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到女人口中的威脅,毛利陽頓時也有了顧忌。可他明白,如今眼下的情勢本來就對他們不利,即使步美不在他們手上,他背后也還有元太和光彥兩個孩子。他不能表現弱下來。
而旁邊拿著槍的元太更是傻了,正如黑衣女人所預想的那樣,現在的元太連槍都拿不穩。
“你不會以為我真的會被你們威脅吧?”毛利陽強壓住怒火掐住了女人的脖子向她質問。黑衣女人根本無畏懼,這不是她第一次和警察打交道,她明白警察的弱點是什么,所以也會對癥下藥,“警察先生,你不會不管那個小孩子了吧?真是可憐的小女孩,我抓到她的時候,她還信誓旦旦地說誰誰誰會去救她…可誰又能救得了誰呢?即使是警察,看樣子也并不是全心全意把她的性命放在第一位呢。”
“呵呵。”隨著冷笑聲的逐步遞進,毛利陽的手指也越加收緊。只見女人的臉皮也由原先的病態蒼白變成了緩緩變成了青紫。
女人感受到脖子上的力道也有些慌了。她沒想到眼前的警察竟然不顧她的威脅,竟然還敢對她繼續下手!
不過,仔細想來也是。她忘了,如今在現場的只有毛利陽他一人是警察。同時她也忽視了警察也是人。
“放,放開我。我,我放你們走。”女人強強說出了交換條件,不過毛利陽卻沒有因她的話有半分動搖。雖說他的手已經放輕了力道,可那雙手依舊讓女人感到痛苦萬分。
“犬山,把那個女孩帶過來。”女人對著監視器面目猙獰,看到攝像頭轉了兩下,她仿佛都能透過監視器看到犬山那張不知所措的麻子臉,瞬間她怒急,帶著手套的手在毛利陽的壓迫下瘋狂擠出了些許空間,一下有一下地敲打著地板,“犬山…你個蠢貨…聽沒聽到我說的話?我說,把那個女孩兒帶過來,帶過來!!!”
隨著女人的低聲怒吼,攝像頭總算靜止不動了。沒過幾秒,一陣急急忙忙的腳步聲傳來,毛利陽挾持著女人躲在了她的背后并開始了新的談判。
在門口,一個高大戴著墨鏡的壯漢挾持著步美站在那里。或許是因為吸入了過多麻醉劑的緣故,壯漢的刀即使抵在步美的脖子上,步美也沒有過多的反應。
“元太,光彥,到我身后。”
毛利陽的眼光森冷,與他平時溫文爾雅的樣子截然不同。如若不是毛利陽曾經救過少年偵探團的性命,元太光彥二人根本就無法相信眼前的人就是幫助他們查案的那個熱心警察。
“磨磨蹭蹭地干什么呢?動作快點!”因為全神貫注毛利陽的語氣也控制不住開始暴走。元太和光彥對視了一眼,怯怯地走到了毛利陽的身后躲了起來。
“把槍給我。”
女人一聽到槍就奮力掙扎了起來,毛利陽皺眉,直接劈暈了女人。而這一舉動明顯激怒了對面的男人,“你干什么!?”
“你說呢?”在此時,元太已經將槍遞給了毛利陽。有了槍,毛利陽心里也有了底,他單手撐起了女人的后背,而另一只手則用槍口對準了女人的腦袋。“你說如今的勝算誰更大點呢?”
“你,你要干什么?你不怕我殺了手里的這個孩子嗎?”壯漢一邊說著手一邊往刀上加力,直接就在步美的脖子上留了一道血痕。
“當然怕。”話音一落,毛利陽就對準女人的大腿開了一槍,“不過我不在乎。”
“你!!!”
“不信你就試試,看看咱們兩個人,到底誰下手更狠。”毛利陽深呼了一口氣,調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實際上我并不希望和罪犯直接對上…如果真較起真來,你我的利益是不矛盾的,不是嗎?”
“???”
“你們這回只犯下了制造偽鈔罪。雖然這個罪也不輕,但畢竟是團體犯罪,你又只是從犯,所以如果你身上沒有背著其他案子,沒過幾年,你就能出來了。但是如果你真殺了人,那么犯罪性質就徹徹底底不一樣了。”毛利陽注視著男人的眼睛,語氣輕柔并不帶有一絲刻意,“實際上雖然這次我是來查的你們,但我也是迫不得已。要不然咱們互讓一步。我把這個女人交給你,你把你手里的那個小女孩還有被你們綁架過去的中田交給我。如何?”
“我如何能相信你?”
就在這時,毛利陽瞥見到了犬山后面有個人影,微微笑了,“你只能相信我,不是嗎?當然,我也只能相信你。歸根結底,你我如今的立場雖說不一樣,但手上的籌碼都相差無幾。不過相比較之下,我比你更坦然也是事實。怎樣,你愿意相信我把人質交給我嗎?”
