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日，是開學的日子。
有人被迫上學。
也有人激爽停課。
校長室中，劉曉東瞪著李林二人拍案而起。
“怎么不早說？”他左右踱步道，“這可得開學典禮上敲鑼打鼓好好慶祝一下子。”
話罷，他又走到二人身前道：“而且很多高一的新同學，都是因為你們才報的咱們學校啊，這樣，一會兒開學典禮上你們露個臉，說兩句行不行，就讓人瞅一眼，不能白來啊。”
“那…她露臉我說吧。”李崢點頭道，“那剩下的，我們是不是只要在期末考試的時候回來就行了？”
“對對對，其它手續讓知非幫你們跑吧。”劉曉東匆匆拿起電話，“你們稍微等等，跟其他老師也道個別。”
“啊？”
神奇的事情就這樣發生了，李崢和林逾靜像是領導慰問基層一樣，與諸位老師、校領導一一握手拍照。
握到孫秀斌的時候，李崢從她眼里看到了解脫感。
“給您添麻煩了，孫主任。”
“唔。”
“嗨，別說了，別說了。”孫秀斌羞澀側臉道，“今天我就不去小花園了，你們看著來吧…”
“啊，這個，本來沒計劃去的…”
接下來，握到唐知非那里，更是百轉千回，一言難盡。
“剛開始還就坐班里學習呢…我還批評你作文來著…”唐知非擦著眼睛道，“怎么就去造火箭了…這也太快了…”
“哎，時間過的是快啊。”李崢也跟著感懷道，“正所謂一日為師，終生…終生…終生余味繚繞啊。”
唐知非頭一歪，連急都懶得急了：“你給我走，趕緊走。”
之后是俞鴻，她拉著李崢一個勁說道：“我聽說你要進英培是吧？之后要往化學上面發展隨時說啊，別聽他們瞎說什么生化環材，哪個領域做到頂尖都不會被虧待的。”
“這個我好奇很久了…”李崢糾結道，“冒昧問一下，您愛人…到底是哪位…”
“這個啊…”俞鴻笑道，“鄧國明，聽說過么？跟你們一院也有合作，化學燃料方面的顧問。”
“啊…圈子真小啊…”李崢嘟囔道，“您家里是不是有一套衛星模型沒了？”
“是啊！有天晚上突然就給拿走了，說要送學生。”俞鴻驚道，“啊！”
“嗯…”
再之后是陶菲菲，他與李崢有著一重莫名的親熱，拉著李崢小聲道：“那個，婚禮大概在12月，還沒發請柬呢，有時間就來，沒時間就算了，來也別帶紅包，學生紅包不能收的。”
“恭喜恭喜！”
陶菲菲瞥了眼林逾靜笑道：“嗨，到時候你們也記得請我啊，這個我是必須給的。”
再之后是生物胡老師，大家握著手，也不知道有啥可說的。
還好胡老師想起了什么。
“對了李崢，今年生物競賽報名的人少，薊京就沒有初賽了，9月10號直接復賽，回頭我把準考證給你寄過去。”
“行，我到時候請半天假。”
“哎呀，百忙之中還抽出半天給生物…”
“別這樣胡老師…至少現在生物還在高考里…”
李崢和林逾靜道別了一整圈，正要出去的時候，卻見一對中年男女老師匆匆趕來，進門撞見李崢，就有點要哭的意思。
“胡老師！”李崢激動上前，握著胡春梅的手問道，“都好利落了吧？”
胡春梅只點了點頭，看著李崢哽咽地說不出話。
喬生在旁笑道：“有一點點后遺癥，在這個手術患者里算極為輕微的了，還要謝謝你父親。”
“是我要謝謝胡老師。”李崢點頭道，“這么久都沒去看…”
“不用不用。”胡春梅緊握著李崢的手道，“我就覺得你能行，只是沒想到這么快…逾靜是理所應當的，你…實在是…實在是太不容易了…”
胡春梅只顧自說自話，林逾靜在旁不爽地“唔”都沒聽見。
“嗨，林逾靜也有在努力的，就是不容易被發現。”李崢問道，“您現在教哪個班呢？”
“新的高一四。”胡春梅笑罵道，“嗨，別提了，跟你們根本沒法比，是我帶過最差的一屆。”
