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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 王權沒有永恒

  跨大,李崢的家中依然如往常般寂靜無聲。

  該動刀的動刀,該出差的出差,該學習的學習。

  從外人的視角來看,這個家庭的狀況似乎有些凄涼。

  誰如果有這種想法,那只能說,他們不懂這家人。

  這一家三口,并不需要跨年。

  在他們眼里,甚至連“年”本身存在的意義都是虛度的。

  在時間的長河中,所謂的跨大,并沒有任何特殊的意義,與此前的每一刻沒什么變化,與此后的每一刻也沒什么不同。

  只是人為規定了公歷在此刻翻篇,人們才寄托了繼往開來的夙愿罷了。

  然而這一家人,并不需要依靠這樣的節日來寄托。

  每一天,都在三省吾身。

  每一天,都在展望未來,

  當然,興致來了,貼吧水一句總是可以的。

  今日難得休息,你走后,為父便去市場買了條鱸魚,本欲伴上青椒、黃瓜、豆腐和松花蛋,做幾個拿手小菜,開壺平日不舍得喝的小酒,與汝共酌跨大。

  然,遙想2019,為父卻也提不起興致。

  無世界杯,無歐洲杯,亦無奧運會。

  單數年,要它何用,不如從公歷上刪去。

  為父思罷,正欲提魚刮鱗之時。

  疾訊傳來——

  領導的領導的領導的父親的老領導,突發疾病入院。

  嗚呼哀哉!

  本·帕克有曰:withgreatpoweesgreatresponsibility

  刀客很多,但毅,唯有一個。

  為父去也,汝可自食。

  另,汝已成年,金句復生,今起皆為負能量金句,助汝闖蕩社會。

  馬克·吐溫:保持身體健康的唯一辦法,就是吃點你不想吃的,喝點你不想喝的,以及做點你不愿做的事情。

  作為醫生,我很同意他的觀點。

——李毅  李崢回帖——

  嘿,我親愛的老爹。

  我只想說,你的古文水平尷尬得像是一個去參加化裝舞會的律師。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用古文之類的東西惡心我,那么抱歉,我一定會給你點顏色看看。

  我敢打賭,你看到這張留言的時候,一定恨不得沖進屋朝著我的屁股踹上一腳。

  就是這樣,求你了,看在上帝的份上,今后別再用這種腔調了。

  下面開始我好好說話…

  2019年很充實的,有物理競賽、生物競賽、信息競賽和數學競賽,還有ipho,ibho…

  這種“金句”也請不要再發了。

  我知道你舍不得讓貼吧涼掉,有的沒的都想水兩句,但…

  王權沒有永恒的,李毅同志。

——李崢  確實,現在的貼吧,有些流于形式了。

  比如說,李崢剛回完貼,就給老李發了條微信。

  李崢:幾點回家?

  李毅:八點前吧。

  李崢:那我幫你把魚和菜處理好,你回來下鍋。

  李毅:mua!

  放下電話,李崢沐浴更衣完畢,如往常一樣坐在了寫字臺前,少見地打開了電腦。

  沒辦法,這次的無雙任務比以往更加復雜一些,老程序員需要自己選擇到底要精通哪三門程序語言。

  這件事已經超出李崢的認知了,只好搜尋一下資料。

  從熱門程度上來說,c、python與java似乎是最正統的選擇。

  掌握這些,必須是個老程序員了。

  但李崢為保穩妥,還是選擇咨詢一下認識的大佬。

  幾分鐘后。

  “什么?你這什么問題?寫作文要討論這個?”歐星灼在電話里很不冷靜,“你再說一遍?”

  李崢咳了一下說道:“如果我得到了一個程序員神燈,擦了擦,里面冒出來了一個老程序員的靈魂,告訴我可以瞬間教會我三門程序語言,我該怎么選?”

  “…你不是準備物理競賽呢么?”

