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鐘蕾想聽什么,但他沒貨。
過去鐘蕾的每首歌在歷史上都能看到無數頂級樂評人留下的深刻剖析。
這些樂評能作為周邊被收錄到鐘蕾的個人傳記中,本身就具備極高的藝術價值。
陳鋒的那些理論,全部出自別人的樂評。
自我燃燒是一首在過去的時間線中從未出現過的船新版本,當然沒人寫過樂評。
他憋了好久,深吸口氣,重重說道:“好!”
隨后就是尷尬的沉默。
“就完了?”
良久,鐘蕾問。
陳鋒:“對!”
鐘蕾的表情很難受,欲言又止,有氣難撒。
她好難才忍住,“好…好的吧。那我就發了?”
陳鋒變得惜字如金,“發!”
“不是,你倒是再給點評價啊。”
“你心里不有底嗎?”
“但我想聽到你的認可。”
逃不掉了,陳鋒牙關一咬,“你把音軌的工程文件給我,我看看你的音軌是怎么合成的。”
一個小時后…
陳鋒表面成竹在胸,心里完全沒底的說道:“只用了七種基礎樂器,沒有什么復雜的和弦。”
鐘蕾:“對,我試著多做一點減法,但又沒刻意追求,目的都是為了配合整首歌曲想要表達的內核。”
陳鋒又繼續聽,指著電腦上一段旋律問道,“這段嘟嘟嘟的是什么音色,很特別。”
“是摩托車的馬達聲,但我升了三key,再做了個remix和弦,算是一次嘗試吧。”
陳鋒點頭,“干得漂亮,雖然沒必要刻意的標新立異,我們也不用在乎它是什么發出的聲音,只要知道,我想要這個音色,這里剛好合適就行。把你其他類似的構思都告訴我吧。”
“這段鋼琴是我用盧薇家那臺施坦威實音收錄的,我自己彈的。這段貝斯是盧薇幫我彈奏的,當時我們故意把弦調得很松,所以聽起來有點降key,有點垮。但我想在這段旋律里表達的就是一種玩世不恭與自由奔放的味道。還有這段吉他,你絕對想不到我是怎么錄的。你聽聽看。”
陳鋒重新認真的聽,再試探著問道:“廁所里?”
“靠近標準答案了,再繼續深入一點。”
“采薇廬那條街上的公共廁所里?”
“繼續深入。”
“猜不到了。”
“是那個公廁里的男廁!哈哈哈哈!傻了吧!當時盧薇都快崩潰了!可我就是覺得男廁里那種回音混響的效果更舒服,可能是因為有便槽吧。還有,我用的吉他其實就是你那把長江吉他,怎么樣?!這種渾濁的音質,再經過數碼軟件的重新編譯,還真別具一格。”
陳鋒:…
他無語了。
難怪這兩天回家后擺弄自己的吉他時總覺得有股內味兒,還以為是廁所沒沖干凈。
他再看向鐘蕾的耳朵,不禁暗想。
這人的耳朵到底什么結構,腦子到底怎么長的,這種細微到完全超乎想象的細節差距,她是怎么聽出來,她又怎么知道這種聲音最好,最完美?
這…大概就是天賦的力量吧。
過分了。
鐘蕾的自我介紹還在繼續。
她眉飛色舞,神采飛揚。
陳鋒靜靜的看著她打著討教的名義而“裝13”,微笑得很超然。
從這個人的身上,陳鋒嗅到了才華如夏花盛開般傾瀉而出的味道。
多么讓人自慚形穢。
她的創作理念完全不落窠臼,為了追求完美的音色無所不用其極,更恐怖的是,她知道什么是完美音色。
大自然中有很多聲音,人類在偶然聽到之后會覺得很美妙,但卻不知道如何復制,如何捕捉,更不知道如何主動去創造好聽的音色。
鐘蕾似乎天生就會,不需要別人教,也沒人能教得了。
這是滿滿的,完全溢出來的才華。
給跪了。
現在陳鋒大約算是明白了為何鐘蕾的歌都那么厲害。
有這種能力加身,哪怕是同一把樂器,落到她的手中,與落到一個普通演奏水平的人手中,彈奏出來的效果必然天差地別。
難怪她抱著長江吉他自彈自唱時也那么好聽。
“發!現在就發!”
