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戰爭是不可避免會到來的,楚牧峰心中也是頗為無奈。
歷史大勢的滾滾潮流不是他能改變的,眼下能做的就是去適應,有限度地改變。
就像現在。
葉鯤鵬全家已經離開金陵城。
這里說的全家就是葉霖城和葉霖薇也包括在內,這兩人當初是不想要離開的,但耐不住楚牧峰的懇求,再有就是他們兩人畢竟身居高位,也聞到了些許消息。
知道政府方面也在對山城進行布局,那么他們這時候過去也是占了幾分先機。
將手頭一些事處理得七七八八,轉眼就到了七月六日晚上。
楚家。
楚牧峰整個人是心神不寧,他將推測島隊很有可能會主動挑起戰端的消息,已經提前通知了范喜亮。
但范喜亮那邊會怎么做,他背后的二十九軍會怎么應付,便不是他所能左右了。
他如今能寄予的只是二十九軍能堅持住,多拖延一下日寇的侵略步伐。
除了范喜亮外,楚牧峰在北平城中還有很多關心的人,比如說八師兄曹云山,廳長閻澤,蘇天佑,宋大寶和王格志他們。
戰爭要是爆發的話,他們除非是早點遷移出來,不然都會有生命危險的。
一旦開戰,他們想要離開,恐怕也不容易。
“這萬惡的戰爭!”楚牧峰眉關緊鎖,心中冒出一股無名之火。
“牧峰哥,你在想什么呢?”
紫無雙走過來,看著站在窗前半天沒動,只是在默默抽煙的楚牧峰,有些擔憂的問道。
“我在想戰爭什么時候會到來!”
楚牧峰沒有遮掩。
“戰爭什么時候會到來,你能左右嗎?”
“不能!”
“既然不能左右,那咱們就沒有多想的必要,這場戰爭什么時候爆發,什么時候能結束,都只能順其自然。”
“楚哥,咱們做好自己就成。”紫無雙寬慰道。
說的是啊。
既然你沒有辦法改變這一切,就只要做好自己就成。
“嗯,我想明白了!”
楚牧峰看著紫無雙點點頭道:“謝謝你,無雙!”
“我其實也沒做什么,牧峰哥!”
紫無雙莞爾一笑。
第二天。
也就是1937年7月7日,震驚中外的盧溝橋事變爆發了。
島軍以一個士兵意外失蹤為理由,大肆出動,肆無忌憚地對北平城外的二十九軍發起了猛烈攻擊。
中日大戰的序幕就此揭開。
這一天,全國震驚。
“你們知道嗎?島隊對咱們北平城發起進攻了!”
“我知道,你們說咱們的軍隊能抵抗住嗎?”
“必須能啊,咱們占據著天時地利人和,為什么抵抗不住?不但能抵抗住,還能將這群侵略者全都殺死!”
“對,不光干掉他們,還要將他們趕出東三省,趕回島國去!”
一種頗為樂觀的基調在全國上下彌漫。
沒誰覺得這場戰爭就肯定會輸,在他們看來,輸掉的只能是島隊,這群瘋狗肯定會被收拾得體無完膚。
但事實真的如此嗎?
戰爭持續不斷地進行,而且越發激烈!
軍事情報調查局,總部。
楚牧峰這邊還沒有回槐明站,就碰到了這場驚天變故,自然被唐敬宗要求留下來。
畢竟大戰序幕已經拉開,沒準總部這邊需要楚牧峰這種干將。
誰讓說到對北平城的熟悉程度,再沒有誰能比楚牧峰要了解的,他就是從那里走出來的。
“處座,怎么每個科室都在動員?戰爭一時半會還不會打到咱們這邊吧?”
進了總部,見眾人都在忙碌收拾著,楚牧峰不免有些詫異地問道。
“這叫做未雨綢繆!”
唐敬宗確定沒誰能聽到他們的對話,便壓低聲音說道:“你知道的,咱們局座一直以來都想要掌握一支真正的武裝力量。”
“可只是軍事情報調查局的話,那就是太單薄,一個情報部門哪里能和一支武裝力量相提并論。”
“以前吧,是沒有機會,可現在你不覺得機會就這樣來臨了嗎?”
