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忘了,自己也是一個活了千萬年,從洪荒便誕生的,一個老不休的神祇。
羌棣也想跟上去,卻忽而聽到了岑禾的傳音入密——
“你莫跟來。”
便硬生生止住了腳步。
洛歌抱著祁酒,面無表情地走過一片黑暗,一步來到陰間的八百里黃泉前。
“來者何人,報上名來!”兩個當差的小鬼看到洛歌這個忽而出現的活人,不由得嚇了一大跳,當下手執武器沖上去,惡狠狠將她攔了下來。
洛歌還沒有開口,岑禾便跟上來,冷冷看著他們:“滾開。”
“神…神上?”小鬼們是認得岑禾的相貌的,感受到她威嚴凌厲的神族氣息后,被嚇得膽戰心驚,哪里還敢盤問洛歌的來歷,立刻便放了行。
岑禾叮囑他們莫要泄露自己行蹤后,看著洛歌沉默離去的背影,不由嘆口氣,而后認命地跟了上去。
洛歌就這么抱著祁酒,和岑禾一路穿過漫天黃沙,直到看到了那一片妖嬈的紅色花朵,才緩緩頓住了腳步。
那里盛開著一片又一片的曼珠沙華,它們的顏色妖嬈極了,好看的不像人間之物——好吧它們本便不是人間的花朵。
再放眼看過去,彼岸盡頭,有一塊石頭。石頭上用古老的字體刻著“三生石”三個大字。
石頭旁邊有一座古老的,看不到盡頭的木橋,木橋下是一片波濤洶涌的河流。橋上站著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婆婆,每路過一個亡魂,她都會笑呵呵遞上一碗熱氣騰騰的湯水。
似乎是察覺到了遠處的洛歌和岑禾,老婆婆抬眸望過來,慈祥的目光微微一愣。
“神上,今日造訪,不知所謂何事?”孟婆,也便是那老婆婆看著岑禾,緩緩一笑。
“帶一個癡兒過來。”岑禾冷哼一聲,便不再作答。
孟婆頷首,看了一眼洛歌,只覺得這小姑娘容貌甚是熟悉。
“姑娘,逝者的肉體,是不可跨過木橋的。”孟婆慈祥地開口。
“我知道。他已經魂飛魄散了,我只是想要帶他來看看八百里黃泉生著的彼岸花。”洛歌笑了一笑,而后將祁酒放在面前這一片彼岸花中。
她身為創世神,當然是曉得,只有被閻羅殿認可了的靈魂,才能跨上那木橋,喝了孟婆湯輪回轉世的。
洛歌蹲下身子,用平生最溫柔的姿態撫摸著祁酒蒼白青灰的臉頰。
“阿酒,一定一定要記得我啊。”洛歌捻出訣法,將被自己遺忘的鳳凰玉佩召喚過來,她將玉佩握在掌心,而后將它放在祁酒掌心。
低頭吻了吻祁酒冰冷的唇,洛歌緩緩摘下自己的面具。
這半邊容貌露出來,看得孟婆也愣住了。
原來,她戴上面具,是因為這個。
孟婆輕嘆一口氣,側身給經過的亡魂遞上一碗又一碗孟婆湯。
“你總是撫摸我的面具,想來也是好奇的罷。今日我告訴你,我真正的容顏,其實是這般模樣。”洛歌眼角又蓄起了淚水,可是這個紫衣公子再也無法抬手,為她擦拭淚水了。
她又將面具戴上,低頭又吻了吻祁酒的唇畔。
“阿酒,我會為你報仇的。你且放心,縱然我跨越千萬年,我也定要找到將你復活的方法。我不會看著你一孤身一人墮入黑暗的,絕對不會。”洛歌異常溫柔地說著,眉宇間的堅定在悄然宣泄,她所說的都是自己立下的誓言。
又給一個亡魂遞過一碗湯,孟婆忍不住再度看了過來。
她傳音入密問著岑禾:“神上,這二位瞧著倒是眼熟。”
“他們一個乃是龍族老祖,一個乃是鳳凰老祖。”岑禾看了一眼孟婆,“婆婆且莫聲張出去,玉無情必定是要對蘇蘇不利的。”
孟婆了然。
也是了,能夠讓這世間,唯一的神靈動容的,除了昔年的創世神祇,扶搖帝神,還能有何者呢?
孟婆似乎忘了,還有一個。
那便是身在青丘的狐帝,顧塵。
心口隱隱一動,孟婆沙啞開口:“姑娘,放他去罷。若心懷執念,許可看到奇跡。”
洛歌的身子顫了顫。
奇跡么。
她能活著,能看到阿酒,便已經是奇跡了。
她知道復活阿酒的希望很渺茫,但她不甘心就這么放棄。
因為她的心很狹隘,從始至終只能容下一人。
“我知道了,婆婆,我們這便走。”
洛歌垂著眼睫,在岑禾的攙扶下,緩緩地站了起來。
臨去前,她回頭看了看躺在花叢中的紫衣公子哥兒。
孟婆抬手輕輕一揮,無數彼岸花頓時將他包裹起來,只是須臾他便消失不見了蹤跡。
洛歌愣了愣,抿抿唇轉頭迅速離開。
她怕自己再停留,會心生不忍,將阿酒的尸身討回來,用冰棺保留,隨著自己一起步行天下。
回到凡界之后,二者發現羌棣仍在原地。
“羌棣,你看覷好蘇蘇,蠻荒還有些事情,我便先去了。”岑禾看了一眼羌棣。
羌棣忙扶穩洛歌,連連頷首。
洛歌兩目空洞,并不曾看到岑禾臨去前,那深邃復雜的眼神。
呆呆地看著四方,忽而想起來,自己還有要事沒有完成,她還不能倒下去。
她已經對不起小天和阿酒了,她斷不能再對不起任何人。
她必須振作,她還肩負著神族的命呢。
“小美人兒,要不我送你去臨祧罷。你去找軒轅云景和云辭,讓他們照顧你一陣子。等你緩過來了再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倒也不遲。”羌棣頗為擔憂地看著她。
洛歌搖搖頭。
她現下要做的事情,就是趕緊找到下一顆靈珠,而后她要替阿酒報仇。
她要殺了姬云墨和羌白——這一次說甚么她都不會再容忍了。他們觸碰到了她的底線,她斷不會再容忍了。
羌棣見她態度堅決,便也不再說甚么,只是忽而目光一凌,看著前方冷聲道:“滾出來!”
話音落下,便有一流光落下。
流光散開,變出一個白衣公子哥兒來。
公子哥容貌溫和,瞧上去頗是熟悉。
洛歌回神定睛一看,不由得一愣:“是你?”
原來,此子不做他者,正是畢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