“哈哈，可以可以，看來胡老師恢復的很好啊。”
一片笑聲中，眾人一同走向操場，奔赴開學典禮。
幾位校領導講話結束后，由李崢和林逾靜臨時頂替了計劃中的學生代表江青華，上臺迎新。
臺上，李崢看著高一新生那一雙雙年輕而又熾熱的眼睛，好似又回到了當年。
如果是當年的他，大概只會說“學生的首要任務是學習”一類的話吧。
而現在的他，也算是久經考驗，念頭通達了。
在這條路上，他遇到了林逾靜、張小可、徐夢溪、喬碧霞、劉新、江青華、史洋、吳數、歐星灼…
歷經了競賽，小花園，籃球場，和火箭發射。
倘若，這一路只有學習。
那該少了多少風景啊。
面對全校師生，李崢提了口氣。
“學生的首要任務，是學習。”
“但這只是任務，人生并非只有任務。”
“任務之余，我希望大家能如我一樣。”
“發現想做的事。”
“遇見喜歡的人，”
“擁有值得奮斗的目標。”
“走上自己選擇的路。”
說到這里，以高一新生為首，迸發出了劇烈的掌聲。
熟悉李崢的人也難免有些感懷。
張小可長舒了一口氣：“原來師父也會變啊。”
“人總會成長的嘛。”江青華默默地捏緊了自己準備了兩個星期的演講稿，
然而，講話并沒有就此完結。
李崢說完之后，總覺得少了點什么，雖然這個情緒很到位，但是邏輯不夠通順。
他很快找到了原因。
“不過，根據我的經驗…”
“做想做的事，遇見喜歡的人，為某個目標奮斗，走上自己選的道路。”
“似乎只有學習好才能得到這些。”
“所以到頭來…”李崢眼兒一瞪，臂一斬，“還是要好好學習啊大家！”
本來好好的氣氛，瞬間拉胯。
“被騙了，師父果然還是師父！”張小可隔著老遠喊道：“師父快跑，要被扔臭雞蛋啦！”
開學典禮結束，李崢和林逾靜也回到班級，與同學們道別。
可惜，老班已經不在了，現在他們的歸屬在新一班。
但這個流程，還是不會變的。
別的不說，兩箱題是少不了的。
“小可，青華，今后我就只能遠程提供服務了。”李崢把題扣到二人桌上，擦了把汗，“學習軟件我也會在拉屎的時候順便更新一下，你們記得上去自己輸入一下做題結果，它會反饋新題出來。”
“哎…沒想到這么快…”張小可趴在桌子上，“這一年可怎么過啊…”
“你是熱鬧慣了。”江青華冷哼著拎起了成捆的題，“怕什么，孤獨久了，也就習慣了。”
“又不是生離死別。”李崢笑道，“將來還會見的，你們報薊大不就得了，還能再做四年同學。”
“師父不要再打擊人了。”張小可瞥了眼周圍的一班同學，“你趕緊走，不然要被打啦。”
她說著又一蹦起身，撲向了窗邊收拾座位的林逾靜：“最后…讓我捏一把！”
“唔…”林逾靜這次放棄了反抗，直至臉被捏得老長，“夠…夠了吧…”
“不夠，以后都捏不到了…”張小可頓時轉瞪李崢，“以后就專門給師父捏，不給我捏了。”
“起開，不許捏了！”
“最后一把，最后一把。”
正鬧著，同樣進入重點班的劉月軒也湊了過來。
“以為你們要去大學旁聽，誰知道直接去造火箭了。”劉月軒走到李崢跟前，掏出一個本子遞了過來，“還好早有準備，幫忙寫個同學錄唄”
“好說好說。”李崢這便填寫起來，“還要謝謝語文上的指導，跟你聊過后，我一直保持每天讀書兩小時，感悟頗多。”
“哪里，哪里。”劉月軒俯身偷笑道，“將來婚禮可要記得請我們這些老同學啊。”
“怎么都惦記這個…”李崢撓頭送上了同學錄，“沒譜的事兒呢…”
“對對對，沒譜”
之后，李崢離開教室，又特意回了趟老四班。
眼見劉新已經跟新同學打成一片，他也就沒進去，只是老遠點了個頭。
劉新也只是一笑，點了點頭，接著做了一個開車的手勢。
李崢擺手一罵，這便走了。