“你等著瞧吧,咱們局座絕對會抓住這次機會的。每個科室都開始調動起來,咱們內部就會先組織起來一支武裝力量,然后這支力量要從軍警憲中再吸納成員進來。”
“屆時,咱們這個部門,絕對會成為一個龐然大物的,牧峰,你心不心動?”
原來如此。
楚牧峰很快恍然大悟。
這就是戴隱的目的!
實際上戴隱一直都是這樣做的,他想要在軍方擁有著話語權,而不是說只是一個情報部門的頭子。
這種身份看著是很顯赫,但卻是無萍之根,稍有點風吹草動就會一無所有。
你說如今大戰拉開序幕,他能不想要有所作為。
亂世出英雄,戰爭就是崛起最好的機會。
“局座果然是有魄力啊!”楚牧峰只能這樣說。
“是啊,沒點魄力敢這樣做。”唐敬宗說道。
“可是…”
楚牧峰遲疑了下,還是當著唐敬宗的面說出來:“處座,咱們最擅長的畢竟是特工領域,戰爭對咱們來說應該是全新的領域。”
“盡管說起來都是屬于軍事范疇,但兩者能一樣嗎?我擔心,要是說真這樣搞的話,會影響到咱們搜集情報的效率。”
“慎言!”
唐敬宗凌厲的眼神瞪視過來,前所未有般的嚴肅著說道:“牧峰,我知道你也是好心好意這樣說的,但要知道咱們局座是個做事非常有主見的人。”
“這樣的話,你要是敢當著他的面說,甚至是背著他說傳到他的耳里,都會讓你的印象大打折扣。”
“是,處座,我其實沒有別的意思。”楚牧峰坦然解釋道。
“我知道你是沒有別的意思,但不是誰都知道的!”
唐敬宗沉聲說道:“以后像是這種話別說說出口,就算是想都不能想,明白嗎?”
“明白了!”楚牧峰恭敬道。
“那就這樣!你也別繼續留在金陵了,先回你的槐明站吧。”唐敬宗想了想說道。
“是!”
面對軍令,楚牧峰自然是不可能說推辭。
而且他也能感受到,唐敬宗是有照顧他的想法,不然也不會讓他離開。
這是怕自己頭腦一熱做出傻事。
但是吧,你是不會做出傻事,可有些人卻是會做。
就在楚牧峰想要回去的時候,華容找上門來!
他原本是被楚牧峰留在金陵警備廳,沒想到會主動過來找他。
“什么,你說什么?”
面對華容提出的要求,楚牧峰臉色一愣,隨即有些不滿地說道。
“華容,你知道自己的請求意味著什么嗎?你知道這樣做會帶來什么后果嗎?”
“知道!”
面對楚牧峰的眼光,華容神色堅定說道:“處長,我是跟著您從北平城走出來的。”
“要是說沒有現在爆發的這場中日戰爭,我會按照您的要求,就這樣留在金陵警備廳,慢慢的往上爬,然后成為您在這邊的一顆釘子。”
“但是既然戰爭來臨,我就不能再這樣做。”
“北平城始終都是我的家鄉,我是土生土長起來的老北平人,您說那邊現在正在爆發戰爭,所有人都處于水深火熱中,我怎么能安心的留在金陵城,躲避著戰爭?”
“那些人有我曾經的師長,有我的同學,有我的親戚朋友。難道我能什么都不管不問,就這樣任憑他們飽受戰火蹂躪嗎?”
“我做不到!”
說到這里的時候,華容神情堅定。
“我曾經問過自己能不能就這樣安于現狀,但我的良知告訴我,不能!”
“所以處長,就算是您會責罵我,批評我,訓斥我,我都會請求您想想辦法,讓我回去吧!我就算是不能當兵扛槍打仗,也能在暗中出手,和這幫小鬼子死掐到底。”
“這事李維民知道嗎?”楚牧峰不置可否地問道。
“知道!”
