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人類的量子信息監控網絡才剛完成重建,正在調試中,只能掃描三分之一光年的范圍。
這支棱艦艦隊的行蹤被捕捉到時,距離太陽系的邊緣已經只剩不足四分之一光年。
對方并未如同球型戰艦那般跨越空間突兀出現,而是早早在宇宙中顯現出形態,然后一截一截的順著曲率引力線網絡往前跳躍。
可以將這跳躍命名為中程折躍,每次跳躍往前推進的距離大約是0.005光年,平均每秒跳躍一次。
所以棱艦艦隊抵達太陽穹頂的邊緣,大約還有50秒。
在這50秒內,陳鋒一邊快速重新適應星鋒巨像的操控與性能,一邊在腦子里信馬由韁的想了很多。
他努力想掏空思維,保持絕對冷靜,但他做不到。
他終究是人,不是機器。
復眼文明滅亡地球文明的心思有多堅定,他已經不需要再向自己強調了。
他的仇恨起初源自困惑,然后生根發芽于對宇宙規則的理解,再到現在,已是有些坦然。
陳鋒下意識回想起自己曾與鐘蕾討論過的,有毒的螞蟻咬死象的論調。
現在他有了些新的看法。
假定宇宙之外的一切都不存在,宇宙只是太陽和地球。
那么地球的生態環境就代表了整個宇宙。
在地球上,人類可能產生同理心的最小生物是什么?
必然是人類的肉眼可見,且能基本分辨出其生理特征的動物。
正是螞蟻和螻蛄,統稱螻蟻。
在所有微小型動物中,人類注視螻蟻的時間最長,因為螻蟻而發散的思維最多。
那些流傳甚廣且源遠流長古代諺語和成語典故便是證明。
螻蟻尚且茍且偷生。
千里之堤潰于蟻茓。
愿付平生螻蟻力,啟開莘莘學子心。
道不可測兮,無所休息;天不可運籌兮,人為螻蟻。
螻蟻撼于鐵柱。
蟻多咬死象。
螻蟻命何輕。
螻蟻衰齡不足贖,淚如飛雪空沾裳。
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即便到了二十一世紀,在網絡文學不斷興起,人類甚至可以用顯微鏡看到水熊蟲與H39的時代中,網絡作者們遣詞造句也總鐘愛“小小螻蟻,安敢…”的句式。
陳鋒與鐘蕾的討論,也圍繞螻蟻而展開。
螻蟻既是人類對自己的自嘲,又代表了某種無限遠大的向往。
在這些古語中既有警惕,又有佩服,更有輕蔑。
文人墨客為何總與螻蟻過不去?
當然不是閑著沒事干,而是因為螻蟻既渺小脆弱,卻又真能給人類造成不大不小的困擾。
看似不可一世的人類和其他大型生物在死后,卻既會便宜螻蟻,又會便宜那些肉眼看不見的微生物。
因為人類的眼睛看不清微生物啃噬尸體的模樣,所以不覺得厭惡,但如果看到螻蟻蒼蠅之類的群體蓋滿尸體,則會既惡心恐懼,又充滿憤怒。
但是,螻蟻在地球上就不該有生存的資格?
當然該有。
它依然是地球“宇宙”的生態循環的一部分。
并且,螞蟻雖然弱小,誰都能輕易捏死,但千萬年過去了,無論人類的影響范圍有多廣,螞蟻的物種種群數量并未明顯減少,依然無處不在,活得很好。
明明人類、大象、老虎、食蟻獸,甚至一條狗都能給螞蟻種群造成滅頂之災,更不用說暴雨和森林大火之類的真正末日,地球的環境對螞蟻應該是危機四伏的,但事實就是,絕大多數螞蟻都能安然度完一生。
部分螞蟻種群還能在平靜祥和中延續幾十上百甚至上千個世代。
地球上最早的螞蟻種群甚至能追溯至一億年前。
在這億年時間里,一種又一種看似強大的大型物種滅亡了,螞蟻這既渺小又堅強的物種依然以龐大的數量屹立在地球之上。
那么,到底誰更脆弱?