一路上樓回到一班，正要叫林逾靜一同離去，卻突然被一個愣頭愣腦的寸頭給拉住了。
“崢神…”
李崢回頭一看。
完全不認識。
“你是…”
“我趙寅彪…以前找過你。”寸頭抓了抓頭，有些不好意思，“就是當時，我想跟你學化競來著，然后你罵了我一頓，給我罵走了。”
李崢這也才想起來，還是化競剛出成績的時候，一堆高一的學生瞎跟風，當時這個趙寅彪老纏著自己，實在是煩了，就把他給罵走了，結果還莫名其妙完成了感召任務。
“就是…我這個…這不是又要化競了么…”趙寅彪糾結地低著頭，“我家里一直都反對我搞競賽，說這次要是沒考到省一，以后就不要再嘗試了…我有點難受，想被你罵一罵…”
李崢對他還真有些愧意，也便沒急著趕他走，真的為他考慮起來。
競賽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那幾十塊金牌后面，是成千上萬的無名氏。
真的賭上一切，耽誤高考，最終沒有得到名校優待的同學，大有人在。
李崢略微思索過后，點了點頭。
“我支持你家人的看法。”
“果然…”趙寅彪不甘地低下了頭，“可我真的喜歡化學。”
“喜歡不代表能做好，愛好也不一定非要當成工作。”李崢拍著趙寅彪說道，“競賽的目的是選出這一年最具才華的少數幾個人，并破格給予他們最優質的教育資源，這一切與你是否喜歡并無關系。”
“可…可就算沒你那么強，拿個省二也會有加分的吧…”
“我非常不看好這個加分。”李崢正色道，“現在的趨勢已經很明顯了，這種大范圍的競賽加分正在被逐漸削弱，最終只會保留國家級金牌的優待，這些省一、省二，只會越來越沒用，拿這個當名校敲門已經不好用了。退一步說，根據我的經歷，競賽的水很深，有些混蛋他們自己把競賽名聲做臭了。”
“唉…”
“好了，我也沒說你沒有化學天賦。”李崢擁著趙寅彪道，“如果今年比賽，你能進省隊，我支持你再拼一把。”
“靠…我們家人才要求省一，你這也太嚴格了。”趙寅彪傻笑道，“行…我知道了…偶像指路，我聽你的。”
“都說了別搞這套！”
送走了趙寅彪，李崢也算了了最后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這次，真的要跟學校說再見了。
下午一時，李崢和林逾靜正式來到一院報到。
然后就開始跑流程。
什么做工牌領飯卡拍照片之類的，全要自己跑。
當然，這個過程也是少不了瞪眼和震驚。
畢竟他們實在是太過于年輕了，完全看不明白，也不好當面問。
待他們走了，辦公室里幾個人才湊在一塊尋思起來。
年輕的科員拉著椅子湊到了大姐身旁：“咱們實習生不是只招碩士么？”
“別問…肯定是大領導的關系。”大姐神色極其凝重。
“那大領導也不能為所欲為啊…好歹讀了本科再來啊…”
“也有可能是領導太大了…”大姐神色更加凝重了一些，“都別打聽了…”
“而且來一個就得了，這怎么成對兒的來啊…我看他倆關系還不一般…”
“你們不知道？”對面工位上的老哥笑道，“是科技部托的陳鴻兵，那個女生還是沈聽瀾的閨女”
“啊？”小年輕驚道，“一部黃二項目都…都這么嚴重了，還搞這個？”
“誰知道人家怎么想的呢。”老哥舒了口氣，“也可能知道自己日子不多了，趁著手上還有點權力，趕緊把能鋪的路鋪了吧。”
“哎…一部真是太亂來了…”小年輕搖了搖頭，“等著瞧吧，這兩位高中生將來樓里撞上領導，領導肯定得問，陳鴻兵還是嫌自己事情不夠多啊。”
就這樣，類似的言論，像小風一樣在辦公樓里吹了開來。
下午六點，2棟7層，一部大辦公區。