華容眼神銳利,沉聲說道:“我和他說過,我甚至也和東廠和黃碩說過,但他們都勸我不要這樣做。”
“可我真的是沒辦法過了內心這關,我不能眼睜睜的瞧著咱們北平城的老弱病殘,成為這幫小鬼子欺凌玩具!”
“處長,您放心,我會保護好自己的!”
“保護好自己?”
楚牧峰抬手指了指,帶著幾分怒色說道:“華容,你是我很信任的一個手下,我也知道你的能力是什么。”
“說到破案,你絕對是一把好手,說到抓間諜,你也是有這方面的潛力,但要是說到戰爭的話,你行嗎?”
“戰爭沒有你想的那么簡單,甚至你在戰場上連一槍都沒有開出去,就會被流彈殺死,你想過這樣做值得嗎?”
“我不是說要阻攔你去上陣殺敵,只是想說在任何一個領域做事,都是在為這個國家服務效命。”
“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才是最好的選擇。平白無故的去施展什么匹夫之勇,到最后剩下的只能是悲慘的結局,你想過這些沒有?”
“處長,您說的這些我都懂。”
華容是鐵心要回北平城,所以說眼神都沒有半點晃動躲閃的意思。
他直勾勾的看著楚牧峰,神色平靜地說道:“處長,我心已決,所以說您就不要再勸說我了。”
“何況就算是前去北平城,誰說我就一定會出事?老宋,老王,他們不是都在北平城的嗎?我們之間是能彼此照應的!”
“你!”
楚牧峰有心再要勸說,但看到華容灼熱的眼神,便收回了繼續勸說的話語,一字一句地說道。
“好,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再阻攔。你給我聽好了,回到北平城后,選擇怎么做那是你的事,我對你的要求只有一個,一定要保住性命!”
“是,處長!”華容精神亢奮地敬禮道。
能得到楚牧峰的點頭,是華容最想看到的結果。
在他眼中,楚牧峰不僅僅是他的上司,更是一個精神信仰。
這事能得到楚牧峰的支持,將能讓他心無旁篤地殺敵。
華容就這樣滿懷斗志地離開了。
其實楚牧峰何嘗不清楚那邊的局勢!
是,現在的北平城肯定是有很多人往外跑,但也有很多人是爭先恐后地沖進去。
他們過去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包圍這片國土,守住這座城市。
他們不是什么軍人,但他們比任何軍人都不差,他們骨子里面那種對國家統一的信仰是灼熱的。
國家領土,寸土必爭。
“如今的北平城已經成為一座絞肉場,老王、華容…希望你們都能好好活著!”
帶著這樣的心愿,楚牧峰回到了槐明站。
回去之后,他變得比之前還要嚴厲和冷酷。
隨著一條條命令下達,槐明站的特工,陳山河的英雄會都開始行動起來,對槐明城又展開一場地毯式的搜查。
這次搜查的對象不止是島國間諜,還包括那些心懷叵測的人。
誰敢在這時候動搖軍心,殺!
誰敢在這時候投敵叛國,殺!
戰爭的陰云籠罩在槐明城的上空,也彌漫在全國每座城市。
無論是高官權貴,還是平民百姓,所有人的眼光都聚焦到了北平城那邊,都在看這一仗到底會有什么結果。
北平城。
當全國的眼光都投射在這里的時候,這座古都現在真是氣氛格外緊張。
到處都在響起著槍聲,每天都有傷亡。
所謂的人命在這刻成為最不值錢的,一顆子彈就能輕輕松松奪走。
城內的達官貴族已經逃掉。
就連平民百姓也離開不少。
警備廳作為一個暴力機構,內部是有兩種不同聲音。
一種是撤離,一種是死戰。
秉承著撤離想法的,紛紛找各種借口離開,而至于說到死戰到底的,也都主動拿上武器,加入到軍隊中應戰。
黃昏時分。
一場慘烈的戰爭結束后,王格志不顧臉上的煙塵灰土,看著身邊一個個已經變冷的尸體,臉上浮現出一種心如刀割的痛苦情緒。
他哆哆嗦嗦地拿起香煙,一邊點燃深深吸了一口,一邊喃喃自語。
“你說說你們為什么非要這樣做,我當初給你們說過沒有,我說你們可以帶著老婆孩子離開的,可你們就是不聽,都非要留在這里!”