為什么渺小脆弱的螞蟻如此頑強?
僅僅是因為龐大的數量基數?
顯然不是,螞蟻的優勢在于其超高的繁殖能力和“短暫”的壽命。
是的,壽命短暫也是優勢。
螞蟻通常分三類,蟻后、兵蟻和工蟻。
其中工蟻數量最大,也最常見。
因為亞屬種類的不同,工蟻壽命從數天至幾年不等。
大部分工蟻的壽命都在十周左右,兩個月多點。
螞蟻“自以為”的漫長一生,對人類與大型動物而言只不過彈指一揮。
螞蟻的壽命太短,都等不到遭逢大難當個冤死鬼,自己就壽終正寢了。
所以,大部分螞蟻還真就是幸福又安詳的走完一生,也是真的不怕死。
然而地球并不能代表宇宙,并且地球之于宇宙的比例差距,遠大于蟻茓之于地球。
人類在宇宙中的地位,甚至不及螞蟻之于地球的億萬分之一。
因為種群基數的龐大,在不被大型生物注視時,螞蟻的個體及其種群在概率學上,是處于絕對安全的狀態。
蟻茓只會在極小概率的情況下,才會被大型生物在無心之下踏過,又或者不幸遇上一個喜歡玩水或者玩火的熊孩子,慘遭滅亡。
將地球也視為一個孤立存在的蟻茓,那么人類文明則也同理,處在一種概率學上的安全屋里。
安全的概率很高很高,甚至可以高到危險系數能忽略不計。
但是…
當一只螞蟻嗅到蜜糖的香味,爬上擺在庭院里的餐桌,再出現在憤怒小孩的甜點上,然后這憤怒小孩的目光從自己的IPAD上轉過來,落到排成一行的辛勤工蟻身上時,蟻茓的安全系數便會驟然降低,危險系數直沖閾值。
又或者,把情況再往隨機與偶然的角度講,螞蟻只是成群結隊的在院落里路過,一個好奇的孩子湊巧看見了。
在被目光注視的瞬間,螞蟻的安全屋破碎了,取而代之是絕對危險,且完全沒有反抗余地。
頑皮的人類小孩會單純只是因為好玩,就拿起根自來水管便往蟻茓里灌。
高等文明消滅低等文明,無須理由,只是好玩。
如果非得找個理由,也可以說是小孩心疼自己的甜點,又或者蟻群正在蠶食他認為很漂亮的蝴蝶尸體。
再如果,這小孩昨晚剛好做了個噩夢,夢到自己死后被瘋狂的蟻群啃噬。
并且這些螞蟻在他的噩夢中還出現了擬人化,一邊啃肉,一邊發出桀桀桀的獰笑聲。
接下來的故事走向便不難猜了。
總之,低等生命面對更高等生命注視的目光,正代表了危險。
現在人類面對的就是“憤怒的小孩”。
太陽穹頂,便是憤怒小孩用來鏟土的挖掘機,一鏟子下去,蟻茓被連根挖起,孤立于大地,變成了甕中之鱉,瓶中之魚。
球型戰艦便是這憤怒小孩手中巨大水龍頭滴落的第一滴水。
在之前的七條時間線中,這一滴水滴輕易摧毀了一切。
現在陳鋒以身化火種,點燃了文明的火焰,蒸發掉了這一滴水滴。
但“臭小孩”能通過挖掘機的鏟子上安裝的攝像頭觀察巢茓中的螞蟻強壯程度,并且這臭小孩還有些生物學知識,知道一滴水淹不死蟻茓中的所有螞蟻了。
所以現在憤怒小孩把水龍頭遞了過來,并開閘放水,放的還是滾開水。
那百萬艘棱形戰艦,便是往蟻茓洶涌而來的滾燙沸水,不留絲毫生機。
此時此刻,當想明白這道理時,陳鋒頗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他既悲哀又樂觀。
他必須接受命運。
該放棄幻想了,這次我的確贏不了。
如果人類真是螞蟻,在宇宙中還有無數巢茓那該多好。
可惜沒有。
我們只在地球,只在銀河系。
我們是如此的孤獨且渺小。