剛剛完成了部分測試計劃的陳威，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按理說該下班了，但自從8.8失利之后，他十一點前就沒到過家。
他倒也沒什么埋怨，畢竟這是一部自己的失誤，加班加點補回來理所應當。
只是，真的很累啊…
他這便四下瞅了一圈，大多數同事都去西郊辦公區了，有限的幾個人都在各忙各的。
稍微休息一下吧。
陳威這么想著，偷偷摸出了手機。
就打一把…就一把！
進游戲，選英雄，開干。
可干著干著，手機屏上突然映出了一個不怒自威的人影。
陳威一虛，心臟都幾乎停跳了。
還沒來得及關手機，一只厚重的手掌已經拍了過來。
“小陳啊，最近工作是不是不夠飽和啊？”
“沒沒沒，主任…”陳威嚇得扔掉手機一個激靈起身，“就就就…就調整一下…調整…”
他說到一半，突然覺得有些不對。
一回頭，就撞上李崢那張帥臉了。
陳威張大了嘴，像見鬼一樣。
“哈哈，開個玩笑嘛。”李崢捏起了胸前的工作牌，“還可以吧？”
“臥…艸…”陳威抓過胸牌使勁瞪了起來。
一院一部實習工程師 “還他媽真來了？？？”陳威猙獰地看著李崢。
“所以啊。”李崢拍了拍陳威笑道，“學習好，真的是可以為所欲為的。”
陳威想要說什么，卻又咽了回去，一臉委屈與不甘。
“別聽他亂說。”林逾靜此時也哼哼著蹦跶過來，“他求媽媽啦。”
“去去去。”李崢呼扇著手道，“那是次要條件，主要還得是學習好。”
陳威來回看著二人，終于向龐大的學閥惡勢力低頭了：“服了…這次是真的服了…”
說至此，他又有些緊張地抬起頭：“不過李崢…為什么…你的語氣跟陳主任如此相似…尤其是‘工作不飽和’這里，你為什么這么熟練？”
“有么？”李崢茫然攤手，“我第一次進入工作環境啊，說的很到位么？”
“實在是太到位了…完全復現了‘兵之凝視’的恐怖…”
“哈哈，也只是隨性而發，別太介意。”李崢四望道，“我也得盡快飽和起來啊。”
陳威看著領導巡視一般的李崢，有些看不懂了。
“崢神啊，我知道準備競賽的強度很大，但跟真正的工作比，還是小巫見大巫啊。”陳威笑著抹了下鼻子，“我可是兩樣都參與過的人，沒有人比我更懂飽和，看吧，你呆三天就該吵著要回家了。”
然而李崢并沒有被嚇到，也沒有反駁。
反而露出了他慣有的微笑，搓著手道：“哦？那就辛苦威哥給我演示演示，什么，才叫，飽和。”
“呵，你這沒味兒。”陳威指著指著地面，學著陳鴻兵的樣子吆喝道，“什么tmd叫tmdtmd飽和！”
話音剛落，一個男人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呦，可以啊小陳，跟新人傳達我們一部的傳統呢？”
陳鴻兵笑盈盈地走來，似乎對陳威的表演很滿意。
“主主主主…主任…”陳威一個哆嗦挺直了身子，“就是…就是用特殊方式，告訴新人第一天就要加班了！”
“唉，什么加不加班的，都是正常工作。”陳鴻兵笑著四望道，“有好消息了，大家抓緊時間吃飯，六點半準時去三層開會，都去。”
話罷，他微微一笑，向李崢送上了真·兵之凝神。
“你倆也去。”
然而李崢回了一個更狂熱的崢之凝視。
“是，主任！”
這倒把陳鴻兵嚇到了。
這氣場不對啊。
李崢似乎…很期待飽和？
比自己還要飽和？
“行了李崢，不用那么大聲。”陳鴻兵到底是在自家場子，只拍了拍李崢道，“先別說大話，你可能不知道，我們這里有一半的實習生撐不了兩個禮拜就跑了。”
“聽見了么。”李崢轉向林逾靜，“可別說大話，逃兵是要送夜宵的。”
“唔唔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