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地鐵上,李崢本想小瞇一覺,可他剛合眼,手機就傳來了一系列劇烈的震動。
拿出手機一看,俞鴻的信息正一條條砸過來。
俞鴻:拒了周毅的合同?
俞鴻: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
俞鴻:咱們學校快十年沒出過薊大菁華了啊李崢!
俞鴻:薊大化院,我都沒上成啊!
俞鴻:我知道你更喜歡物理,可你就這么有把握去薊大物院么?
俞鴻:物理有什么好的嘛,應用技術早就到頭兒了,現在這個階段,搞物理的全是大忽悠你知不知道?要么想方設法忽悠國家的錢搞對撞機,要么絞盡腦汁胡謅什么量子力學和弦論,反正都沒法驗證,忽悠一個是一個。
俞鴻:我看你就是被忽悠了。
俞鴻:你就是看多了,除了寫的誰信他們?
俞鴻:其實寫的也不信,純粹是拿這些玩意兒當素材,忽悠你們這幫啥也不懂的學生。
俞鴻:化學不一樣,化學在應用上還大有空間,解決的都是現實問題,從環境污染到藥物研發,哪個方向都有路可走。
俞鴻:你是要活活氣死我!
李崢也很無奈,他每次剛打了幾個字想回復的時候,俞鴻就砸來了一條新的信息。
這個憤怒李崢自然也是理解的。
甚至俞鴻說的很多話,也并非危言聳聽。
理論物理,真的有些死路一條的感覺,只因觀測手段遠遠落后于理論猜想。
或者說,愛因斯坦、麥克斯韋、薛定諤這群變態,提前把后面100年人類技術能觀測的事情,全部猜完了。
可即便如此,俞鴻的說辭也有些極端。
至少在天體物理、激光物理、粒子物理這些細分領域,還有很多東西值得去深挖。
至于橫空出來一個牛頓或者愛因斯坦。
一拍腦袋發現萬有引力或者相對論。
這種事情是真的基本不可能發生了。
此外,化學就業前景雖然也不咋地,但好在全社會有大量的化工需求,總比只能肝兒在象牙塔里的理論物理強太多了。
李崢這邊,剛醞釀好說辭要回信息,俞鴻又再次砸了過來。
俞鴻:算了算了,真的沒法跟你交流。
俞鴻:我第一眼看你就知道你不喜歡化學,你學的差也就罷了,莫名其妙學這么好不是成心氣我么?
俞鴻:什么都不說了。
俞鴻:不拿國金回來,看我怎么弄你的!
俞鴻:別以為我就沒手段。
俞鴻:把你和林逾靜拆到兩個班信不信??
臥艸???
還有這招?
李崢眼兒一瞪,剛要回話,俞鴻又火速撤回了上一條信息。
你也知道什么叫失言啊?
俞鴻:明天中午來我辦公室。
俞鴻:帶好報銷票據。
這話總算讓李崢舒服了。
不瞞你說俞老師,這我還真沒少攢。
鑒于之前的經歷,這次李崢已經成熟了。
當場就截了個圖,不給她耍賴的機會。
另一邊,老李和寧兒反倒沒有俞鴻這么激烈。
雖然薊大也是個好學校。
但沒辦法,全家都不喜歡化學。
次日晨,李崢已經形成習慣,六點十五左右就會醒,下樓跑了四十多分鐘才算舒服下來,洗澡吃飯,看帖回帖這些標準流程過后,騎車到校門口停車處的時候,剛好七點五十。
只是,今天的感覺不太對。
周圍停自行車的同學,眼神都有些訝異。
校內,也傳來了廣播的聲音,是每個學校校廣播臺都必然存在的那種女聲——
喜訊!本校高二四班的李崢同學,以全市第一名的成績入選薊京化學代表隊,預祝李崢同學代表薊京,代表本校,在全國化學奧林匹克競賽上,再創佳績!喜訊!本校…
媽的,還是循環廣播。
李崢羞恥地低下頭來,狠狠鎖上了自行車。
走向校門口的路上,李崢承受著各路的目光和議論,也愈發羞恥。
倒不是他不同意別人欣賞自己的英俊。
主要是對現在的他而言,這個成績實在沒啥可吹的。
強人千千萬,這樣的水平,在仁大附頂多就上個校刊表揚一下,根本犯不上這樣。
再者,他這個第一名,是在史洋狀態不佳,遲到兩小時的情況下拿的。
越吹,他反而越不爽。
正當李崢悶頭走到校門口的時候。
“師父!”
