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2年,7月3日,霍姆斯。
自炮陣之后現身的騎士人數不多,也就在二三百之間,但是任何一個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們的與眾不同。
他們每人都穿著覆蓋全身的由大片黑色鋼片組成的盔甲,盔甲之上披著白色的罩袍,而罩袍胸口繡著一個常見但又與眾不同的黑底白邊鐵十字圖案。他們所騎的是精挑細選的高頭大馬,馬身上也覆蓋著大塊的甲片護住了關鍵部位,走起來叮當作響。
但是,除了甲片碰撞的聲響,這群騎士走起來再無別的聲音,一整隊人馬就這么全副武裝地走過來,雖然不如對面的馬穆魯克那般驚天動地,但也別有一種肅殺的氣質。
他們繞過炮兵陣地,去到了前面的壕溝之前列陣。其中有一人策馬來到了杜為先面前,掀開面罩,舉起右手行了一個不規范的東海軍禮,然后說道:“向您致敬,長官。安條克復仇軍已到達,現在是復仇的時候了嗎?”
此人面罩下的容貌清秀,居然是名女子,不過杜為先看習慣了,也沒覺得什么了不起,指著東方的戰場道:“的黎波里的露西亞,現在就是你們復仇的時候了,那邊的黑點全部都是你們的仇敵,用你們的刀槍去盡力廝殺吧!另外,不要忘了是誰給了你們這個機會,要記得報答!”
“我知道!”露西亞看了一眼遠處的戰場,眼中充滿了仇恨的火焰,“我們會用余生去報答的,那么現在,就讓我們盡情復仇吧!”
說完,她當即就策馬調頭向戰友跑去,一邊跑著一邊還掏出了一面金色花紋的旗幟,掛在旗桿上用力一揮,然后高喊出了口號:“為安條克復仇!”
聽到這個口號,黑甲騎士們紛紛如同打了雞血一樣,同樣高呼了起來:“為安條克復仇!”
在激憤高昂的口號激勵下,不需要什么動員和指揮,他們便整齊劃一地策馬奔跑起來,直朝著幾百米外散亂的馬穆魯克們發起了進攻。
安條克,敘利亞商路的西側重點,羅馬帝國和阿拉伯帝國時期最大的城市之一,也是基督教歷史上極為重要的一個圣地。“基督徒正是在這里被稱作基督徒”,圣保羅在這里的公開講教,使得“基督徒”首次被作為一個群體而認知。安條克也是因此成為了基督教文化中僅次于耶路撒冷的圣城之一,在羅馬帝國時期是與羅馬、新羅馬、耶路撒冷、亞歷山大并列的教區。
隨著羅馬帝國的衰退,安條克也落入了天方教勢力的手中。不過后者通常推行宗教寬容政策,倒也沒有消除當地的基督教影響。十字軍東征的時候,這座圣城就成了他們最大的戰果之一。塔蘭托公爵博希蒙德一世在此城周邊建立了安條克公國,而這個國家在接下來的近二百年里成為了十字軍在中東的重要據點。
然而這一切在三年前迎來了終結。拜伯爾斯率領的馬穆魯克擊潰了保護安條克的亞美尼亞軍隊后,包圍了這座光輝的城市,最終將它攻陷,并進行了殘酷的屠城。這一事件再次給天主教和天方教之間帶去了深重的仇恨,并最終導致了現在這場戰爭。
僥幸逃生的十字軍各奔四方,有的去了亞美尼亞,有的去了的黎波里、阿卡、塞浦路斯等十字軍國家繼續抵抗。
本來,這種抵抗沒什么意義,十字軍國家在黎凡特的據點會在接下來的二十年內被馬穆魯克逐個拔除,最終將一度轟轟烈烈的十字軍東征的痕跡從東方徹底抹去。而在這個時空,由于一伙來自更遙遠的東方的人的參與,局勢發生了意外的變化。
西洋公司在聽聞安條克的危局后,通過威尼斯人和圣殿騎士團的渠道雇傭了一批安條克遺民這些十字軍騎士雖然有些落伍了,但仍然是這個時代頂尖的重騎兵,武藝卓絕信念堅強。實際上,不管是現在的失利還是歷史上的最終退場,他們都是因為數量太少,而不是質量被比了下去。西洋公司手頭有充足的步兵和輕騎兵可用,唯獨缺少能沖鋒陷陣的重騎兵,把他們雇傭過來,也是對戰力一個不錯的補充。補足了這個短板的話,說不定他們就能順印度河而上,找德里蘇丹國要點好處了。
不過這些家伙脾氣還挺犟,牛氣沖天的,當初聽說是去當雇傭兵還不愿意。直到東海人在威尼斯人的建議下換了個口風,說愿意“資助”他們建立一支向拜伯爾斯復仇的軍團,只是作為代價需要他們在合適的時候為西洋公司出征,這才招募到了二百多人。
于是,“安條克復仇軍”就這么成立了。他們由的黎波里伯爵之女露西亞率領,平日就在的黎波里訓練,然后這次戰爭打到了的黎波里旁邊,他們自然就跟著來了。之前的幾天里,他們一直沒打出旗號,只在炮兵方陣背后備戰,最多以個人身份去戰前的運動場上玩玩。而現在,顯然就該是利刃出鞘的時候了!
