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秀心雖然站在那里,但她修為極為高深,達到了以氣馭勢,不用拔劍出鞘,便可以劍氣傷敵的超凡境界。
她尚未入紅塵,就有如此高的功力,可見天資之聰慧,也唯有如此人物,才能令石之軒為之失魂落魄二十余年,能讓唐皇李淵、天刀宋缺、霸刀岳山、才子魯妙子等等上代江湖上一等一的人物仰慕懷戀,應該說慈航靜齋的仙子,名下無虛,使無數英雄競折腰。
終大唐六十三卷,雖然碧秀心她從未正面出場,只是活在他人的記憶當中,但她的倩影卻時時隱在字里行間。
從石之軒的深情懺悔,可以想像她的至情至性;從石青璇蕙質蘭心可以想像她的風華絕代。
遙想當年,入世伏魔,武藝人品必是絕倫。
而與石之軒,卻也可以演出一場“山無陵,天地合,乃敢與君絕”的曠世之戀,至死也無怨無悔。
碧秀心不是梵清惠,不是師妃暄,更不是秦夢瑤,她只是碧秀心。
大唐雙龍傳當中師妃暄評價碧秀心用的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話語,然而可能師妃暄繼承了她師父梵清惠的政·治頭腦,以至于即便她臻入“劍心通明”的境界也與所謂的天道無緣。
自古凡入道的有很多種,但最為常見的就是有情道與無情道,不過除了那種心智堅定,舍我之外,再無他物的人,其余之人皆不可能達無情之道,畢竟對追求至道的人而言,武是一種由外而內的升華,而情則是由內而外的超度,當武達到了至境——有如靜齋的“劍心通明”,便等于把人推到了至道的門口。
此時,心的超脫便成了鑰匙,而這種超脫來自于對情的看破,世情萬千,最大的坎來自于愛情。
要看破此情,唯有放下,要放得下,先得拿得起,不過,所謂的拿得起并不代表就要去找個人愛,然而師妃暄似乎就是這么理解的,她將徐子陵作為自己歷劫之人,這一點仿佛道心種魔的魔種有些類似,因此她的作為便著了痕跡,也就失去了超脫的資格。
而拿得起是一種知其存在,任其存在,不癡纏其所以,也不執著于棄離,有意無意間,忘情忘身時,當情為情,又情非情的時候,或許便能達到至道的境界了,反正玄妙的禪理,懂者自懂,不懂者怎么說也不懂,或者看似懂,或者看似不懂,模棱兩可,進退難度,大約唯在無意間才能頓悟出些許門道。
因此,后來的師妃暄口口聲聲地要看破天道,其實她最是看不破,畢竟唯有真正極于情的人才有大徹大悟的可能。
所以在大唐雙龍傳的世界,碧秀心才是慈航靜齋最有可能得窺天道的人。
只可惜,她做到了極于情,但不能忘情,自己泥足深陷,然后曲終蕭靜,成就了一段曠世之戀,卻喪失了進軍天道的機會。
從這一點來看碧秀心比不過秦夢瑤…
“輕舟洛水何時月,殘雁潮響似曾經。韓掾偷香窺簾意,蕭史乘龍繞梁音。林幽谷靜歸碧影,曲終人去嘆秀心。三十年間自嗟怨,化作慈悲向佛吟。”
只有真正的見到了碧秀心,楊林才理解這首詩的含義,面對著這如仙如圣、超凡脫俗的美人,楊林長嘆一聲,語氣當中全是糾結之意。
碧秀心則笑道:“靠山王,為何嘆息?”
楊林說道:“如此佳人在百年之后卻要變為骷髏,難道本王不該嘆息嗎?”
碧秀心道:“自古以來,任你風華絕代、帝王將相,誰能長生不死?不都是一樣嗎?秀心又豈能免俗?”
楊林聞言搖了搖頭說道:“仙子此言差矣!”
“哦?愿聞靠山王高見?”碧秀心說道。
“仙子百年之后會變為骷髏,但若是在此時仙子風華正茂之時,本王送仙子一程,仙子的絕世容顏豈不是能長留在本王的心中?豈不美哉?”楊林搖頭晃腦的說道。
楊林這話完全就是在扯淡,這就仿佛楊林對著一桌子美食嘆息,說真是可惜,就算是吃了美食,一會兒也得變成屎拉出來,臭烘烘的,倒不如直接讓這桌子的美食變成屎得了,大煞風景!
