地道:“莫非萬歲爺對女人不感興趣?”
“伴伴,不要胡說。”朱翊镠當即喝止,“我想皇兄只是因為成熟得早,所以不像平常男人對女人大多停留在欲望上,皇兄追求的是精神世界,心心相印的那種,這樣的女人當然難尋,要知道這世界許多人一輩子都找不到呢。”
“哦,這樣一說,奴婢能明白過來。還有一件事,奴婢想向潞王爺求證一下。”
朱翊镠敏銳地道:“是不是關于泉州兵變的事啊?”
“是的。”
“伴伴想求證什么?”
“潞王爺真的提前預感到了?而且什么準確地告知申時行、梁夢龍和吳兌要提防?”
“是啊!”
“潞王爺是如何做到的呢?”
“這個…”朱翊镠指著自己腦瓜兒,得意十足地道,“就像別人都被伴伴蒙在鼓里,而我卻知道梁邦瑞是個命不久矣的癆病鬼一樣。”
“奴婢真是佩服!”馮保由衷地道,“潞王爺神機妙算啊!”
朱翊镠笑而不語。
馮保接著又謹慎地道:“莫非也是因為這個能力,潞王爺才勸動張先生回籍養病?”
朱翊镠臉色一沉:“伴伴,你的話有點多。”
馮保忙致歉道:“奴婢不該問,奴婢不該問。”
朱翊镠輕“哼”一聲,警惕地道:“伴伴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本王若不幫你,你將來的命運也好不到哪兒去。”
“…”馮保駭然變色,當即不作聲了,能改變他命運的還能有誰?
“伴伴,你可不要以為我在危言聳聽哦。”
“奴婢當然不這么以為。”
“所以,我一直奉勸伴伴需要謹慎,需要低調,雖然我不敢說我的預言全部正確,但總要比你們看得遠很多。”
馮保信服地點了點頭,誠摯地說道:“奴婢相信潞王爺,但奴婢還是想提醒潞王爺一句,您也要小心行事啊!”
“我知道。”一提及此事,朱翊镠不由得感慨地道,“距離我離京的日子,應該不遠了呀。”
馮保感覺有滿肚子話要說,但又不知從何說起,最后也只能深深地嘆了口氣。
“伴伴。”
“潞王爺。”
朱翊镠這聲喊得有點沉重,馮保答應得也有幾分黯然。
朱翊镠語重心長地道:“無論伴伴愿不愿意,張先生馬上就要離開京城回江陵了,朝局或許會有一番動蕩。伴伴堅定不移地站在我娘親這邊的同時,也要爭取與申時行申閣老溝通,畢竟張先生不在京師的日子,申閣老是代理首輔。”
馮保極不情愿地道:“只可惜申閣老與張先生相比相差太遠,感覺申閣老就是一和稀泥的。”
朱翊镠微微一笑,“伴伴,你難道到現在還沒有明白過來嗎?申閣老如果不是一個和事佬,當初我還不會暗中幫他呢。”
馮保會心一笑,“哦,也是,也是…還是潞王爺想得周全。越來越發現您的腦子比我們好使。”
朱翊镠悠悠然地道:“人與人的腦子其實差不了多少,我一說,伴伴也立即明白,差的只是眼光,或者叫遠見。”
“奴婢的眼光,確實不如潞王爺啊!”這句話馮保倒是發自肺腑,而且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
“伴伴,選王妃的事,還是由你負責吧?”朱翊镠忽然跳轉。
“不是聽說潞王爺已經選好了嗎?就是生員李得時的女兒嗎?”
“我是選好了,可并不代表朝臣同意啊!”
馮保夷然不屑地道:“連兩宮太后娘娘都同意了,朝臣還有什么意見?”
朱翊镠搖了搖頭,說道:“伴伴也不要太小看朝臣的力量。當初張先生奪情,母后、娘親、皇兄不也堅決支持嗎?可最后,還不是鬧得腥風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