一切已成定局。
自從人類文明以落后無數年的時間走過猿人的階段,誕生在地球上時,便注定了今天的局面。
如果地球人真擁有可能最完美的潛質,大腦里的量子風暴真能及得上宇宙之復雜,那么這反過來卻又只能說明,地球人可能本就是宇宙中最晚誕生的文明。
在這場由無數文明參與的宇宙級賽跑中,地球人已然落后了太多年。
哪怕接下來的賽道還很長,但吃不住前面的先行者會在沿途扔下避不開的地雷,地球人追趕亦是徒勞。
陳鋒對命運也有新的認知。
過去他曾不只一次在心中怨恨當年發射旅行者的那群人,堅定的認為正是這些人的狂妄無知才帶來了末日。
但現在他變了想法,即便沒有旅行者計劃,人類的存在一樣遲早會暴露在宇宙中。
這可能發生在二十一世紀,也可能發生在二十五世紀,甚至三十五世紀。
除非地球人放棄自己的潛力,否則戰爭的命運不可逃避。
但這潛力又怎能說放棄便放棄呢?
且不論想不想,本來就沒辦法做到。
除非主動走向滅亡,否則人類怎會不前進?
在前進的道路上,地球文明必然會被迫或是主動的參與到宇宙的殘酷競爭中。
或許不是每個地外文明都充滿惡意,也有善良的異族。
但人類前進的腳步一天不停,便一定會在某年某月某天遇到某個極為強大且不可抗衡的惡意文明。
哪怕屆時的人類文明已經比復眼者更加強大,也不見得有用。
誰又能知道宇宙到底有多大,別人到底發展了多少億年,文明等級到底有多高呢。
當然,陳鋒不服氣的點卻是在于,他認為地球人被盯上時實在太弱小了,抗風險能力實在太低,別人只是一次簡單的注視就注定覆滅。
敵人來得太早了。
別人都不給機會堂堂正正的打一場。
恰如兩名劍客決斗,實力偏弱的劍客努力修煉幾十年,準備奮力一搏,實力更強的劍客卻啪的反手摸出把AWP。
本來就更強,穩操勝券,你丫還帶熱兵器。
簡直卑鄙無恥!
在你們的立場,你們可能覺得理所當然,但這不妨礙我的不甘。
棱形戰艦艦隊終于漸漸靠得近了,并驟然停在前方。
敵艦尖錐的前端正對著太陽穹頂之內。
然后,百萬棱形戰艦仿佛被掰開的橘子一般,中部微微打開一個裂縫,一只又一只刀鋒螂飄蕩而出。
同時,棱形戰艦的頂端又驟然泛起灼目白光。
檢測儀器顯示出那里正在發生能級超高的能量反應。
超高功率的《世外之歌》,在太陽系內驟然奏響。
一枚又一枚涉粒子炸彈正以極快的速度醞釀著。
太陽系內的空間突然開始變得黏稠,呈現出大面積的暗能量化。
量子通訊儀里給出警報,顯示出位于太陽系中心的太陽內的核子反應強度驟然拉高了百萬倍。
原本幾十年才能一見的太陽黑子爆炸,正以每秒上億次的超高頻率迸發開來。
依然是熟悉的味道,復眼者一來就拿出了足以碾壓人類的可怕手段。
先前那球型戰艦中發生的爭執,可能正在于此。
如果球型戰艦等到這批真正的棱形戰艦,那么人類自然毫無反抗之力。
但或許是由于球型戰艦的真正操控者,那五十五個復眼者的本體渴望功勞,且又托大,堅定的認為靠著四十只刀鋒螂便能殺盡人類,所以才貿然舉動,并最終落得全軍覆滅。
當然,那做出決策的復眼者也很清楚,即便它自己死了,也不影響大局,反正后面還有人呢。
此時的陳鋒則操控著星鋒巨像緩緩往前飄去。
他咬牙切齒,瞳中帶火。
算了。
這次我接受滅亡的命運。
但古人云,螻蟻尚且茍且偷生。
我知道我是螻蟻,但我不接受閉目待死的命運!