作為“投資”的一部分,西洋公司為他們提供了全套板甲和馬鎧。這種超越時代的盔甲令他們愛不釋手,也是吸引他們加入復仇軍的重要因素要知道,現在的盔甲對于武士階層來說可是需要代代相傳的珍貴寶物,一副精良盔甲的價值不亞于小塊田地和農奴,有人愿意為此而賣命太正常了。
東海盔甲堅固而輕便,戰馬也足夠強壯,使得這些全副武裝的重騎兵跑出了輕騎兵的速度,在兩分鐘內就跨越了數百米的距離,直接插入了一伙陷入迷茫的馬穆魯克之中。
這些馬穆魯克之所以迷茫,是因為炮擊所帶來的震撼,但他們畢竟有武藝在身,面對同樣是騎兵的對手并沒有膽怯,當即取出長弓對復仇軍進行了反擊。
箭術訓練是馬穆魯克課程中極為重要的一部分,以他們的功力,縱使不能百步穿楊,十步中人總是輕松的。這次的箭雨也如同他們預料的一樣,準確地朝沖鋒中的黑甲騎士們覆蓋了過去 出乎馬穆魯克的預料,復仇軍騎士們承受了一波箭雨之后,似乎毫無傷亡,依然以沖鋒的速度向這邊接近過來!
這怎么可能,這個速度明明是輕甲騎兵才能跑出來的速度,可是輕甲怎么可能擋住箭矢?!
但不管可不可能,這些黑色魔鬼就是這樣夾著長槍沖過來了!
馬穆魯克們遭受了炮擊之后本就有所震撼,現在看到這種反常的現象更是動搖了起來。如果這還不夠,那么黑甲騎士們密集的隊形就成了壓垮他們意志的最后一根稻草。
與偏向騎射和纏斗的東方騎兵不同,歐式騎兵以沖擊見長。他們標志性的武器是一桿長達四米的騎槍這類武器在各國騎兵中極為常見,本身并沒有什么特別的,特別之處在于歐洲騎士在胸甲側面設置了可以支撐槍桿的掛架,把槍桿掛上去之后單手扶著就能保持平衡,這樣另一手就可以繼續控馬了。憑借這一招,他們可以發動聲勢驚人的騎槍沖鋒,之前十字軍東征時,靠少量精銳騎士結群發動沖擊最終獲取勝利的戰例屢見不鮮。
安條克復仇軍的水平雖然比不上他們幾百年后能夠做出墻式沖鋒的后輩,但現在拿出來對付一幫已經斗志渙散的馬穆魯克也綽綽有余。他們的軍陣如同一把黑色巨錘一樣朝后者撞了過去,這樣強大的威力根本是無可抵擋的,武藝再高也不行!
“這些黑色的家伙不好對付,撤!”