陳鋒大手一揮,自我燃燒這首歌全網同步首發。
然后他就把鐘蕾趕了出去,讓擁有最大程度自主權的鐘蕾自己去負責宣發工作。
浴火改編的事先放一放,反正孟曉舟那邊還沒談出個結果。
到最后鐘蕾也沒能從陳大師口中得到一句“真知灼見”。
只怪陳大師詞匯量太小,生平只會說臥槽。
可又不讓講臟話,那就只能無可奉告。
只說一個字,“好!”
這首歌果然成了毫無疑問的爆款,卻又突然打亂了孟曉舟那邊的談判計劃。
當天夜里十二點,孟曉舟給陳鋒打來電話,“陳老師,尼爾·布羅坎普更改了他的需求。”
“怎么說?不合作了?”
“他更喜歡自我燃燒這首歌,他認為這首歌里有更多叛逆感,宣揚的是一種正義的犧牲,但又不那么遵守規則,更契合混亂空間這部電影的風格。用他的原話講,他愛死自我燃燒了,簡直想為之而瘋狂。”
陳鋒先是一愣,旋即又覺得理所當然。
這才是米帝的味道嘛。
尼爾不愧為年紀輕輕就拍出第九區和極樂空間的天才科幻導演,品鑒能力不容小覷。
當然,在陳鋒看來第九區還算不錯,但太幼稚。
極樂空間的世界觀簡直辣眼睛。
也不知道這次的混亂空間是什么水平。
但陳鋒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是能保住浴火的純正,同時又能利用這事打入歐美市場,開始賺美元。
“好,那我們就按照對方的需求,改自我燃燒。”
“時間緊迫,對方希望我們明天就去洛杉磯當面交流,開始改編。”
“沒問題,我們去三個人。我、你,還有鐘蕾。”
兩天之后,三人并肩走出LA機場。
在此等候的是混亂空間的制片人之一維爾特·杰克遜。
作為尼爾·布羅坎普的摯友與左膀右臂,維爾特同樣年輕,滿頭金發,身材高大。
“歡迎各位朋友來到這個星球上最自由的國度,大家有沒有覺得空氣都更香甜一些呢?你知道的,我們昨天整晚都為能和你們一起開創大場面而激動得難以入眠。”
維爾特很熱情,言談里又帶著米國人特有的狂妄和目中無人。
陳鋒勉強聽懂了,心頭不太痛快,想頂回去,又苦于英語水平一般,怕丟人現眼。
倒是鐘蕾不卑不亢的一邊拒絕對方的擁抱,一邊說道:“自由是個很深奧的詞匯,話不能說太滿。有些自由是表象,有些自由是本質。愚昧者沉醉于攀比,聰慧者自我鞭策。我們國家不愛和你們比,但我們的空氣也很香甜。”
維爾特一愣,良久才比出個大拇指,“不愧是自我燃燒的創作者,不愧是中國人。我剛才其實只是開個玩笑。同時,混亂空間想要探索的主題,其實本來就是自由的定義。”
一來就杠上,陳鋒與鐘蕾本來覺得這次的合作怕是要黃了,但孟曉舟卻絲毫不慌。
作為留美海歸,孟曉舟很熟悉這邊的人辦事的風格。
矛盾都只是調劑,只要涉及到利益的核心要素能達成共識,哪怕你在對方臉上吐痰,他都能笑瞇瞇的舔下去。
談判的過程十分順利,短短兩個半小時后,合同就當場敲定,與之前的條款一樣。
隨后三人才去片方安排的酒店下榻入住倒時差,等三人睡醒之后,孟曉舟會馬上趕回國內,陳鋒與鐘蕾則留在這邊,與主題曲演唱者凱蒂·斯威夫特、導演團隊以及數名主要演員共同參加內部品鑒會。
在品鑒會上兩人將會看到完整的片子,按照尼爾導演的說法,這樣有助于主題曲創作團隊在改編歌詞時把握故事內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