我讓你嘗嘗手指頭被叮一口,然后被我毒得火辣辣的劇痛的滋味!
陳鋒開始集中精神,將自己的大腦思維與星鋒巨像完美鏈接在一起。
他試著動了動手指。
星鋒巨像長近一公里的指頭微微彎曲,捏緊了手中兩把類統一力切割戰刃。
巨像的胸膛開始如人體般微微起伏,像是正在深呼吸。
數量龐大的正電子轉化源質被投入瘤球引擎中。
附近的戰艦與戰機喇叭內受到輻射影響,驟然響起陣刺耳底噪。
陳鋒第一次開啟了屬于人類的曲率飛行狀態,一層淡淡的曲率泡將他牢牢包裹。
此時,在他的身后,科研空間站、工程艦、醫療艦等等功能單位正在快速后撤,戰艦與作戰裝甲還在快速整備陣型。
既然壓制不住《世外之歌》的功率了,那么人類艦隊必然要面對涉粒子炸彈的掃蕩。
如今人類有豐富的對抗涉粒子炸彈的經驗。
戰艦組成陣型時不再原地靜止,而是擴散開來,大型戰艦相互間保持超過三百公里的距離,保持隨機運動,防止被直接把炸彈投放到艙內。
并且新型多功能戰場掃描儀可以快速檢測涉粒子炸彈醞釀時的異常波動,協助戰艦和小型作戰單位完成快速換位。
外面,在數千萬的刀鋒螂陸續飛將出來之后,太陽穹頂之外的棱形戰艦陣列再次變化。
棱形戰艦不再聚合在一起,而是開始以中程折躍的方式不斷向四面八方散開。
同時,隔空大量投放的涉粒子炸彈造成的劇烈連鎖爆炸開始了。
人類艦隊集中的這片空域被無數飄飄蕩蕩的“鬼火”炸彈籠罩。
逃生艦隊那邊也差不多情況。
幸好火種艦與萌芽艦在動力和護盾方面均有特別強化。
過去的經驗又起到了不小的幫助,人類總體傷亡情況不大。
真正對人類造成殺傷的,是作戰單位在挪位過程中,時不時莫名其妙的被些監測不出的暗色黑團“吃”掉半截。
與此同時,除喚醒度已經提升到35之上的銀河人類之外,絕大部分人的思維模式開始在無形中發生改變。
超高功率《世外之歌》的滲透與影響實在太強,等若將所有人都放到了制造涉粒子炸彈專用的邏輯化思維培養倉中。
雖然《世外之歌》只能改變思維模式,不會從根本上扭曲人的三觀,但當駕駛員的思想變得呆板僵化后,變向能力失去了隨機性,更容易被涉粒子炸彈預判,傷亡速度驟然加快。
陳鋒對此也沒辦法。
他有些自顧不暇。
星鋒巨像對涉粒子炸彈具備較強抗性,但如果被投放到內部引爆,后果難料,所以他一樣也得在曲率運動的狀態下進行大范圍盤旋機動。
又幾十秒過去,外面的棱形戰艦徹底完成變陣。
這陣型倒是讓陳鋒有些看不懂。
百萬棱形戰艦均勻分布在太陽穹頂之外,相互間隔保持高度一致。
棱形戰艦頂端的強烈白光卻并非重炮,而是從戰艦頂端如樹根般分叉成數條,橫向彌散出去,化作粗壯的弧線電芒奔騰往前,再與另一根來自另一艘戰艦的白色電芒鏈接。
沒要多久,這些棱形戰艦頂端白光兩兩相連,在太陽穹頂之外又組成了一張新的大網。
大網的網格間時不時蕩漾出淡淡微光,吞吐著細小電芒。
雖然陳鋒從未見過這種科技,但技術部門分析這些電芒的特性與球型戰艦之前發射的白色光束有相似之處,只不過能量強度再度提高很多。
技術部門分析認為,電芒鏈鎖網絡才是復眼者熟練掌握的自有科技。
對方這般施為的目的,是準備收了太陽穹頂,再用自有科技實現完美壓制。
果然如此,鏈鎖網絡成型后,太陽穹頂再度開始閃爍,即將消失。
陳鋒根據自己的經驗在心中倒計時著。
“三、二、一…”
指揮艦里,唐天心拿起了通訊器,語調平靜的說道:“各位,我們每多堅持一秒,就能為陳鋒多收集一秒的情報。戰士們、學者們、工作者們,為了自己,為了未來,為了終有一日得到自由的生活在星空下的資格,為了看清這宇宙究竟是什么模樣,拿穩手中的武器!戰斗至最后一刻!”
