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翔節度使李繼儼算是第一個主動前來晉陽朝見的節度使,所以李岌用很高的禮儀接待了這位名義上臣服自己的藩鎮。
李繼儼在莊宗滅梁入洛陽后前往覲謁,見晉軍兵強馬壯,在返回鳳翔后勸父親李茂貞歸順后唐。此時李茂貞被蜀國王建逼迫正苦,早就沒了當年爭霸天下的雄心,遂上表稱臣。莊宗李存勖以其乃是前朝老臣,與晉王李克用是同時代的人物,待之頗為優厚,乃加封李茂貞為秦王。
李茂貞在歸順后唐后不久就病逝,其子李繼儼繼為鳳翔節度使。
李繼儼在同光年間曾三次來洛陽,李繼岌當時因為是太子,自然免不了與之相識。其后李繼岌領銜伐蜀,李繼儼為轉運使,兩人也打過不少交道。只不過,這些都屬于李岌前身的記憶。
李岌在晉陽宮紫宸殿接見了李繼儼及隨行官員。
晉陽宮的宮殿內部又重新進行過裝修,紫宸殿內用青石水泥在地下砌筑出了幾道熱水暗道,再加上窗戶都換成玻璃,雖然室外白雪茫茫,大殿內倒是窗明幾亮,溫暖如春。雖然殿內裝飾不似過去那般繁復奢華,但也是典雅莊重。
“臣李繼儼拜見陛下!”李繼儼進到大殿內,雖然感到新奇,但還是先干正事,揖首行禮說道。明代以前朝臣見皇帝除了重要的典儀是不行大禮的,尋常上朝就是拱手禮,李繼儼行揖禮已經算是很正式了。
“愛卿免禮,請坐。”李岌說道,“想當初嘗與愛卿一起共事,朕一直是以兄長來看待節度使的。”這話說的客氣,也有籠絡對方的心思。
“微臣豈敢,能得陛下青睞,倍感榮幸!”李繼儼很客氣地回復道,這才落座。他說話帶著關中口音,倒也吐字清楚。他自出生后,李茂貞就光吃敗仗,被朱溫和王建兩人打得四、五十州的地盤僅剩下了十多處,性格也相對柔弱,并沒有什么野心。
李繼儼詩文和書法、繪畫造詣不淺,尤其是書法和繪畫,幾可自成一家,頗有些藝術氣質,可惜在這五代亂世,周遭全是虎狼之輩,有些生不逢時。
李岌在御座上觀察李繼儼,見其行止優雅從容,也頗有好感。
“興元山南西道節度使張筠屢次入犯關中,朕正欲興兵討之,兄長來的正好,朕正要與兄商議出兵之事呢。”李岌見李繼儼坐好,于是笑著說道。
之前李岌已經派孟貽邕前往鳳翔與他聯系過了,此時李繼儼主動找上門來,肯定也是因為這件事。
果然李岌話一出口,李繼儼就面帶難色,緩緩說道:“陛下欲討不臣,臣等并無異議,只是…臣下屬地這些年連遭災害,收獲不足,怕是無法滿足大軍糧草供應。”
原來他是擔心又和幾年前伐蜀一般,讓他負責糧草供應。
“糧草供應倒是不勞兄長再操心,自有晉陽方面調運。只不過大軍出動,鳳翔乃為后方,到時還需要勞煩兄長負責發運民伕,轉運糧草輜重一事。”李岌笑了笑說道,討伐漢中大約要出動三萬兵馬,李岌只是不想在后勤方面再投入更多的人力。
李繼儼一聽不出他出錢糧,自然是一口應承了下來,并表示到時會派一萬鳳翔軍隨同晉陽這一同出戰。
事情解決,李岌倒是很高興地宴請李繼儼一行。
太原府給李繼儼的第一印象就是沒有那種常見的流民聚集景象,另外就是普通的百姓衣著整齊,身上的棉衣或是皮襖雖有補丁,但也是補得整整齊齊,沒有衣衫襤褸的現象。
他在盧琰的陪同下,參觀了北苑和忻州皇莊的工坊。
這種機械工坊都建在河岸邊上,在河流上都會修筑起一道規模不小的蓄水河壩。從河壩的兩側,引出幾道干渠,沿著山勢,蜿蜒著向田野上蔓延出去。在引水干渠的兩道巨大的閘門后面,修建有長長的引水涵洞,在這些涵洞的上方,就是各種工坊的廠房。
工坊的廠房之內,各種各樣的機械在十幾座水輪機的牽引下連續地運轉著,發出初級工業化時代特有的巨大噪音。這些機械還是主要以木制機械為主,但是旋轉和傳動機構已經漸漸被鐵制零件所代替。
冬天是蓄水期,大部分的工坊都已經停工,只有一些制造生產手工原料的工坊還在繼續生產。紡紗、織布和機械制作工坊也大多停工,只有奶制品工坊、磨坊和制糖工坊還在繼續開工生產。
忻州二龍山和鳳凰山兩處皇家溫泉山莊倒是一直能夠維持生產。
鳳凰山溫泉莊園的菜圃要比龍首山莊園里的面積要小一些,大約有三畝左右,而且主體結構換成了鋼筋混凝土框架,周邊砌有半人多高的紅磚邊墻,屋頂是一排排的三角形玻璃天窗,看上去和后世的廠房車間差不多。
但是一個個巨大的玻璃窗使得菜園內部采光充裕,內部郁郁蔥蔥,鮮花盛開,室外卻是白雪皚皚的冰天雪地,形成了鮮明的對照。
只在這菜園和花圃里,李繼儼就轉了將近一個時辰。
吃過午飯,李繼儼就來到了莊園里的水力工坊里參觀。
紡織工坊里的噪音很大,見慣不怪的盧琰很想從里面退出來,可是李繼儼卻饒有興致地在那些紡紗機和織布機間竄來竄去,不時還向陪同的管事和匠頭詢問著一些生產工藝流程。好在李岌對此從來都沒有要保密的心思,反而希望將這些技術在這個世界上推而廣之。
在聽到管事說這么一座百十余人的紡織工坊每年就能生產兩萬匹呢布或是棉布后,李繼儼聽后驚愕地張了半天嘴,這才感嘆道:“早聽說晉地富庶,看來還是遠超某家的想象啊!”這個時代,布匹都是當錢來使的,兩萬匹布,就相當于是兩萬緡銅錢,約等于一個中縣一年的財賦收入。
盧琰笑了笑說道:“這樣的莊園,光天子的名下就有二十六個,而且這規模只算是小的,另外各駐屯區至少建有一座大型的工坊,實際上古交、代州和武州等幾處冶鐵工坊才是陛下手里最賺錢的工坊,不過這些工坊里大多也有晉陽勛貴們家里的股份。”
見到李繼儼有些不理解,盧琰又把股份制工坊的章程、運作詳細地給他解釋了,到最后不無得意地感嘆道:“盧某算是比較早投資的一部分人,當初只是看在陛下的面子勉強投了兩千緡,所占的股份很少,不過僅去年分紅就有兩千六百余緡,比盧某一年的俸祿都多,如今后悔晚矣!”
李繼儼在聽了這話后有些傻眼:合著這皇帝帶頭領著一大幫朝臣在做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