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永遠是一個讓人很難打起精神的日子。
首先,是惴惴不安。
(因為周末作業是瞎糊弄的)
其次,是壓力拉滿。
(還有5天!Awls!)
這兩種心情交織在一起,最終導致大多數人都進入了一種麻木的狀態,死豬不怕開水燙一樣趴在桌上,任由新的一周放肆蹂躪。
唯有李崢,兩眼帶光,渾身都是年輕人的精氣神。
首先,是絕對自信。
(一開心又寫了三萬字的周記,順手交了47道自己有疑惑的數學難題,老師們可要挺住啊。)
其次,是期待拉滿。
(還有5天!Awls!)
不得不說,這個世界太真實了。
學校亦如社會。
有些人,一睜眼便是痛苦的,想著該如何熬過這一天,如何胡編亂造,才能把這一天的字碼出來。
有些人,一睜眼便是快樂的,想著該如何享受這一天,如何選擇愛好,才能結識值得干杯的朋友。
而張小可,介于二者之間。
上學于她,一半是熬,一半是享受。
真正煩的地方在于。
這一天天的都太相似了。
學習不是煩惱,重復才是。
看著李崢滿面春風地坐在桌旁,側趴在桌的張小可打了個哈欠,麻木地問道:“師父…你是怎么做到學不煩的…”
“誒?”李崢忽然眉色一揚,看著張小可驚道,“這個場景好有趣啊。”
“啥?”
李崢頗有興致地比劃起來。
“你看,《論語》不就是由一堆這樣的對話組成的么?”
“比如。”
“子貢問政。
“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
“這段我古體化一下。”
“小可問學。”
“崢曰:加油,努力,且堅強矣。
“哈哈,真好玩。”
張小可看著李崢,心中竟泛不出一絲波瀾,不哭不笑,不喜也不悲。
這是生物學問題,一定是生物學問題。
師父天生就是怎么學都不會煩的生物。
就連笑點都扭曲了。
“不好笑么?”李崢見張小可依舊無精打采,也只好搖著頭說道,“實驗成績應該下來了,你不想再攢個局?”
“完全不想。”張小可背過頭去,換了個方向側趴,“師父,我枯燥了,一想到還要這樣過一年多,就什么興趣都沒有了。”
“不是說要沖T2的么?”
“沖,是會沖。”張小可緩緩抬起手,遮著窗外的光嘆道,“只是,好枯燥啊…”
“嗯…我懂了…”李崢問道,“是不是按照我給你的學習計劃走,感覺就像是機器一樣,在日復一日地修復BUG,越來越無聊?”
“誒?”張小可忽然坐直,雙手往桌上一拍,“對對對,就是這種感覺,感覺自己逐漸成為莫得感情的機器。”
“嗯…了解了,這應該是我系統設計的缺陷,太過功利化了,人性化不足。”李崢抿嘴沉思片刻,終是搖了搖頭,“我一時也想不出什么解決方案,你暫時別被學習填滿了,適當地搞些娛樂吧。”
“決定了,周末去犬舍。”張小可狠狠點頭,同時舔了舔嘴唇,“強行抱一只回家,我爸媽總不可能再扔掉…哼哼…終于有點期待了。”
話音剛落,身后便傳來了冷冽的聲音。
“我對此不完全贊同。”江青華頭也不抬,低頭默寫著英語單詞,“現階段,我們就是要變成莫得感情的學習機器。更沒有感情,學習效率更高的人,才能擁有更好的未來。”
“呸呸呸!”張小可回頭罵道,“你還比我低幾十分呢,嗶嗶個啥。”
江青華只搖了搖頭:“現實就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退你妹夫退,既然你跟我聊現實,我也不讓著了。”
張小可瞇著眼睛,陰陽怪氣起來。
“對很多男生來說,高中能認識的女孩,大概在這輩子認識的女孩中,占比超過80了。”
“換言之,高中是找到理想對象的最佳契機。”
“與其把心思都花在學習上,根本不如花在戀愛上。”
“高中搞不好是你討到媳婦的最后機會啊,青華哥!你學個毛線呢。”
嘎嘣!
筆頭的鉛斷了。
江青華面色一涼,陷入了深度的自我懷疑之中。
他剛剛穩住的學心,亂了。
在這種情況下,他不得不抬頭,求助似的望向唯一的導師——
李崢。
快說,我沒有錯!