在這恐怖的巨錘面前,馬穆魯克們發生了丟人的潰逃。不過他們這么一逃,也就使得復仇軍并沒真正戳死幾個倒霉蛋。
但是不要緊,打擊了組織度就是勝利,真正的傷亡只是次要的。黑甲騎士們初次上陣,便取得了輝煌的勝利,勝利的喜悅使得他們再次高喊出了口號,向著另一波馬穆魯克發動了沖鋒。
“為安條克復仇!”
這次,他們同樣輕松地撕開了敵人的陣型,稍作休息恢復馬力后,便發動了第三次沖陣。
炮陣前方的戰場上仍然有十倍于安條克復仇軍的馬穆魯克,如果換了個場景遭遇,別說十倍,就是人數相當,勝負都還不好說。但在這個特殊的場合下,遭受了猛烈炮擊之后的馬穆魯克們士氣渙散,失去了組織度,戰斗力大打折扣。一盤散沙的他們遭遇了意志堅定的復仇軍,頓時就如同豆腐遭遇了鋼刀一樣,被輕松擊潰,隨意宰割!
見到了這一切,不僅敵軍目瞪口呆、驚慌失措,就連自己人都給嚇到了。
后方的杜為先由衷地感嘆道:“他奶奶的,這幫子瘋子還真夠猛的啊…”
感嘆過后,他之前緊張驚慌的心情也一掃而空,眼睛重新放光,當即翻出了一把步槍,對著前面的辛格準尉喊道:“別看了,小的們,都給我動起來,出去收人頭!”
在他的親自帶領下,士氣高昂的印度兵們大喊一聲“殺!”,然后便提著刺刀沖出了壕溝。
在陣地不遠處,仍然有不少被火炮或者復仇軍沖散的零散馬穆魯克,現在他們就成了印度兵們的目標。
步兵們提著火槍就不成隊形地殺了出去,大部分馬穆魯克仍然不知道厲害,把這些沒有盔甲沒有長槍的步兵當成了雜兵,不但不躲,反而對沖了過來試圖打了個反沖鋒…然后就被教做人了。
換裝了后膛火槍后,步兵的戰術更簡單了。以前還要講究個控制開火時機,但現在射速高了講究個屁,隨便打就是了,你能趁裝填的間隙沖過來算我輸。
于是,這幫子農民出身、當兵沒幾年的印度兵,就憑借著一把廉價的火槍,輕松的殺戮著訓練十年以上、在埃及屬于軍事貴族階層的馬穆魯克們。交換比之懸殊,如果讓拜伯爾斯知道了非得再吐一口血不可。
“這是哪來的勇士?事后必定重重有賞…先不說這個了,快吹號讓旁邊的都給我動起來!”
在更遠的地方,阿魯渾和圖答溫兩位主將更是對此大喜過望,甚至直接吹響了總攻的號角。不僅如此,前線各基層將領也意識到了這是一個大勝的時機,頓時一個個威猛如虎,恨不得把吃奶的本領都拿出來,兇猛地朝著敵人殺了過去。
而馬穆魯克一方的士兵們則人心惶惶,在本陣吹響了撤兵號聲的時候更是驚慌起來。
西側已經潰敗的馬穆魯克開始逃亡,而之前被派來支援的蒙古騎兵這時也快馬加鞭趕到了戰場,逮著這群落水狗就是一頓痛打。他們雖然戰斗力不能跟復仇軍或者印度兵比,但是人數夠多腿也更長,很快以更高的效率完成了對殘余馬穆魯克的清剿。
與此同時,東方的聯軍左翼也發起了全面進攻。這時也不需要什么指揮了,反正打過去就是了。突厥人、波斯人、亞美尼亞人、羅馬人、蒙古人如同潮水一般涌來,而南方的戰士們則士氣低落,只能倉促應戰。他們本來還能堅持一會兒,但是一場大變突然發生后陣的另一半馬穆魯克非但沒有去前線救援他們,反倒開始撤退了!
前有強敵,后無堅盾,戰爭的勝負顯然已分了。南軍的前線頓時發生了大潰,而北軍見狀更是興奮,展開了殘忍的追殺,一直把這片戰場的黃沙殺成了紅沙…
馬穆魯克自成軍以來,從未遭受如此大敗,這顯然是一場足以記載為歷史轉折點的偉大戰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