太陽穹頂消失!
正實行小范圍隨機機動的陳鋒驟然調轉方向,沿折線在宇宙中往最近的棱形戰艦沖刺而去。
其他人類艦隊幾乎同步發起各自為政的亡命沖鋒。
失去繁星后,唐天心再不能完美的既宏觀又微觀的操控戰艦,她只能將艦隊重新分割為八個整合而成的全新軍團,再給各大軍團長以靈活度相對較高的指令。
眨眼后,陳鋒便沖到一艘棱形戰艦前方不足三千公里處,但他并未貿然突進。
在沖鋒的過程中,他突然眼皮狂跳,警兆頓生,連續做出多個變向機動后,重新拉開距離,然后再回顧作戰報告,他才知道自己已是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原來,在他前進的道路上,也就是太陽穹頂與敵艦陣型中間的這段距離里,早已布滿了沉沉疊疊的塊狀暗色黑團。
這些暗色黑團無任何光電效應,也不對外釋放引力,應是某種暗物質的獨特運用手法。
在暗色黑團的附近,還密密麻麻的分布著無數物理毒素。
在他做變向機動時,在他身后還有粗壯的白色電弧追著走。
他多往前一步就是死,慢一點點也還是個死。
逃竄時,他在原地留下些詭雷,同時也發射出去不少實彈導彈。
部分導彈轟向敵艦,部分導彈則故意射向敵艦相互間的網格空洞。
他留在原地的詭雷被電弧勾上,直接融化,碎裂,根本無法引爆,化作團火焰自行燃燒著。
他射向敵艦的導彈則是被敵艦頂端驟然設出的樹杈狀電弧分別命中,依然當場融化消解為極為細小的顆粒,再變為一團火焰。
這些顆粒,正是質子與中子。
至于那些射向網格空洞的導彈也好不到哪里去。
在通過空洞水平面時,一縷縷細小電弧掃蕩過去,這些導彈也碎成粉末,煙花般四散崩飛。
陳鋒之所以往后退,是因為他發現組成戰陣的棱形戰艦還在以0.5倍光速往前協同推進。
照這個趨勢看,最多十天之后,整個太陽系都會被這鏈接網絡掃蕩過一遍。
除太陽的本體之外,太陽系內的一切物質,都將被徹底破碎為一粒粒質子與中子。
人類只能一直往后退,直到背靠太陽,無路可退。
“陳鋒,我們現在有兩個選擇。第一,往后退,嘗試多堅持幾天。第二,前進,集中沖擊同一個網格,看能不能逃脫出去,逃走一個是一個。”
陳鋒想了想,“第一方案的目的是多活幾天,但又失去了探查敵人手段的機會。”
唐天心嗯了聲,“是的,所以,只能往外沖了。”
陳鋒隔空點頭,“我先去試試看能不能打開個缺口。”
就在唐天心即將下令全軍沖鋒的瞬間,情報員突然一聲大喊:“有新情報!兩支不明艦隊正在靠近太陽系!”