“嗯…”李崢沉吟道,“這件事是相對的,對于不同的人,同樣的選擇會走向不同的結果,我雖然喜歡學習,但也并不敢說學習就是每個人唯一的路,比如說劉新吧…”
三人轉頭望去,劉新正在摳指甲。
李崢接著說道:“劉新每天都會摳很久指甲,大概半小時往上吧,我是難以理解這種浪費的,但他似乎很快樂,沉浸其中,總是很注意地,把指甲剛好控制在能容納一定量污穢的程度,每天都有的摳。”
劉新好像沒聽到李崢的話一樣,聚精會神地摳著,不時傻笑一下。
“所以對劉新來說,就讓他快樂的摳指甲就好了。”李崢轉望江青華,“但是你青華,選擇了一條路就要走下去,不要被小可的這種思想干擾,也不用試著向誰證明自己行為的合理性,既已破釜沉舟,就沒什么好說的了,拼吧。”
此言一出,江青華的學心頓時又凝聚了。
“嗯!”江青華一個甩頭,續上了一根0.7的鉛,“君子和而不同,小可你的說法也有合理性,但與我無關。”
“嘶嘶。”張小可做了個鬼臉,拿出語文書拍在桌上,長舒了一口氣嘆道,“現在能有江青華這么憨的人也不容易了…別這么看我,師父…你更憨好吧。”
預備鈴響起,唐知非提前進入教室,打著哈欠說道:“物…哈——…物競最終成績出來了,林逾靜、李崢是全市第一第二,掌聲鼓勵一下…”
稀稀落落的掌聲響起,很多人還是趴在桌上鼓掌的。
“果然是這樣…”
“其他人好可憐。”
“來看神仙啊…”
慵懶的氣氛中,唐知非走到李崢和林逾靜跟前,各自送上了一張物競成績單。
“這個是陶老師剛弄到的排名,你倆自己參考吧。”
說完之后,唐知非又打了個哈欠,回到講臺前準備上課。
李崢拿起成績單,也只是無奈一笑。
一個人一旦成為神,那他過人的成績也就不值得大驚小怪了。
正如此前的林逾靜,始終穩坐神位,隨便怎么考滿分都沒人關注。
反而是自己這種程度的人,一路爬上來更值得震驚一些。
但其實,無論是林逾靜還是自己,無論是吳數、歐星灼還是史洋,成神之后,付出的努力與取得的成績都沒有絲毫衰減。
只是漸漸地,沒什么人會再來肯定自己,鼓勵自己了吧。
此刻,李崢恍然感受到了一種孤獨。
神的孤獨。
他不禁望向了正在認真看成績單的林逾靜。
葉城主,怕是從幼兒園起就陷入這樣的孤獨了吧。
她的努力,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的進步,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只能自己鼓勵自己,自己肯定自己,自己慰藉自己。
只身前行,孤獨為伴。
原來,這些年是這么過的啊。
李崢自己,也逐漸轉換了心態。
至少在高中階段,他也要開始適應這樣的孤獨了。
只求大學里神多一些。
神多了,神也就很普通了,普通了也就不孤獨了。
李崢不再多想,望向了成績單。
物理學會效率驚人,其實早在昨晚八點,實驗成績就已經出來了。
薊京地區的物競結果,也隨之塵埃落定——
第一名:林逾靜,總分379
第二名:李崢,總分327
第三名:歸見風,總分300
從外行角度看,這個結果似乎很正常,唯一不正常的大概就是第一名太強了,滿分400考了379,完全碾壓了第二、三名,薊京似乎又出了一個吳數級別的人物。
但了解內情的人,卻是大跌眼鏡。
他們看到的結果是,林逾靜實驗77分,李崢實驗25分,歸見風0分。
也就是說,李崢實驗做成了屎,歸見風則根本沒來考。
可就算放水成這樣,這哥倆依然是第二第三。
因此,事實上并非是林逾靜碾壓眾生。
而是這三個人聯手碾壓眾生。
至于前三名到底誰才是最強的,知情者是一個字也不敢定論的。
再往后。
第四名:祁英男,總分283
表面上,他與歸見風似乎差距不大,但實際上他實驗考出了68的高分,但縱是如此,依然落后歸見風小20分。
再之后…
第十三名:段佩佩,總分242
李崢看到這個名次的第一刻就興奮起來,打心眼里替她高興。
可很快,又有些擔憂。
13這個數字,很玄妙。
剛好是省隊成員的人數。
不出意外,段佩佩也會入選省隊的。
但無論誰來判斷,她都與國金國銀無緣。
而且物競的省隊資格,已經足夠拿到T2降分了。
在往上,付出巨大的努力,很可能也是這么多分,但高考勢必會受影響。
段佩佩曾失落地說她的物理之路結束了。
但現在,命運又給她開了一條小徑。
這會兒她自己一定也是喜憂參半,幸福地煩惱著吧。
李崢繼續向下看去,又看到了三四個群友,也是很替他們高興的。
只可惜,這張單子只統計了獲得省一的51個人,看不到史寶兒是不是復賽倒數第一了了 總體來說,大家的結果都很不錯,基本獲得了等同于努力程度的回報。
雖然還在上課,但李崢也低頭水起了群。
此次物競,龍珠群里共有7人獲得省一,4人進入省隊,算是揚我群威了。
但此時,大家卻在討論別的事情。
史洋:老子上飛機了,干他娘的布拉格!老子這次是要搞大事的,你們都給我做好準備。
灼:我沒去過歐洲,只想問一下,布拉格有公廁么?