一個異常親切的聲音傳來。
即便是李崢,也沒頂住,抬頭見到張小可就樂呵起來。
眼前,張小可已經換上了統一的藍白校服,胳膊上還掛著值周生的紅箍,頗有些學生干部風采了。
這,當然是假象。
仔細看可以發現,校服已經被她改過了,腰部收窄了一些,領口也小了一些,翹了一些,此外還有一些雜七雜八閃閃亮亮的東西,外加她剛好處于違規邊緣的發型和睫毛。
竟然將校服都穿出了“小可風”!
眼見張小可狂撲過來,李崢也是驚得不淺:“你這是什么?舞法天女么?”
“滾吶!”張小可借勢一掌扇在李崢肩頭,隨后也跟著上下打量起來,“師父你也不對勁吶…怎么感覺…身材更…更翹了一些?”
這話是盯著李崢的屁股說的。
李崢雖然不介意被人欣賞英俊,但那里還是不可以的。
“你怎么這么墮落了,我才剛走幾天?”李崢扭身便罵道:“最近欠學了是吧?看我不考死你!”
“哈哈,來啊來啊。”張小可叉腰大笑,可給她牛逼壞了,“不瞞你說,我最近好像開竅了,強的不是一點半點。”
“可以。”李崢不禁活動起手指,“不愧是你,每次都讓我迫不及待。”
正說著,一個同樣熟悉的聲音傳過來。
“干嘛呢,干嘛呢?都走啊,站著干什么,你你你,那個值周生干嘛呢?”
張小可一慌,扭臉便跑向原位。
孫秀斌扶著眼鏡快步走來,邊走邊嚷嚷:“值周生是要檢查著裝發型的,你是來聊天的么?跟誰聊呢?跟誰聊呢?”
孫秀斌一扭頭,正撞見負手前行的李崢。
其實,李崢這次不是故意負手的,只是單純的捂住屁股,不想供人觀賞。
然而卻依然不怒自威。
“主任早。”李崢瞥向孫秀斌,微微點頭道。
只這一眼,便震散了孫秀斌的主任氣場。
當然也不完全是外形威懾。
主要還是李崢現在的情況,已然是櫻湖之光了。
省隊第一不說,將來進名校也已成定局。
這樣的存在。
即便是教導主任孫秀斌,也要敬他三分。
就算李崢公然在校內談戀愛,她孫秀斌現在也只有敢怒不敢言了。
更何況是挑逗值周生。
“早…早啊,李崢同學。”孫秀斌硬是把指責都咽了回去,有些不敢面對李崢。
李崢眼一瞪。
每次這個表情出現,都必將伴隨活力值被瘋狂收割。
大家明明已經相安無事很久了,怎么又來這個?
直到李崢走到班門口,恐怖的廣播仍未結束。
這導致他剛一進教室,就得到了全班的哄聲。
“臥艸!李哥,我可想死你了!”
“牛逼啊,李崢!”
“你現在比俞鴻牛逼了吧?能不能上課的時候問她一個特別難的問題啊,想看她難受。”
“怎么…身材突然變翹了?”
李崢勉強回應著各種聲音,很艱難地坐到了座位上。
下意識一瞥。
林逾靜桌子空著。
也不知是還沒來,還是不打算來。
正當李崢思索之間,右后方傳來了一個熟悉且冷冽的聲音——
“還沒來。”
李崢一個哆嗦,回頭望去。
與自己的狀況不同。
江青華好像突然變老了一些,眼袋已經有些發紫了,雖然發量看似沒有減少,但仔細看分頭的分叉點,似乎往上推進了些許。
依照中醫的說法。
他的腎,貌似已經不太行了。
“你…還好么?”李崢顫聲問道。
“我很好。”江青華勉強笑道,“就知道你會先看那里,這大概也是一種心有靈犀吧。”
李崢又是一個哆嗦:“我只是關心她物理學的咋樣了。”
“呵呵,那你算問對人了。”江青華笑著抽出了一本小綠書,書名尤其刺眼——
《物理競賽教程》。
“你?”李崢瞪眼了。
“不錯,我也找陶老師報名了物理競賽。”江青華狠狠點頭,“人,就是要對自己狠一點,你一直都是這樣的對吧?”
