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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5章 小試牛刀

  馮保這一生最得意的事,就是他跟對了人。

  自李太后誕下朱翊鈞升為貴妃時,他就緊緊抱住李太后的大腿。

  朱翊鈞、朱翊镠都是他看著長大的。

  于公,他是司禮監掌印,即大內總管;于私,他像是李太后的家仆。

  皇帝朱翊鈞總叫他“大伴”,潞王朱翊镠叫他“伴伴”。反正就是他們哥兒倆的兒時伙伴。

  兩人對馮保如同家人一樣。

  加上穆宗皇帝英年早逝,死時朱翊鈞還不滿十歲,朱翊镠不滿五歲,某種程度上馮保其實也充當了“父親”這個角色。

  所以,馮保內廷第一人的地位穩若磐石,無人能夠撼動。

  除了兩宮皇太后和皇帝皇后的寢宮,大內其它地方,他都能自由出入。

  就像來朱翊镠這里,通常不需提前稟報。

  朱翊镠對馮保這個太監的印象還是不錯的,畢竟萬歷中興的開創有他的一部分功勞。

  沒有馮保的里應外合,張居正改革不會那么順利。

  面對李太后焦灼的目光,馮保回道:“老奴請娘娘下旨,張先生的病只能由太醫院的醫生診治。”

  “這是為何?”李太后追問。

  “伴伴可能認為張先生的病情不能讓外人知道吧?”朱翊镠坐在床上看似漫不經心地搶了一句。

  這讓馮保一愣。

  本來他進暖閣后目光一直在李太后身上,被朱翊镠橫插一句,他的目光終于轉了向。

  只是,馮保看朱翊鈞的目光充滿了不可思議,感覺是不是自己聽錯了?一向不著調沒點兒譜的潞王居然能一下子猜中他的心思?

  就連李太后都是一副訝然的神情,望著眼前這個極不讓人省心的兒子,冷斥道:“又沒問你,你插什么嘴?”

  “…”朱翊镠被噎了一下,敢情剛才幾聲“娘”是不是白叫了?

  難道對歷史上的孝定李太后有什么誤會?真懷疑這具身軀是她親生的嗎?

  “娘娘,潞王爺說得對!”馮保很認真負責地道。

  喲呵,這個馮保被許多人稱之為“一代閑相”不是沒有理由哈,說話還挺討人喜的。

  朱翊镠投過去感激的一瞥。

  馮保接著說道:“娘娘,自張先生得病后,朝廷官員就豎起耳朵到處打聽小道消息,張先生到底得的是什么病?還有人出大價錢買張先生看病的藥方呢。”

  “這又是為何?”

  “娘,道理還不簡單嗎?”個中情由朱翊镠知悉。

  他侃侃言道:“從藥方中就可以看出張先生到底得的什么病呀。若是小病,那些人當然不敢胡來,可若是不治之癥,那他們就會另尋靠山了不是?”

  “潞王爺說得太對了!”馮保忍不住稱贊,繼而又恨恨地道,“朝廷那些官員,一有風吹草動,就紛紛為自己前途著想,猶如一盤散沙。”

  李太后點點頭,她秉持國政已有些年頭了,當然清楚,“那馮公公的意思是?”

  “請娘娘懿旨,張先生的病只能由太醫院的郎中看,而且告知他們張先生的病乃朝廷最高機密,凡給張先生看病的郎中,不得以任何理由對外人透露病情。誰敢違抗,嚴懲不貸!”

  說到最后八個字時,馮保的語氣中透著一股子殺氣。

  這特么是個狠角兒啊!朱翊镠不由得暗自感慨。

  “還是馮公公想到周到!”李太后的目光中盡是感激。

  由此可見,她對張居正的感情有多深!

  “娘,伴伴的話是很有道理,但孩兒覺得有三處不妥。”朱翊镠一本正經的樣子。

  使得李太后和馮保雙雙將目光投向他,都是滿眼的詫異。

  只是詫異的點有所不同。

  李太后是詫異兒子發燒醒來后好像話多了,而且還愿意傾聽,原來可不是這樣。

  馮保則是詫異潞王今兒個怎么還能指點起他來?關鍵是,說得還正合他意,怪哉!

  見兒子一副躍躍欲試的樣,李太后表面冷峻,內心歡喜,有心給機會想試兒子一試。

  先且聽兒子說說也無妨,于是問道:“馮公公說的哪兒不妥?”

  朱翊镠感覺這時候可以小試牛刀一把,畢竟是為張居正好嘛。

  盡管他非常清楚,時間到了萬歷九年末,張居正的病已經無力回天,誰來怕是也救不了。

  但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張居正多活一天,大明王朝的國祚就能多延續些時日。

  研究明史的專家不少人得出這樣一個結論:大明王朝國祚兩百七十六年,后七十六年可以說是張居正一人撐起來的。

  盡管這說法未免有些夸張,但可以看出張居正對大明王朝后期歷史的至關重要性。

  所以,在某種程度上,朱翊镠是同意這個說法的。

  張居正多活一天,對大明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朱翊镠理了理自己的思緒,如是般回道:“娘,第一,張先生的病不能如伴伴所言,只交給太醫院的郎中診視。”

  “為何?”

  李太后和馮保同時追問。

  朱翊镠不禁想到剛才給他扎針的那個死太醫,簡直狗屁不通昏庸無能,他不客氣地回道:

  “太醫院的郎中,十個有九個是藥呆子,開出的湯頭吃不死人,但也救不活人。”

  “京師向來有幾句諺語:翰林院的文章,武庫司的刀槍,光祿寺的茶湯,太醫院的藥方。這四句話專諷他們名不副實。”

  “所以,太醫院的郎中不能太相信。他們平時是給皇室、宮妃、大臣、外賓等人診視為主,難免中規中矩,出不了好活兒。”

  李太后和馮保聽了面面相覷,都感覺自己做夢一般:潞王說話何時變得如此有條理?而且還擲地有聲毫無膽怯之色?

  尤其是李太后,她對這個兒子恨鐵不成鋼,每次與之對話時,只要說到讀書與政事,兒子就像被閹了的鵪鶉。

  要不就是裝頭疼裝病,反正就是一副死相,可今天說話…且不說有理無理,兒子眼中居然有光,那是自信之光。

  這讓李太后著實感到驚訝。當然,驚訝中也帶有喜悅。

  畢竟,誰不想看到自己兒子進步、優秀呢?

  “娘,孩兒說得可有道理?”朱翊镠臉上洋溢著幾分得意之色,像是在炫耀似的。

  李太后將內心的那份喜悅刻意壓住,平靜地道:“那剛才給你扎針的胡御醫…”

  一句話沒說完,只聽朱翊镠脫口而出:“庸醫!”

  還不解恨似的補充道,“那個絕對是庸醫!”

  李太后臉色一沉,責斥道:“又開始胡說。”

  馮保立即幫襯著說道:“娘娘,不過潞王爺說的那幾句諺語,好像還真有一定道理誒。”

  李太后沖朱翊镠一抬手,“你接著說,還有哪兩處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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