  “我在寫跨年作文,題目是《我的愿望》,假設出了一個得到程序員神燈的環境。”

  “呃…別鬧了,新手的話,從c入門吧,信息競賽考的也是這個,先把這個學透了再考慮別的吧。”

  “我沒問新手應該如何學習,我在問如何回答老程序員的靈魂。”

  “你丫的…”

  “幫幫忙,不要浪費老程序員的一片好心。”

  “…那我想想啊…假設我在啥都不會的情況下,能瞬間掌握三門計算機語言…

  如果是我來選的話,大概會根據語言的應用方向、難度、差異性等等屬性進行分類賦值吧,然后作個表格出來,給每一個語言打分,最后計算一下學習成本,綜合評定…

  這么一說,突然變得有意思起來了。

  等等我做個評分模型…

  別掛啊…”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李崢有些后悔了。

  隨便在知乎上問個老程序員就好了,問這個吹毛求疵的人,只會把問題搞復雜。

  一小時后…

  “決定了!”歐星灼興奮得好像真的得到了程序猿神燈一樣,“c、haskell、scala。”

  “等等…你說慢點,怎么拼?”李崢慌了。

  于是歐星灼又用慢語速說了一遍,最后補充道:“不要問為什么。”

  “為什么?”

  “等等…我試著用你能聽懂的話來解釋。”歐星灼沉吟許久后才說道,“c是絕對經典,而且其實很難精通,搞定了這個再學python什么的都是分分鐘;haskell是另一套思路,純函數式編程語言,或者干脆說,這根本就是一門數學語言,玩haskell會有一種做超難數學題的感覺,而且逼格最高;最后scala,其實不是必須的,純粹是為了跟前兩個互補,而且還難。”

  “haskell…聽起來很妙啊。”

  “嗯,它可以說是最妙的了,不過使用度不太廣,畢竟要考慮大多數人,數學沒拿個140真不好學這個。”

  “可以了,感謝,我知道怎么寫作文了。”

  “…媽的,這一個小時我在干什么?掛了!”

  “等等,還有一個小請求。”

  “啥?”

  “能不能把這三種語言最新版本開發手冊發我一份?”

  “自己下載去。”

  “幫幫忙…”

  “掛了掛了。”

  “這樣,我給你3個老梗,絕對能笑得吳數直不起腰。”

  “5個?”

  “成交!”

  二十分鐘后。

  李崢完成了學習。

  而后十分不確定地抬起雙手看了看。

  我,老程序員?

  完全沒有這個信心…

  別說編個程序出來,就連程序應該碼成什么樣子他都沒概念。

  僅僅是單純的記憶了各種語句、命令,理解了各種關系罷了。

  該有的知識都有,但還完全不懂得如何組織串通。

  就好像記下來并理解了無數物理公式,做幾道物理題大概會很有思路。

  但讓他造個核彈,只有一臉懵逼。

  不慌,就算是造核彈的大佬,也是從小人跳車題練出來的。

  先搭個環境,搞兩套信息競賽實戰題找找感覺…

  李毅是卡著八點回到家的。

  剛一推門…

  便聽到了里屋恐怖的聲音。

  咔吧咔唧唧吧咔唧…

  這聲音斷斷續續的,偶爾還會傳來幾聲怪笑。

  “終于…開始打游戲了?”李毅心頭一喜,反身關上了門。

  與其他家長不同,他完全支持李崢打游戲,并且完全不怕他上癮。

  只因李崢的生命中只有一種癮,學癮。

  李毅小心地換上拖鞋,一步步走到李崢門前,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

  你也有今天?你也要放松?你也想和同學們打成一片?

  唧吧咔吧咔…

  鍵盤聲愈發劇烈。

  然而,李毅卻突然眉頭一緊。

  在他的印象里,只有一個游戲,需要敲這么快,這么狠——

  《勁舞團》!

  這游戲竟然還活著?

  林…林逾靜好這口?

  李毅不敢多想,只側耳貼在門上。

  咔吧咔唧…

  “哈哈哈,信息競賽也不過如此么。”

  吧咔唧…

  “不行,太無聊了,找兩道決賽題…”

  咔唧唧吧…

  “艸…”李毅暗罵了一句。

  到頭來,還是在學習?