吳數:是不是先要擔心一下飛機?
李崢:飛機上應該不讓帶鈉塊。
祁英男:恭喜啊李崢,實驗玩泥還能拿第二!
李崢:不說了不說了…我心態還要錘煉。
吳數:我看成績了,林逾靜比我去年還高了7分。
灼:Queen,王權沒有永恒。
吳數:所以你急著迎接新女王登基了?
灼:啊,手機被老師沒收了。
史洋:這不給我餞行呢么,你們咋就聊歪了?
史洋:正經的,我真要搞個大新聞,頒獎的時候都別忘了看直播。
吳數:好吧,還是祝你馬到成功,勇奪冠軍。
灼:我有種很不好的預感,聽我的史洋,別闖禍…我們總體而言團體紀律高于個人自由…
史洋:哎,你別管,關機了。
吳數:灼?你不是被沒收了么?
灼:來我們換個話題,李崢,五公里跑進18分鐘了么?
李崢:太生硬了,灼哥。
灼:…突然想聽課,回頭見。
吳數:李崢,你回頭問問史洋怎么回事,這是國際舞臺,展現青年活力和風采的地方,可別闖禍。
李崢:化競國家隊集訓的時候我就問了,他不告訴我。
吳數:唉,誰讓他是史寶兒呢。
放下手機,李崢長舒了一口氣。
史洋個逼,已經向ICho發起最后的沖鋒了。
自己也遠沒到舒適的時候。
現在,知識和思路已經不是首要問題了。
心態,心態,心態!
男人,就要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不管某人穿什么,做什么。
都要保證不被吸引,只專情于眼前的卷子。
《靜心咒》,來!
不知何時,已經下課了。
李崢感覺被誰推了一下,被迫脫離了靜心冥想的狀態。
一睜眼,正是心魔,林逾靜本尊。
李崢本以為她是考試贏了,前來耀武揚威,喵喵作祟的。
然而此時林逾靜卻是滿臉擔憂。
“唔…還好么?”林逾靜晃了晃成績單,皺眉打量著李崢佛性的神色,“生病了?”
李崢重又閉上了眼睛:“是的。”
“什么病?嚴重么?”
“心病,很嚴重。”
“…說人話。”林逾靜抬手拍了李崢腦袋一下。
“噓。”李崢抬手噓了一聲,“你打擾到我學習了。”
“哇!”旁邊張小可驚跳起來,“等了大半年,終于聽到師父說這個了。”
林逾靜本來是很生氣的,險些就喊出“開戰”兩個字。
但轉念一想,李崢這些看似神經病的話語,其實是蘊藏著邏輯鏈路的。
“哦!”林逾靜逐漸張圓了嘴,“你是說,因為我的關系,你實驗才沒考好的?”
頓時。
佛心,顫了。
“我…我沒說…我沒有…”李崢閉著眼睛慌忙解釋起來。
“哈哈哈哈!”林逾靜捂嘴笑道,“原來真正的愛好不是兔女郎啊”
佛心崩塌,一念成魔。
李崢猛地起身道:“就是兔女郎!我的愛好就是兔女郎!”
“知道了,知道了”林逾靜笑呵呵的拎著水壺飄出了教室。
半個班的人都盯著李崢。
別的沒聽見,別的也不知道。
全程只聽到了“兔女郎”。
大多數人,對此都十分理解。
“李哥,不丟人。”劉新摳著指甲笑道,“這口味兒算輕的了。”
李崢也只有捶了下桌子,恨恨落座。
別人只當他暴露了怪癖又惱又羞,只有追隨了他多時的徒兒小可,才能感受到他真正的煩惱。
“師父,到底怎么了?”張小可懇切問道,“還有什么事能難住你?”
“人無完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死穴…”李崢揉著額頭道,“別管我了,我有辦法克服。”
“哎呀別悶頭來啊,師父你偶爾也是需要別人幫助的吧?”張小可單眨著眼笑道,“說吧師父,我怎么能幫你。”
李崢本欲否定,但轉念一想,也許張小可還真幫得上,他這便交代起來。
“那這樣…”
“放學后來…”
“我來準備XX和XX…”
“今后可能每天都要這樣。”
“跟家里說好晚點回去。”
“辛苦了。”
張小可越聽嘴張得越大,差點喊出變態兩個字。
但畢竟她也跟師父相處很久了。
師父是個變態沒錯,但絕不是自己想的那種變態。
自己必須放下黃色的眼鏡片,換成學習的眼鏡片,才能真正地看懂師父。
至此,張小可一半驚恐,一半期待地點起了頭。
“如果能幫助師父克服心魔,什么我都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