“是這樣沒錯…但也要注意程度啊…”李崢有些心疼地勸道,“總不能太透支身體的。”
“我沒有,我每天十點準睡覺,才沒有熬夜復習。”江青華說話的同時,腿上攤著的另一本物理競賽教材掉在了地上。
李崢低頭瞅向了這本大號的,有些皺巴的黃皮書——
《俄羅斯中學物理賽題新解500例》。
你媽的,看這書名就是邪典啊。
江青華匆忙撿起題冊道:“晨讀的時候,看兩道題是合情合理的。”
“別這樣青華…學習的核心不是爆肝啊…”
“就是。”旁邊的劉新更加心疼,“快救救他吧李哥,最近打籃球的時候他都在叨嘮弧線軌跡什么的…”
此時,預備鈴終于響起,恐怖的喜訊循環廣播總算結束了。
一聽到這個聲音,劉新就開始倒計時。
“林逾靜還有10秒到達。”
計時結束,三人同時望向教室門口。
并沒有人。
“唉?這個不會錯的啊。”劉新納悶道,“難不成今天真的請假了?”
李崢哼了一聲:“一定是偷偷在家復習物理呢。”
“這個不用偷偷,李哥,林小姐光明正大。”劉新說著指向低頭看俄羅斯妖題的江青華道,“這個,才叫,偷偷。”
江青華罵道:“我只是不想太高調而已,萬一連初賽都…”
“別想結果,自信點。”李崢回身點頭道,“化競初賽的時候,我看到有人現場崩潰了,這種孤注一擲的心態,或許才是失敗的原因。如果有可能的話,盡量別想結果,學習本身不妙么?”
“這個…也是。”江青華撓了撓頭,“感覺平常做物理卷子,輕松了很多。”
撓完頭,他還甩了甩手,把撓下來的頭發甩掉。
“對,就是這樣。”李崢不敢去看地上到底有多少頭發,只笑道,“有一說一,現在,你物理應該已經能秒殺我了。”
“哎哈哈——”江青華再次撓頭笑道,“哪里的話,沒這么快的。”
“我最近除了日常看兩小時語文,完全沒沾化學以外的任何東西。”李崢抿嘴笑道,“月考怕是要炸。”
“不會的,你就別裝了哈哈哈。”江青華一興奮,又撓掉了一大把。
他已經習慣這個景象了,只是笑盈盈地拍手撣掉頭發。
“別再抓了,求你留著點吧。”劉新心疼地按住了江青華的雙手,“還有,我李哥是不會裝的,他說沒碰就沒碰。”
“真心話。”李崢嘆道,“手生得很,萬有引力公式我都快忘了…”
“那…你還真是得找找手感啊。”江青華笑了起來,“我現在套那些公式,根本不用動腦了,完全是肌肉行為。”
“厲害。”李崢穩穩點頭。
“嗨,不就是多做了幾道題么。”江青華又開始撓了。
正說著,李崢耳朵一抽。
仔細聽。
樓道里有聲音。
很微弱。
但只能是那個聲音了。
“唔…唔唔唔…”
竟然沒有在家偷偷學物理?
很快,林逾靜出現在教室門口,不過是被張小可捕獲押解的狀態,還在唔唔掙扎。
“在下,值周生兼副班長宣布,你頭發太長了。”張小可押著林逾靜走向窗邊,滿面邪笑,“罰你被揉臉!”
“唔?”
接下來,是一系列不可描述的景象。
另人意想不到的是。
林逾靜明明被捕獲了,卻一個反手扭身,反而將張小可繞了進去。
接著按在自己桌上,完成反殺。
最后,她一只手抓著張小可的兩只手腕,另一只手瘋狂侵犯張小可的臉蛋。
“揉臉!”
“啊噗烏魯…”張小可精心打理的發型,卷起的睫毛,都徹底的廢了,而且整張臉像是在被颶風狂吹一樣,掙扎求饒,“不…不敢了…饒了我吧…”
“呼。”林逾靜這才撒手,隨后也下意識望向李崢的座位。
四目相對。
同時都是一慌,低頭避了一下。
緊接著,又都覺得自己慌個毛,又猛瞪向對方。
再之后,先后瞇起眼來,盡全力表達出對對方的輕視。
后排。
江青華看著這一系列的同步。
除了死捏著腿上的俄羅斯500題。
并沒有任何表情。
他早已心如磐石了。
不慌,不氣,不酸,不下雪。
這是江青華的“四不”原則。
很明顯,林逾靜只關注學習上與她比肩的存在。
你李崢學得,我江青華學不得了?