  你怎么就知道學習。

  就不能玩一會兒么?

  咚咚咚!

  李毅直接敲起門來:“都這點兒了,還學習呢?”

  房間內,李崢一個抽縮。

  聽這敲門的氣勢,老李似乎很生氣。

  雖然李崢已經是個成年人了,但聽到這個口氣,不由得又回想起初中時,被老李逼著出去玩的恐懼。

  李崢不及多想,“wind”切回到桌面。

  順手點開瀏覽器,輸入了他唯一知道的游戲網站。

  4399小游戲!

  頓時,五顏六色的小游戲圖標擠滿了屏幕。

  還沒來得及點開哪個,李毅已氣洶洶地推門進來了,第一眼便掃向屏幕:“學多久了?”

  “沒…沒學習…”李崢眼神游離,迷亂地晃著鼠標道,“打游戲呢。”

  “呵,還打游戲?”李毅上前一把搶過鼠標,掃著主頁上的圖標罵道,“黃金礦工,連連看,就這?還打游戲?這都多少年了,每次都是4399,真當我沒見過王者榮耀?”

  “…”李崢無從狡辯,慚愧地低下了頭。

  “哼。”李毅攥著鼠標往下一劃,便點開了被李崢至于后臺的linux虛擬機。

  霎時間!

  各色的編碼糊了他一臉。

  “好啊!”李毅登時就上頭了,“你學物理化學也就罷了,還學編程?你才十幾歲,就學起二十幾歲的東西了?就這么急著當碼農?”

  李崢慌張道:“不是…你聽我解釋,就碰巧了…”

  “別來這套,學習這種事沒有碰巧,只有蓄謀。”李毅手一撇,轉瞪著李崢罵道,“你平常學也就得了,跨大就不能玩會兒么?出去玩玩,約個會什么的也都可以啊,又不是沒給你錢。你現在這么搞,是嫌自己頭發多還是想跟編碼結婚?”

  “玩一天了都。”李崢撓了撓頭,有點委屈,“就學這么一會兒。”

  “得得得,我管不住你。”李毅一個甩手回身,向外走去,“也不幫我洗菜腌魚,你就學吧,學死你算。”

  “好了好了。”李崢忙關上掀起時跟了過去,“給你打下手。”

  “哈!”李毅一樂,揚眉回頭,“為父裝得像不像?有沒有找回初中的威嚴。”

  “…”李崢臉一寒,“剛剛找回了,但今后永遠失去了。”

  父子倆一通忙活,快九點才吃上晚飯。

  李崢雖然嘴上不說,但精神上依然沉迷編程,一邊吃魚,一邊嘟囔著“break”“return”“goto”一類的口型。

  話不投機半句多,李毅孤斟自飲,感覺比自己喝酒還要難受。

  老子怎么就生了這么一個家伙出來?

  還好,安寧及時打來一個視頻,這次制止了李崢的空氣編程。

  然而安寧也很可怕,她并不是送上跨年祝福的,而是通報消息。

  是她的另一個同事老周,聽說李崢報考物理競賽后,推薦了一個菁華物理系主辦的拔高培訓班,1月3號到9號為期一周。

  視頻里,安寧躺在酒店床上,在電視里跨年晚會的背景音中閉目養神,嘴卻沒停。

  “這是全國最有名的培訓班,授課的都是菁華物理系的老師。”

  “老周托了關系,才把你塞進去的。”

  “你爸卡里正好有錢,我就給你交了學費。”

  桌前,李崢對于這種莫名其妙的安排是很抗拒的。

  李毅只是單純的拿起手機,喪著臉檢查自己的賬戶。

  “我不是說了,需要培訓班我自己會報么?”李崢擺弄著筷子道,“這錢瞎花什么,能買多少書了。”

  安寧搖頭笑道:“嗨,老周也沒跟我商量,聽說你報物競就去托人了,報都報了,踏踏實實去吧。”

  “一禮拜也太長了。”李崢依舊不爽,“我在學校自習挺好的,所有任課老師都默認我可以自習。”

  安寧扭臉沖著鏡頭勸道:“可不是什么事都能自學的,實驗總需要輔導吧?”

