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之后,安王爺瞧瞧去了一趟東宮。
聽聞里頭隱隱約約傳來的,那宮女的哭泣聲,心頭越發得意起來。他笑著瞇起了眼,傳了馬車便大搖大擺回了安王府。
他入宮上朝,本便是要探聽虛實的。
天授老兒臥病于榻,軒轅云景這臭小子重傷昏迷,那么,這把持朝政的,不便只剩下他一人了么?
回府之后,不見軒轅云安的身影,安王爺傳來自己的一個貼身影衛,問道:“世子去了哪里?”
“回,回王爺…”影衛支支吾吾,面帶猶疑之色。
“快說!”安王爺意識到似乎出了什么事情,心頭咯噔一聲,忙瞪著他低吼一聲。
他雖有其他子嗣,但都是登不得臺面的庶出子女。唯有軒轅云安一人是嫡出,尤其是安王妃過世之后,他更是自小便將他捧在手心里沖著呵護著的。
若是軒轅云安出了事情,他心疼都來不及。
“昨兒王爺出府飲酒,世子殿下得了秦王密詔,入宮陪伴去了。至今…至今未歸——”影衛深吸一口氣,緩緩道出藏了許久的心頭話,“昨兒他們行動的時候,小世子也在其中。恐怕——”
安王爺頓時呼吸一窒,大腦一片空白。
他的雙腿軟了軟,險些便要踉蹌地跌倒在地上。
影衛一手伸過去扶住,安王爺頓時一個激靈,順著這手將他抓緊,又瞪圓了眼睛問:“為何不早些告訴本王!”
“王爺您昨兒喝得不省人事,影衛同王爺說時,王爺已睡了。”影衛緩緩低頭,不看他的眼睛。
安王爺又覺一番天旋地轉。
他晃了晃身子,堪堪站直后開口道:“備車,備車!”
東宮,寢殿。
那偌大的御榻之上,躺著一個面色慘白如紙,幾乎沒有呼吸的少年。
床榻旁頭,躬身跪著一排身著正服的太醫。太醫們的面頰上沾滿了汗水,眼中惶惶然,大氣不敢出一下。
再看床榻,那邊上還站著一個錦衣公子哥兒。
這錦衣公子哥兒滿目冷色,眼角似乎還可以瞅得見怒氣。
“太醫院那般多的靈藥給你們,不是拿來當擺設的。”軒轅云安冷冷地俯瞰著他們,眉眼間是前所未有的冰寒,“若你們醫治不好秦王,小爺便叫你們都去給他陪葬!”
此時此刻的他,展露在眾人面前的,不再是那一如既往的紈绔。
他身上蔓延的氣度是冰冷;他眉眼間淌出來的的,是屬于皇族的凌厲與殺伐。
“世子殿下,且恕臣等無能啊——殿下他所種之毒實為罕見,若想救他,太醫院里的靈藥是根本無能為力的。”一個稍有權威的老太醫吸口氣壯壯膽,抬眸看了一眼軒轅云安,苦巴巴開口。
瞇了瞇眼,抓住其中關鍵,軒轅云安挑眉問:“你的意思是,別的地方,能救皇太孫?”
“世家宗門有諸多稀世靈藥煉制而成的丹藥,可解世間百毒。”老太醫見他似乎收斂了一些冷意與怒氣,便繼續開口,“譬如,龍氏一族。”
軒轅云安愣愣,而后沉吟。
龍氏一族自遠古時便以能煉制九轉丹藥而揚名四方。九轉丹藥其實已經是有靈性了,能夠煉制出九轉丹藥的,除了荒古及上古時期的人,現今似是再無那般藥神之境的高手。
饒是如此,龍氏一族仍能仰仗于身體內的龍族血脈,以及得天獨厚的煉藥天賦,以無數后輩煉制八轉極品丹藥而揚名凡界。
據他所聞,軒轅云景似乎和龍不離因著洛歌,是有些交情的。
若是如此,那么只要找到龍不離,問他討要一枚解毒丹,便可救下軒轅云景了。
龍不離如今雖然身在湮滅大陸,但是憑著洛歌的關系,這丹藥只要他們說出了其中的由頭,必定是愿意給的。
一念及此,軒轅云安心中有了定數,又看向這開口說話的老太醫。
“現在,你們能保他幾時?”他緩緩啟唇。
“太醫院內有一顆七轉護心丹,可以保住殿下身不腐,魂不滅,只是會一直陷入沉睡。至多一年,若沒有解毒丹除去其中毒素,殿下必定油盡燈枯。屆時,病入膏肓之際,縱然華佗再世,也難救殿下一命了。”
老太醫說著,看了看軒轅云景蒼白的臉,又道,“世子且放心,方才老臣已經將那護心丹給殿下化開服下了。”
至于能否得到解毒丹…這便只能看天了。
軒轅云安淡淡頷首,命他們立下靈魂誓言,要將軒轅云景中毒的事守口如瓶,對外之說是抱恙不適,尤其是天授帝,更要瞞得緊緊的之后,便將他們統統轟了回去。
一時間,寢殿里頭只剩下軒轅云安和軒轅云景二人了。
“臭小子,小爺我可是有同你說過,我并不稀罕這皇位呢。”軒轅云安坐在他的旁邊,看著這少年沒有血色的臉頰,輕嘆一口氣,目光不自覺恍惚起來。
他從一生下來,落在安王府,落在東秦皇族的時候,便已冥冥中注定,他或將一生一世,都與那江湖里的風花雪月無緣了。
自幼熟知的黑暗,自幼便曉得的權勢,自幼便看懂的人心,叫他越發厭惡起皇宮的一切來。
他寧愿自己做一個一事無成的紈绔子弟,也不要隨著安王爺的野心,被迫坐上自己一輩子都不想沾染的皇位。
所以他用紈绔的表面偽裝自己,讓東秦百姓相信他是一個花花公子哥兒,他絕非能夠善任大位的君主。
所以他在記事之后,便暗中將安王爺的勢力一點一點給挪到了自己的手中,讓他無法再繼續大搖大擺地興風作浪。
可是他想不到安王爺的野心,已經蒙蔽了自己;
他也想不到安王爺除了那些勢力,背后還有一股不知名的勢力在暗中插手相助。
他更想不到,安王爺為了一個冷冰冰的皇位,竟然忍心一而再,再而三地派出刺客,來刺殺自己的親生侄兒——這一次的背后主謀,他叫影衛動用那些勢力查出來了。
仍是安王爺的手筆。
軒轅云安煩躁地嘆了一口氣。
殺光自己的同胞兄弟不夠,殺光自己的姊妹不夠,連一個稚童都不愿意放過么——
父王啊,父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