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牛糞火堆熊熊燃燒,火舌舔舐著裝滿羊肉的陶罐,帳內暖洋洋的。
“哇,真香啊。”陸離攪拌著羊肉,舀了勺湯品嘗著滋味。
“別鬧了,聽聽寧羽怎么說吧。”付書生皺了皺眉頭。
寧羽笑了笑,看著陸離放下勺子,專心致志的說著話。
“關押許漢卿的氈帳防守嚴密,但小九已經探查清楚了,他今天早上就把相關情況告訴我了,而且里面似乎還有另外的人。”
自從發現許漢卿蹤跡后,寧羽就托付小九去打探消息。
小九等人負責蘇力營寨伙食,王貴也因為勇武的緣故,有自己的朋友。
因此,小九等人才能有這個條件去完成寧羽的囑托。
通過多日的探查,雖然不清楚帳里的情況,但是對于防守力量是有一定了解的。
寧羽細細的說著許漢卿的相關情況,以及他的一些計劃。
“付書生,老許是一定要救的,但是我們的后路,你考慮了嗎?”付書生問道。
“我們救了許漢卿,就馬上跑,離開左鹿蠡王廷,投靠漢軍。
現在是夏天,沒有風雪,是我們逃跑的最好機會。”
寧羽示意兩人稍安勿躁,把自己的計劃合盤托出。
左鹿蠡王及葵賞賜了寧羽不少牛羊,而且他還經常給匈奴貴族做美食。
借此機會,寧羽暗中藏匿了不少干糧。
而且因為葵的寵愛,幾人都有馬有兵器,可以快速離開王庭,而且夏天的草原有充足的獵物,可以自給自足。
再說了,沒有大雪,他們在野外活下去的幾率是很大的。
“我們有馬,等救了許漢卿,趁亂搶幾匹馬,帶上大家跑,路線我已經規劃好了。
雖然不敢保證每一個人都可以跑掉,但是總比留在這里過著奴隸般的生活要好。”
“寧羽,然后我們就這樣去投靠漢軍?”陸離摩挲著弓弦,向寧羽說出自己的疑問。
“我們是被擄走的漢人,而且我手里還有一些匈奴人的軍情。
邊關守將沒有理由不收納我們。”
寧羽利用自己的工作,加上隱瞞不會匈奴語的前提,放松了匈奴人警惕,這半年里在匈奴部落里面打探到不少匈奴軍事機密。
“王貴他們是和我一起來的,他們已經決定和我走了,你們快點決定。”寧羽說道。
這段時間,他積極聯系包括老宋在內的其余十個人,企圖帶著更多的胡人奴隸逃走。
“我給你走,作為漢軍男兒,我可不想待在這胡地。而且,有朝一日,我要和軍隊重返此地,把這些胡人殺個干凈。”
憤慨之聲在這個小小氈帳里,顯得是多么大聲。
付書生受公羊儒學影響,崇尚大復仇論,自然是不想放過這些讓他蒙羞的胡人。
“那你是要把葵也殺了?你是不是忘恩負義?”
陸離怒扔手里的勺子,瞪著付書生。當初付書生、陸離快要被蘇力玩死了,是葵把他們給救了,讓他們在這胡地還有一絲絲漢人尊嚴。
“葵是例外嘛,肯定不會…”付書生急忙辯解,卻被陸離打斷了。
“我是不會和你們離開的,要走,你們走。”
聞言,寧羽一驚,連忙勸解陸離。
付書生更是開口說道:“陸離,你瘋了?”
陸離苦笑一聲:“寧羽,付書生,我意已決,你就別勸我了。
你們知道嗎?我原本生活在涼州城,無父無母,靠著幾個胡漢相伴的乞丐的幫助,才活了下來。
在漢地,我就是個低賤的人,整日里食不果腹,受盡白眼。
求個活命的法子都不可得,是個人都可以欺負我,連狗都敢搶我的食物。
街頭小混混也以打罵我為樂趣。
就連參軍都被拒絕,比當年的韓信都還不如。
起碼,他還有人可以蹭飯啊。”
陸離流著清淚,默默說著他在涼州城的過往。
忍饑挨餓,受寒挨凍,是他生活的主題曲。
寧羽和付書生也是第一次知道他的過去。
他平靜的訴說著,語氣里沒有一絲一毫的憤慨,可是聽者能感受到他內心濃濃的不滿。
這才是最可怕的啊。
到底是有多么絕望,才能習以為常,才能如此平淡的說著自己的過往,就像是說別人的故事一樣。
沒有哭訴,也沒有失態,但是那股子悲傷凄涼孤苦無依的感覺,縈繞著兩人心頭,也讓這氈帳變得冰冷。
一時間,只有陶罐里面的羊肉湯在噗噗作響。
猛地,陸離不顧滾燙的湯汁,從鍋里撈出一塊羊肉,一邊大口吃著,一邊含糊不清的繼續說著。
“后面我舍命藏著商隊貨車里,希望去塞外討生活。
結果商隊被劫掠,我成了奴隸。
我差點死在了那些匈奴貴族手里,然后葵救了我。
在這里,我第一次嘗到了肉的味道,也不用餓肚子了,還學到了一身好武藝。
這三年,是我人生中最快樂的日子。
說來可笑,沒有在同族處得到的尊嚴,我在這胡人蠻地得到了。
我不愿意離開葵,也不想回去繼續過食不果腹的日子。
餓肚子的感覺,我不想再體會了。”
陸離低著頭,淚水滴滴答答地奔向大地。
過去屈辱貧困的日子在他腦海里面閃過,在葵身邊的美好日子也不時浮現。
這讓陸離又哭又笑,流著淚水的臉上帶著滿足的笑容,但是眼里有著嘲諷不甘。
我大概是喜歡上葵了吧。
陸離把那抹倩影藏進了內心深處。
寧羽和付書生對視一眼,也不知道說什么恰當。
寧羽是現代人,付書生在漢地也是家境富裕,自然是沒有陸離的經歷。
他們也不想自己的朋友回去遭罪。
寧羽不打算讓陸離參與了,畢竟,一個人對計劃影響不是很大。
應該不是很大吧?
火繼續燒著,細語也在深夜里低聲不止。
見該商量的都商量的差不多了之后,為了不引起懷疑,付書生等人也該回去了。
就在付書生起身的時候,呆坐許久的陸離突然抬頭,堅定而又痛苦的說道:
“我不走,但是我會幫你們逃走的。”
寧羽一愣,“你…”
“不必多說,雖然我不回去,但是我不能不管我的朋友。”陸離說道。
反應過來的付書生拉了把寧羽,匆忙朝陸離一拜,感謝著他的幫助。
陸離連忙拉起兩人,三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這是我的朋友啊,我怎么可能不幫助他呢?
“既然這樣,那我們就回去準備吧。
我已經讓王貴聯系其它的漢人了,等天亮了我會再找他確認一遍的。
時間,就定在三天后的深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