  “學校有實驗室。”李崢道。

  安寧見李崢的樣子,也只好嘆了口氣:“那算了,你要實在抗拒,那我就退了吧。”

  “唉!”李毅揮著起圓場,“李崢,報培訓班拔高一下實驗,也是陶老師的意思,她沒俞鴻那么大能耐找老師單獨輔導你,學校也沒什么實驗環境,總要練一下的。”

  李崢這次倒是沒說話。

  沒辦法,老李這話太在理了。

  實驗無疑是自己的弱項,但學校的客觀條件又無法提供多好的培訓,眼下有菁華物理系的營地,還是該去的。

  只是,好不容易回到學校舒舒服服待著,這又要去什么營地憋一個禮拜,李崢情感上無法接受。

  “呵呵,你也知道實驗是弱項?”李毅一見他這副模樣,心下立刻就穩了,吧唧著嘴笑道,“我知道,你是有點‘營地恐懼癥’了是不是?特別怕跟一幫人關在一起做題,喜歡在學校待著是不是?”

  “是吧…”

  “那好說啊。”李毅雙掌一拍,揚著眉頭道,“你躥騰考物競的同學一起去營地不就得了?”

  “!”李崢眼兒一瞪,“妙啊!”

  與同學結伴去!

  這么一想,就好多了。

  即便是營地環境,有同伴一起也能接受了。

  看著興奮的兒子,李毅也興奮起來。

  不就這么點事兒么?

  還是你老子算無遺策啊。

  屏幕里,安寧忙問道:“那我趕緊再讓老周托個話?”

  “別急,先讓他問問同學。對了,費用也得說清楚…”李毅繼而道,“從我卡里刷了多少?”

  “…”李毅這就不興奮了。

  李崢這邊,顧不得吃飯,趕緊抓出了手機,拉了一個小物競群。

  李崢:菁華物理系的拔高培訓營,一星期,1月3號開,機會難得,我們一起去?

  林逾靜:不。

  李崢:誰問你了?江青華springiming。

  李崢:你這個id…

  江青華:嗨,這不快立春了么。

  江青華:這個…李崢,你這不是個拔高營么?還抓實驗,我記得要復賽前幾十名才有實驗資格的吧?我差太遠了…還有,多少錢啊?

  李崢:8000

  江青華:打擾了。

江青華退出群聊  李崢:…林逾靜,聽我的,你得補一下實驗,陶老師那兩下子罩不住咱們。

  林逾靜:我媽她們大學有實驗室,我去那里。

  李崢:你吃獨食?枉我想著你!

林逾靜:我在參加航天跨年,明年見  李崢:明年見…

  李崢狠狠拍下了手機。

  想多了,純粹是想多了。

  這么好的機會,我想著你,你卻早就開起了小灶。

  女人吶,全是小臟招。

  不行…

  就這么在學校傻學,實驗確實會落下。

  你不仁,那我也不義。

  “3號是吧?我自己去。”李崢大口吃起了米飯,“明天開始準備實驗理論。”

  李毅只傻兮兮問道:“吵…吵架啦?”

  “沒。”

  “你聽爸爸的,跟女孩子相處呢,要讓著點。男生生來強壯,不是為了欺負人的,是為了保護人的。正如本·帕克…”

  “行了,行了。”安寧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你這套別再往下傳了,唯一的作用就是被媳婦踩在頭上。”

  “啊?有么?”

  “沒有沒有,挺好的都挺好的。”安寧一笑,這便沖李崢道,“別聽你爸的啊,跟同學該怎么相處就怎么相處,誰也不欠誰的,誰也不比誰卑微。加油兒子,需要培訓班就說,你爸有的是錢,拜拜。”

  “拜拜。”

  視頻結束。

  李毅又回到了孤斟自飲的狀態。

  這酒,比剛剛更苦了一些。

  什么叫唯一的作用就是被媳婦踩在頭上…

  首先你也得有個媳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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