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歌上前,輕輕扒開涂山落落的掌心,在她錯愕的目光下輕唱一道梵咒。
那梵咒化作點點熒光匯進后者掌心,隨后便消失不見了蹤跡。
“這一道梵咒,便當做我給你的謝禮罷。謝謝你幫了我,也謝謝你幫了阿酒。”洛歌微微一笑,眼中帶著誠摯緩緩立誓,“你且安心去罷。我答應你,我得了你的機緣,出去之后,若有機會,必定幫你手刃仇人。”
涂山落落怔了一會兒,亦是微微笑了起來。
在她的身形消散開去時,她對著洛歌盈盈一拜,聲音清悅:“小妖多謝神上。”
四方幻境忽而開始抖動。
洛歌曉得這幻境是要潰散了,便閉起眼來。待她再睜眼時,已然出了龍族秘境,來到了原先進內時的臺子上。
正欲盤膝而坐小憩一陣子,耳畔忽而傳來一陣動靜。
她側頭一看,那隨和的目光頓時冷了下來。
話說祁酒祁灼兄妹,以及離螭三人入了秘境之后,竟是來到了同一處幻境。
那是一片桃林。
桃林不大,約莫十里。
層層疊疊地枝干交錯縱橫,那盛開著的桃花瓣伴著微風漫天飛舞,一瞬間便恍惚了祁灼的眼睛。
這里…
是她的桃林啊。
祁酒看著這一片桃林,覺著異常熟悉。
離螭亦是如此。
三人站在桃林的邊緣,正要跨步進去,忽而便頓住了。
只因那桃林開始緩緩變動。
最前頭的一株桃樹,吸納了天地的靈氣,修出靈智來。
那桃林時光匆匆,轉瞬便是將四季輪回了數百次。
待到那桃林停止變動時,離螭跨出一步,前方卻伸出一只白如玉的手來。他側眸,見是祁灼伸手攔住自己,而后淺淺開口道:“離螭哥哥,且等等。這里,是在回憶過去。”
離螭愣愣,默默止住腳步。
方才提到的那株桃樹,在生出靈性后,朦朦朧朧可感知四方天地。
又過一百年,那桃樹蒙受天劫之災。
只是它渡劫失敗了,并不曾修成人形,反倒被那天雷劈的焦如木炭,奄奄一息。
這時,不遠處走來兩道小小的身影。
左旁那個,乃是一個垂髫少年。少年身著樸素的衣裳,眉眼甚是溫潤。右旁那個,乃是一個總角稚女,五官煞是精致,不難看出日后長成,必定是叫人驚艷絕倫的一方美佳人兒。
瞥見那奄奄一息的桃樹,二人俱是停下了步子。
“它似乎快死了。”稚女蹙眉,眼角淌出一抹憐憫來。
少年對著稚女莞爾一笑,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淳兒妹妹且看我的!”
他轉身看著那株桃樹,雙手結印,打出一套復雜而古老的訣法來。
一道綠色的陣法從桃樹下方浮現,片片綠色熒光化作星辰點點,在桃樹四方升騰而起,打著旋兒融進那桃樹里頭。
須臾之后,那奄奄一息的桃樹緩緩顫動了一下。一片又一片焦黑的樹皮子從身上掉落——便仿佛脫胎換骨了一般。只是一剎那的功夫,這桃樹便又活過來了!
“孝琬哥哥真厲害!”稚女驚奇地贊著,那靈動的眼瞬時瞪大了起來。
“想我墨長安,那也是族里頭的小天才。這點術法,不過隨手捻來罷了。”少年驕傲地昂起下巴,牽起稚女的手來,“淳兒妹妹,快些走罷。我們今兒若是再晚了,娘親是要責備的。”
“嗯嗯!”稚女隨著少年一路小步跑著離了開去。
那桃樹目送著二者離了開去,心頭暗暗記下了這少年的氣味。
一瞬間,桃林又是四季變遷。
又是一個百年之后。
那桃樹因著被天雷劈了,損失了靈性,卻也慢慢再生了出來。
桃樹前又走來一個背著柴火,手執斧頭的少年。
這少年瞧著,卻也是黃口之年的。那眉眼間,竟是和離螭有幾分相像。
離螭也發覺了這一點,不由得驚奇起來。
“離螭哥哥當年入凡塵歷劫時,曾化身為這少年。”祁灼淺淺一笑。
“似乎確有這事。只是灼灼怎知?”離螭側眸。
祁灼眼角含笑,笑里帶著無限溫柔與懷緬:“離螭哥哥只管看便是了。”
那少年看著其他桃樹都生得茁壯,唯有這一棵桃樹生得極慢,不免駐足。他放下柴火,上前一步,卻忽而聽得那桃樹脆聲聲開口,頗似是個孩童一般:“小哥莫要砍殺我!”
少年愣愣,看著自己手中的斧頭,連忙將它放到了地上。
他撓撓腦袋,羞赧地笑了笑:“你且莫怕。我只是看你生得慢,想幫上你一幫罷了。正好我近日修煉了那術法,想試上一試。若有冒犯,還請見諒。”他伸手撫上桃樹,一陣靈力蔓延。
只一瞬,便可見那桃樹的輪廓變大了一圈。
“多謝這位小哥。”桃樹仍舊脆聲聲,只是少了幾分惶恐,“一百年前,小妖受天劫劈了一遭,那好不容易修煉出來的靈性便被折騰沒了。如今又吸納了靈氣,勉勉強強恢復了些,是以長得沒有其他兄長姊妹快。”
聞言,少年失笑:“原來還有這么笨的妖。”
此后經年,無論風雨,少年日日都來伴這桃樹。他看著它成長,給它分享時下趣事。而桃樹精則是取了最甘冽的珠露兒,最可口的果子,默默遞給少年,以此作為回報。
直到少年再也走不動了,入了那棺材后,便再不曾來過了。
又過五百年,桃林其他先輩都修成了人形,離了開去。留在這里的,便只有那桃樹,和其他小輩了。
再過三百年,桃樹精終于修得人形,化作一襁褓嬰兒,落到地上,哇哇大哭起來。
彼時,走來一個身著紫衣的少年。少年容貌尚未張開,便已可見公子傾世之相。他那一身紫衣,將他眉眼里描繪著的溫潤淡漠給刻畫得淋漓盡致。
看到此處,祁酒心頭一動。
這是——
“母后,這里有個被遺棄了的嬰孩。”少年聽聞哭啼之聲,走上前抱起那嬰兒,轉身看著身后目光溫柔的藍衣少婦。
少婦瞥見這嬰孩,便曉得了她乃是桃樹精所化的女嬰,只是心智尚未開全。
走過去抱起那嬰兒,柔聲哄了一陣子,見嬰兒笑了起來,不免露出一陣慈祥之色。她沉吟一陣,低頭看著那少年:“王兒,可愿收她做個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