“你不會把我當傻子吧?你手里有槍,如果我把人質都交給你,教我們怎么活?”
“我把槍丟到窗外,你總該信我了吧?”
“這…”看到毛利陽誠意十足,壯漢稍稍放松了警惕。可誰知就這一下的放松招來了禍事。
只見“砰”地一聲,他倒下了。也就是在他倒下的瞬間,有一個小小的身影從背后拉住了大漢,將他摔在了地上。
而那個身影正是柯南。
“你總算來了。”看到柯南救場,毛利陽終于可以松了口氣。不過想起還有一個人在對方手上,毛利連忙打起了精神。“我先去旁邊探探。”
“不用了。剛剛我看到有幾個人趁亂逃了出去。這個報社應該沒有黑衣人的同伙了。不過放心,他們的車牌號我已經記下,他們絕對是跑不掉的!”
俗話說樹倒獼猴撒。制造偽·鈔的老大已經被抓到了,他們的撤退也不是不可理解的。再加上他們中間有專通審時度勢的小混混中島還在,分崩離析也是自然。不過對于這種情況,毛利陽自是不可能知道的。他生性多疑,辦事也向來小心,在把倒在地上的男女都用窗簾綁好之后,他決定還去旁邊看一眼確定一下再說。
不過在臨走前,他頗為調侃地看了一眼柯南手腕上的那個手表,心里暗道這玩意兒不錯。等和阿笠博士混熟了之后,他也順便要來幾個玩玩。
可他不知道的是就這么一個眼神,便讓柯南懷疑自己身份究竟是否暴露而在好幾個日夜輾轉難眠。
等目暮警官來了之后,一切幾乎已經塵埃落定。
犯罪團伙共有四人,抓住二人,逃跑二人。逃犯那方疑似還挾持一青年人質,不可小覷。然而萬幸的便是車牌號碼已知。日本警方雖然辦案遲鈍,可抓人可還算是痛快,再加上他們逃跑的時間還不算長,不過三小時逃犯便已經落網,人質也順利救出。
實際上如果按照黑衣女人的命令執行,人質也就是中田的性命早就應該不在了才對。可毛利陽雖說來得匆忙,卻意外地解救了步美這個準預備人質,從而在側面保住了中田的性命,也可以說是大功一件了。
可很顯然,毛利陽的頂頭上司——目暮警官對毛利陽的作為并不滿意。
從警多年,目暮警官因其能力有限,雖說有苦勞,卻并未得到上面的大力提拔。可這并不意味著目暮警官沒有優點。與他的辦案能力對比,他的識人、辨人、育人的能力堪稱一絕。尤其是在針對部下的問題上,他從不敢有半分懈怠,也從未出過太大的失誤。
用人方面,光論能力,他重用佐藤和白馬;但若光看心性,他相信千葉和高木。他了解佐藤的經歷,怕她困于過去,便常常與她談心;他知道白馬出身豪門,性子高傲卻太過要強,所以也從未給予他任何壓力。至于高木與千葉,他的方針則是讓這兩個年輕警官從辦案中汲取經驗,雖說過程或許有些嚴酷,但對于他們二人而言也算是鍛煉。
可讓目暮沒想到的是大風大浪都過來了,他竟然在毛利陽這個小陰溝里翻了船。
原本目暮警官以為毛利陽是最不需要他來擔心的。畢竟毛利陽不僅有能力,還年輕。雖說也因為年輕,做事還是有些沖動,可只要克服這個弱點,他的前途還是一片光明。然而到如今他才發現,他錯了。
毛利陽身上不是沒有問題,而是他把身上的問題隱藏得太好,好到讓目暮沒有發現而已。
目暮覺得他大概很難忘記他剛進報社時看到的情景了。兩個犯人被綁在了桌角,失去意識。其中一個眼眶青紫,明顯經過了一次激烈的搏斗。而且女人的腿也因為槍傷,血流了一地。
而身為警察的毛利陽則站在報社中間,和柯南一起笑著安慰險些被嚇哭的兩個孩子。
可能是因為與女人搏斗過的原因,女人因為槍傷流出的血不知何時黏在了毛利陽的手上,并在警察趕來的這段時間里風干發黑。再加上毛利陽的皮白,女人的血跡就顯得尤為扎眼。本來,安慰孩童這個場面應該十分溫馨才對。可聯系到之前幾次的案子犯人身上的傷痕,目暮只覺得后背都被冷汗浸濕了。
毛利陽…他真的適合當警察嗎?他真的仔細想過如何去當一個真正的好警察嗎?