唐天心趕緊下令待命,陣型后撤,觀望局勢。
同時她打開遠程投影。
剎那后,她的目光呆滯了。
陳鋒也愣愣的看著投影,腦子里嗡嗡作響。
星空投影的畫面已經完成更新。
在棱形戰艦陣列的后方大約七萬公里外,悍然出現了一支龐大的艦隊。
這支艦隊的飛船形態整齊劃一,皆為上下橢圓雙輪,中間一個能看出指揮室結構的組合部。
每艘飛船高三公里,橢圓雙輪長7.7公里,中間的功能連接部位呈彗星形,長5.6公里。
上下兩個橢圓雙輪,則是經過驗證理論可行的另一種曲率飛行技術發展方向。
這突然出現的艦隊,之前是以剛好一倍的光速行進至此,再驟然減速。
整支艦隊共由八千萬艘一模一樣的雙輪飛船組成。
在太陽系的另一端,還有另一支共由五千萬艘三角幾何結構的戰艦組成的龐大艦隊。
人們心情頓時起伏,不知道這兩支龐大的艦隊從何而來,是敵是友。
但戰場情報員已經快速給出了兩幅圖案。
這兩幅圖均涂裝在所有雙輪戰艦與三角戰艦之上。
一幅圖案為五十六星的鮮艷紅旗,另一幅圖為陳鋒曾經無比熟悉的聯合國徽。
人類通訊頻道里突然響起兩聲肅穆聲音。
“比鄰星艦隊總指揮官彭中云,向母星地球報道!”
“巴納德里星艦隊統帥加侖·亞布力埃爾向母星地球報道!”
“我們回來了!”
陳鋒雙拳緊握,情難自已,但下一秒鐘后他又變得出離憤怒。
他怒吼咆哮道:“混賬東西!不是給你們說過永遠也不要回頭的嗎!”
誰也沒有想到,在這最后的時刻會迎來這兩支完全不在計劃中的援兵。
五百余年前,無數殖民艦半途犧牲,但人類依然成功在比鄰星與巴納德星系中建立了兩個殖民地。
現在這兩個殖民地中的“游子”違背了五百四十年前的誓言,幾乎同時在這決戰時刻抵達戰場。
他們的時間觀念似乎出現了偏差,晚了十七小時又八分鐘,但終究還是來了。
彭中云與加侖同時看著量子通訊里陳鋒的形象,先是一愣,然后剎那狂喜,再迅速鎮定。
兩名指揮官對視一眼,彭中云先表態:“這位與先哲陳鋒容貌一模一樣的將軍你好,這場戰爭我們必須,也只能參與。除非我們今天能在這里剿滅這只復眼者的軍隊,否則銀河系永無寧日,人類無路可走。”
加侖再道:“對不起,我們真的做不到視而不見。銀河系對我們而言,無限龐大,但對復眼者而言,也只需要千年便能完成一次巡邏。我們無法置身事外。如果母星覆滅,下一個自然輪到我們。”
陳鋒沉吟剎那,“所以你們早在數年前就決定傾巢出動回歸太陽系與之一戰?”
加侖:“是的。”
彭中云:“其實太陽系屏障,現在已經籠罩在比鄰星系的上空了。”
加侖:“下一個就到巴納德星。”
彭中云:“除非我們能走得更遠,離開銀河去往河外星系,否則我們都無從選擇。這五百年來我們兩大殖民地多少接觸了一些銀河系內的其他文明,可以確定這一支艦隊,就是復眼文明在銀河系內的全部軍事力量。”
剎那后,陳鋒懂了很多意思。
他稍微調整身形,扭頭看向前方棱形戰艦的陣列,“倒也好,不管成與不成,都殺他個痛快。”
唐天心、加侖、彭中云三大指揮官幾乎同時下令。
“全面進攻!”
“不留預備隊!沖鋒!”
“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