當然了,剛才兩人在對話,楊林打量碧秀心,碧秀心同樣在全神貫注的打量著楊林,在這兩強爭鋒的時刻,她的心情仍是通透空靈,不起絲毫殺伐之心,然而雖然她已經達到了劍心通明的境界,但卻完全沒法把握楊林功夫的深淺及真正的性情或弱點,更遑論擬定策略了。
楊林身上毫無半點破綻,混元一體,圓潤如一,仿佛整個身子都已經與整片天空契合在一起,不,是整個天空與他契合在一起,他就是這片天空的神,這一點比寧道奇還要可怕。
碧秀心雖然從未踏足江湖,但高手他見過不少,寧道奇、了空等等,但很少有人能影響到她劍心通明的境界,跟別說是牽動她的情緒,影響她的劍法了。
然而楊林那種一往無前、唯我不敗的無敵氣質,讓碧秀心感到一絲的壓力,她的心仿佛在顫抖,尤其是當對方說出最后一句話后,碧秀心心中竟然有一種認同之感,仿佛有一個聲音在她的腦海中訴說,她應該死在楊林的棒下!
因此,碧秀心的白凈的額頭之上,露出絲絲的細汗。
微風吹來,一絲秀發遮住了碧秀心的臉龐,但她卻不敢去拂拭,甚至是連她的衣袂也沒有絲毫拂揚的現象。
所以如此詭異的一幕就出現在了,男的身披鎧甲,持棒躍馬,女的瀟灑飄逸,淡雅如仙,怎么看怎么別扭!
直至此刻碧秀心才明白為何以師父的高明,仍對楊林如此忌憚,在慈航靜齋之上放他離去,這不僅是對楊林背后勢力的忌憚,更是對楊林武功的忌憚,而且最要命是在楊林的注視下,大大削減了她本是堅凝無匹的氣勢。
要知道以碧秀心的功力,再配合她的絕世天資,已臻至宗師級的境界,雖然距離天刀、劍圣等還有一線之遙,但也不遠,然而她卻發現不了楊林的破綻。
但碧秀心知道,若她再不出劍恐怕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碧秀心輕咬薄唇,臉色堅定無比,伴隨著龍吟之聲,長劍出鞘,一劍橫空而來。
這看似簡單的一劍,實包含無比玄奧的心法和劍理,似緩似快,既在速度上使人難以把握,而劍鋒震顫,像靈蛇的舌頭般予人隨時可改變攻擊方向的感覺。
這一劍大有洞穿宇宙之能,在這無匹的劍勢前,大有令楊林興起無從抗拒的頹喪之感。
“好劍法!”楊林大喝一聲,憑心而論這一劍的確是好劍法,天下九成九的劍客都使不出來這一招。
可惜她遇到了楊林,只見楊林手中的囚龍輕輕一撥,靜謐無聲,仿佛是尋常人家的動作,然而僅僅這一下碧秀心就臉色大變,她感覺對方的功力又有所精進,比當日在帝踏峰上高出不少。
在這勝敗立判的剎那,碧秀心深吸一口氣,把一切雜念情緒全排出腦海之外,雙目精光電閃,將全身功力都聚集在這一劍之上。
“叮!”
長劍與長棒相交,但碧秀心的身體卻觸電般斜飛開去。
舉輕若重,對方竟然恐怖如斯!
碧秀心這一劍固是妙絕天下,可是楊林的棒法更是精采絕倫,簡簡單單的一擋就封死了她所有可能欺身進擊的路線,擋住了她這必殺的一劍。
尤其是對方那如同汪洋大海一般的真氣,更是震得仍在斜旋飛退的碧秀心噴出一口鮮血,配合她那出塵的風姿,令人我見猶憐。
然而楊林仿佛沒看到,只見他棒勢一凝,沒有乘勝追擊,囚龍棒斜指向下,冷聲喝問道:“碧秀心,你想死在本王的棒下嗎?”
剛才那一棒固然令碧秀心受了些許的傷,但只是輕傷,并不致命,非但如此還令碧秀心對慈航劍典的領悟又更上一層樓。
于是碧秀心輕啟朱唇說道:“朝聞道,夕可死矣!”
碧秀心用潔白的手帕輕擦了一下嘴角的鮮血,舉止優雅的說道:“素聞靠山王楊林以囚龍六訣打遍天下無敵手,不知靠山王可愿與小女子打一個賭?”
楊林饒有興趣的問道:“什么賭?”
“若我能接下靠山王六招,還請靠山王隨我歸隱山林,若我接不下,從此之后,碧秀心唯靠山王馬首是瞻!”碧秀心輕聲說道。
楊林聞言哈哈的大笑,碧秀心輕蹙眉頭的問道:“你笑什么?”
“本王在笑你,無論輸贏你都要陪伴在本王身邊,不是眼饞本王的身子嗎?難道本王不該笑罵?”
碧秀心聞言面色古井不波,既然她已經決定舍身飼魔,自然不會就因為這么點輕薄的言語而羞惱。
“不知是誰給你的勇氣,敢放下狂言接本王的囚龍六訣,須知半月之前,本王曾以囚龍六訣而敗天刀宋缺,難道你的功力比宋缺更為深厚?而且本王功力又有所精進,自信就算是所謂的三大宗師之流也不是本王的對手,你又有什么信心?”楊林哈哈的大笑道。
那笑聲,那模樣,那神態,妥妥的一個大反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