“說什么這里是你們的根兒,你們在這里有著親戚朋友,他們不能就這樣死掉。你們要做的就是為他們爭取逃命的時間,哪怕只是一天,也夠他們逃出很遠了。”
“可你們想過沒有?這樣做,你們會死啊!”
“現在你們真的走了,你們是一了百了的死了,我呢?我活著是該感到慶幸的,但為什么我就是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不過你們有句話說的對,這里是咱們的根兒,背后是咱們的親人,咱們是爺們,是帶把兒的漢子!”
“要是說咱們不能死守在這里的話,他們就都得死掉。既然這樣,那就只能死守到底!老宋,華容,你們先走一步,兄弟我繼續奮戰到底,黃泉路上等著兄弟,咱們再并肩殺敵!”
王格志站起身來,將香煙全都點好后,并排放到面前,沖著眼前的戰壕深深彎腰,眼里含著熱淚道。
“兄弟們,一路走好!”
戰壕里,宋大寶和華容安靜地躺著。
戰火肆虐。
尸體冰涼。
身為戰士 死得其所。
這天黃昏。
楚牧峰在槐明站中忽然感覺心神不寧,這種感覺就是突然間涌過來的,之前一點都沒有征兆。
他有些心煩意亂的站起身來,來回走動著。
站在窗前,看著外面百花齊放的花圃,都沒有絲毫緩解。
要知道以前他只要這樣做,再煩悶的心情都能平靜下來。
可現在為什么不能?
難道說是發生什么事了嗎?
就在這時,桌上的電話突然響起,他接聽后耳邊傳來的是一陣低沉嗓啞的聲音,“處長,是我,蘇天佑!”
“天佑,出什么事了?”
明顯聽出對方話語不太對勁的楚牧峰緊聲問道。
“處長,有件事我要給您匯報下,您要有個心理準備。”蘇天佑沉聲道。
“你說吧!”
“就在今天的攻防戰中,我們北平城警備廳組成的敢死隊,配合駐軍成功抵抗住了日寇的進攻,但是…”
話說到這里的時候,蘇天佑突然遲疑起來。
“繼續說!”楚牧峰急道。
“處長,老宋和華容犧牲了!他們全都戰死在一線上!王格志也是身負重傷,正在醫院搶救!”
蘇天佑聲音中帶著幾分蒼涼。
“什么?”
楚牧峰身體猛地微顫。
他總算知道了自己那股煩躁不安是因為什么,竟然是因為宋大寶和華容,他們兩個竟然戰死了!
一種濃烈的悲痛情緒呼嘯著充斥全身,周身寒徹。
雖然說握著電話筒,可楚牧峰的大腦卻陡然有些空白,身體都在輕微顫抖,喉嚨干澀,眼眶微微泛紅。
宋大寶死了!
華容死了!
王格志重傷!
你們都是瘋了嗎?我當初是怎么給你們說的,我說你們都是警備廳的警員,你們不是訓練有素的戰士,能撤出北平城就撤出,千萬不要勉強,不然會有生命危險。
你們當時都答應了我的,可現在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
打仗能不死人嗎?
肯定得死。
但死的是我一手提拔起來的親信,是一直跟隨著我屢破奇案的好兄弟,你們讓我如何能無動于衷呢?
宋大寶憨厚的笑容。
華容堅毅的眼神。
這一刻,他們仿佛活過來似的,一直都圍繞著楚牧峰旋轉。
有些頭暈目眩的他左手下意識的扶住桌子,控制住這種悲痛情緒,然后深吸一口氣,沉聲說道。
“天佑,你給我聽著,不惜一切代價,務必確保老王活下來!”
“你不要再參與戰事,即刻帶著他們的家人撤離!”
“記著,將老宋和華容的尸體帶出來埋葬!”
話說到這里,楚牧峰聲音冷厲凜冽。
“蘇天佑,這是命令,不準違背,即刻執行!”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