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的第二天,法事還在繼續,對于修行者來說,這法事無亡魂,沒有超度往生,自然意義不大。但是對于生者來說,這一場法事哪怕只是簡單的儀式,也是一種對死者的緬懷,對自己的安慰。
來訪的客人依舊絡繹不絕,帶著幾分肅穆,上了香,鞠了躬,告慰家屬一聲節哀。主持法事的槐百柳倒是不用每時每刻都待在靈堂,偶爾還有休息的時候。
這會兒正和張玄在后府一個宅子里休息,這房間是劉正揚特意給槐百柳安排,張玄過來是為了看看能不能在槐百柳口中得到什么線索,要知道這槐百柳可是稱得上青林鎮的地頭蛇。
槐百柳吃著糕點,喝了口茶,然后嘆了一聲:“你們茅山還真是人才輩出,你年紀輕輕修為竟然到了煉神,可比我們這些江湖路子的行的順暢多了。”
兩人昨晚算是并肩作戰,這會倒是熟絡了幾分,槐百柳因為資質問題沒能拜在名門之下,雖然自己有機緣跌跌撞撞的修煉,但也到老只是練氣九層的修為。
不過這人也是看得開,嘆了一聲之后一顆花生米下肚,自個又笑了起來:“不過,就你這修煉速度,這怕四目那家伙都被你比下去吧。哈哈哈,看來下次有的說了。”
張玄見此倒是微微一笑,謙虛道:“機緣巧合罷了。不過槐前輩,剝皮拆骨這樁事您有什么看法?”
槐百柳停了一下,問道:“你覺得什么看法?”
“剝皮不傷肉,拆骨不見痕,尸不陷,身不塌,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張玄見過這劉靜璇的尸身,看起來除了一身人皮什么都不缺,就連渾身肌肉都是鼓鼓的像是還有骨頭架子支撐的一樣,明顯是尸體里加了東西,充作骨頭,或者施展了秘法。更厲害的是這尸體外表一點都看不出來。
槐百柳喝了口茶,道:“你覺得這這樣的手法誰能做到?屠戶裁縫?還是殺手?”
槐百柳是一邊說一邊搖頭,這些職業雖然不乏好手,但是這青林鎮顯然沒有這般手藝的人,若是有他不會不知道。
張玄這時候倒是說出了三個字道:“二皮匠。”
二皮匠三個字一出,槐百柳愣了一下,然后搖頭道:“這小鎮要是有二皮匠就好了咯,這劉家二小姐也就不用這副模樣下葬了。”
二皮匠是撈陰門中的一個職業,又叫連線師。種花家自古講究一個死的全尸、死得體面。但是人的生死可不如你所愿,誰會知道你自己會怎么死?所以這世間死法是千奇百怪,其中一些人因為種種意外,尸身殘缺,于是就有了這二皮匠的職業。
這作為撈陰門的職業,自然有他的門道,二皮匠的門道自然是有高有低,尋常二皮匠能將身首異處的尸體用線連接起來,就算是出師了。但是這一類在張玄這些修煉界的人來看,不過是尋常之事,也就稱得上一聲連線師罷了。
真的二皮匠,那手藝可如其名,哪怕尸體被剝了皮,也能用特殊的材料給你補上一張人皮來。他們的手段講究可謂細致,連、補、修、畫缺一不可,樣樣做到極致精細。
要連而無痕,不見絲線;補而無缺,復原如初;修而無跡,自然天成;畫而求精,栩栩如生,這些要求不像是營生,倒像是把修補尸體變成了藝術。
張玄有此疑惑正是因為這劉靜璇的尸體模樣,在他印象中也就二皮匠因為代代傳承能有這般技藝,其他人若是沒個千八百具尸體練手,哪里能有這般手藝?他目視槐百柳,沉聲問道:“前輩,這青林鎮當真沒有二皮匠?”
槐百柳放下茶杯,嘆道:“有是有,但是早在二十年前,那個老家伙修補客人時犯了禁忌,被客人整死了,開膛破肚,連個魂都沒有剩下。”
張玄聽到這,出聲問道:“他是誰?”
槐百柳道:“鬼手王池。”
槐百柳說出這個名字,就像打開了話匣子一般,他道:“這家伙當年在這青林鎮可是有名得緊,雖然是做的二皮匠撈陰門的營生,但是十里八鄉,哪個人不知道他的名號。一對巧手,一身絕技,不管怎么樣殘缺的尸體,到了他手里,一夜的功夫,保準和生前一模一樣,那妝容化的甚至是美上三分。到了后來,就連那些尸身完整的,家里人為了風風光光都會請他去給亡者入殮化妝。”
槐百柳一邊感慨一邊說著,張玄眼睛是逐漸亮了起來,這樣的手藝要將人剝皮拆骨不是輕而易舉嗎?只是這人已經死了,莫非是詐死?
張玄的心思表露在了臉上,槐百柳也是個人精,一眼就瞧了出來,冷哼一聲道:“哼,那老家伙的棺木是我親自打造的,法事也是我操辦的,不可能沒死。如果真的是二皮匠搗的鬼,那也只能是他的兩個弟子。”
張玄被這槐百柳潑了冷水,但是也不惱,仔細一想,一個是二皮匠,一個是棺材匠,這只怕是老搭檔了,也難怪這槐百柳語氣陡然一變。張玄現在關心的是槐百柳口中出現的王池的徒弟。
道:“槐前輩,這王前輩的徒弟是怎么回事?”
槐百柳喝了口茶,語氣更冷了道:“哼,王池收的兩個白眼狼,入殮之前大徒弟卷了師傅身家金銀趁著夜色跑了。二徒弟還有良心,好歹幫師傅收斂尸骨修修補補入了棺材。不過也沒等法事結束,這小子卷了剩下的東西也跑了。”
張玄問道:“莫非是他們兩個回到了青林鎮不成?”
槐百柳道:“誰知道?跑的那年兩個白眼量不過十二三歲,現在長什么樣,我也不知道。而且當年那個年紀,只怕屁點技藝都沒學到,能有這功夫去剝皮拆骨?”
張玄皺著眉頭,這么說的話,線索到了這里似乎就斷了。
張玄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確定是不是這二皮匠的徒弟回到青林鎮禍害鄉里。茫茫人海要找兩未曾謀面的人,不亞于大海撈針。更別說,這幕后之人,到底為什么要剝皮拆骨,為什么至今不見半點風聲,一個個疑問如同亂麻一樣纏繞在張玄的心頭。
張玄心中暗道,看來只能用昨晚抓到的鬼頭螳螂,試試看能不能追蹤到這幕后之人。
這般想著,房間的門忽然打開了,劉靜雅穿著一身白色麻衣,端著茶水糕點就走了進來。她將東西放在桌子上,紅著眼睛用柔柔弱弱的聲音道:“張道長,槐爺爺,這些糕點你們慢用。妹妹的事情勞你們多費心了。請務必找到幕后兇手,為妹妹報仇。”
她說出報仇二字,語氣異常的堅定。妹妹慘遭毒手,她心中又恨,親自端茶送也是為了親口囑托一句,為妹妹報仇。她昨晚見過張玄的本事,知道張玄是找到這幕后之人的希望,她深深像張玄鞠了一個躬,道:“張先生,拜托了。”
張玄口中說著不必這樣,伸手要將她扶起來,但是就在指尖觸及她的肩膀時,一股熟悉的香氣飄到了張玄鼻尖。
張玄出聲問道:“大小姐,你這熏香從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