大不了笨鳥先飛,比你早幾個月就死肝物理競賽。
就像你說的,李崢,天道酬勤。
只要干掉這俄羅斯500題。
也許,與林逾靜共赴物競決賽的,就是我了。
江青華回過神來,才發現林逾靜已經反押著張小可來到了這邊。
“唔。”林逾靜一把將張小可按回了座位上,沖李崢道,“管好。”
“不好意思,添麻煩了。”李崢也自知是自己的問題,承認了錯誤。
張小可唯有無能捶桌:“靠…想不到武力值也這么高…”
“武力值我還是推薦高三的一位同學。”李崢小聲嗶嗶,“只要你拉攏了喬碧霞,就可以對林逾靜為所欲為了。”
“!”張小可恍然大悟,“有道理啊。”
“她跑的慢,追不上我。”林逾靜一扭臉,本來要走,卻又忽然停住,背著身問道,“簽約?”
“沒簽,硬給拒了。”李崢答道,“沒辦法,還是物理數學更妙一些。”
“”林逾靜這才舒適起來,蹦跶著回到座位。
張小可卻驚了:“你剛剛說啥?拒了啥?”
“沒啥。”
“不會是薊大的合同吧?”江青華也驚得扔掉了俄羅斯500題。
李崢低頭整理起書包:“那個合同有很強的排它性,我不敢簽罷了。”
“我來翻譯一下。”劉新抬手道,“身為李哥骨灰粉,我還記得李哥全校演講時說的話,反正也能考上,簽了會不自由,大概是這個意思。”
“那也太過分了。”張小可尋思起來,“可千萬別讓俞鴻或者劉曉東知道,不然干死你。”
“他們已經…知道了。”李崢臉一沉,想到中午要面對俞鴻,有些緊張,“你們也別往外說了,薊大化院的老師都挺好的,不想讓他們沒面子。”
劉新當場就拍了胸脯:“一定不說。”
“我的嘴你還不放心嗎?”張小可舔唇眨眼。
“我只是一臺物理學習機器罷了。”江青華重又拾起了500題。
眼看就要上課,林逾靜卻又反常地繞了回來,把一張紙拍在了張小可桌上。
“有獎勵。”
說了這一句話后,她扭身就跑,回到自己座位上,一秒之內進入趴睡狀態。
“啥?”張小可滿面疑惑地打開了折紙,看著里面的內容,嚇得干吼出來,“物理題?”
江青華又放下了500題,紅著眼睛,扯著脖子問道:“給…李崢的么?”
“給小可的吧。”李崢擺手道。
“我做啥了我?”張小可一臉懵逼,“再說…除了師父,誰會拿這東西當獎勵…”
“等等!”劉新眉色一緊,忽然抬手,“我知道了。”
面對這道物理題,劉新本來是最不配發言的。
但李崢不得不承認,這個外表老成的男人,在莫名其妙的問題上,總有種超乎尋常的直覺,越是沒道理的事情,他的意見,就越值得一聽。
“你們聽我分析啊。”劉新比劃道,“林逾靜的發言從來都是很精簡的,會省略很多內容,只有一個中心詞,需要我們腦補。”
“首先,直覺告訴我,現在她心情很好。”
“心情好的人,就會想發紅包,想開心一下。”
“所以,她發了這道題。”
“但請注意,她說獎勵的同時,前面還有一個‘有’字。”
“這是不是很多余?這是不是完全不符合林小姐的語言風格?”
“所以,我認為,這個‘有’字里,藏著最關鍵的內容。”
“‘有’獎勵。”
“物理題。”
“明白了么,諸位?”
“這道題本身不是獎勵。”
“而是說,誰做出來了,誰才有獎勵。”
劉新沉聲落座:“我是沒機會了,你們三個,倒都可以試試。”
“幼稚。”李崢哼了一聲,“我一眼都沒看過競賽,期中考后就沒碰過物理,她現在的水平給我出題,我不可能做出來。”
“嗯…”張小可看著題面道,“雖然我做不出來…但我能看懂…搞不好,可以試試呢。”
“咳…”江青華干咳了一聲,“我正好也在準備競賽,做什么題不是做么,要不給我試試。”
“那稍等。”張小可火速抽出自己DIY的卡通柴犬狗頭筆袋,“我抄兩份給你倆,我們同時做。”
“這么一說,畢竟是林逾靜的題,我也可以試試。”李崢瞥著題面,稍微有些松動了,“做不出來不丟人。”
“對,不丟人。”江青華嘴角一揚。
就是現在。
半個多月的孤注一擲。
是時候見收成了。
這一次,我們正面交鋒。
實力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