目暮忽然覺得,或許,他應該給毛利一個思考時間。
不然以后不僅毛利可能會后悔,就連曾經推薦毛利成為警察的他,也可能會后悔。
等案子處理的差不多后,目暮派高木把元太、光彥兩個孩子送回家。黑衣女人和步美則由佐藤送往醫院。而他則以送毛利陽回家為借口將車開了出來,和毛利陽開始了私聊。
在車上,毛利陽因為身心俱疲而有些昏昏欲睡。可沒想到目暮警官竟先開腔,這讓他頗為意外。
“毛利,最近工作怎么樣?有沒有覺得累?”
“還可以。最近跟著高木警官整理卷宗的時候學到了不少東西。”
“嗯。”目暮沉默了一會兒,終于直入主題,“今天是你開的槍?”
“是。”
“犯人出血量嚴重,而大腿又關系著動脈。雖然聽佐藤那邊說犯人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可你有沒有想過,犯人也是人命?如果你打槍打偏了,那你就是殺人兇手。你做好承擔他人性命的準備了嗎?”
“不可能打中的。”毛利陽似醒未醒,目光有些呆滯,“我特地避開了大腿的動脈。頂多是受傷,不會死。”
“…那你有沒有想過,那個孩子,也就是步美還在對方手上。如果兇嫌在被你激怒后當場殺死步美,你怎么辦?你有考慮過這種可能性嗎?!”
目暮警官的語氣十分嚴厲,讓原本困倦的毛利陽終于勉強打起了精神。他通過后視鏡看著目暮的瞳孔,緩緩地點頭,“考慮過。”
“那你為什么還要這么做?!”
“情勢所迫。”在這里,毛利陽頓了一下,回想起自己當時的心境,說出了自己開槍的理由,“我身后有兩個孩子。我不能退。如果我退了,那兩個孩子百分之八十就會沒了。對方敢那一個孩子的生命作為脅迫,就證明他不在乎殺人。我不能拿兩條命冒險。”
“你當時明明已經給我打了電話,我也讓案發地點附近的警察前去支援。你本可用更溫和的手段救出步美,你…究竟有沒有把人命放在眼里?”
“因為那是最佳選。”毛利陽用無比冷靜的語調陳述出了事實。因為案件已經按照他的計劃圓滿解決,所以他并不覺得這是什么大事,自然也就無比坦然,“更何況如果真出了什么意外,我會抓住兇手,替步美報仇。用一條性命的安危去賭兩條人命的周全是劃算的。如果等下面的警察來支援,中間又要發生什么變故是不可知的。所以用對方的龍頭老大來要挾對方反而是最安全的選擇。畢竟即使真的順從對方的安排,步美的安全也得不到保障。犧牲掉一個…是在所難免的。”
目暮警官握住方向盤的手微微有些發顫,“…毛利,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嗯?”毛利皺了皺眉頭,“那是最大危機情況下的最佳選,我不相信那種歹徒會因為警察的束手就擒而選擇罷休。是有什么問題嗎?”
“…“目暮警官欲言又止,他潛意識里覺得毛利這個想法很危險,可他的做法確實又沒有太大的錯。“那你在乎過那些犯人的命嗎?還有即使你是為了救回人質,可你在不必要的時候開了槍,卻是不可否認的事實。”
“可犯罪者真的可以被稱為人了嗎?”
“???”
“犯罪者在被發現的那一刻就已經被社會剝奪了其與其家屬作為人的身份,不是嗎?更何況這次案件的始作俑者枉顧無辜者性命,無論是在法律上和道德上她都應該受到懲罰。即使真的因此而喪命,也是她種下蔑視生命的因而得到的果。”
“毛利…警察不是正義使者。”
“我明白。”
在外求學那么多年,這么簡單的道理毛利陽怎么可能不知道?警察不是正義使者,而是法律的執行者,秩序的維護者。可警察一定就要沒有自己的善惡取向嗎?
毛利陽不這么認為。
若說國家是為了大部分人的利益得到最大化和秩序化而成立,那么現代法律從某個角度來說就是為了維護為了大部分人的基本權益不得到侵犯而做得保障。
可法律一定是健全的嗎?不一定。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法律是健全的,底下的執行者就一定是正確的嗎?不一定。
在前提條件都是不一定的情況下,善惡是非對錯,又怎么能單純用一件事去判斷?
可能是因為曾經經歷過太多的事情,毛利陽尊重生命,敬重法律,卻并不認為犯罪者就一定是壞人,守法者一定是好人。
不然,他就不會在繃帶怪人的案子時高嘲那個暴戾偽君子太田勝;也不會在外交官案件的時候替那位夫人保守了秘密、甚至在大阪的時候默認了坂田警官的犯罪意圖。
法律沒辦法制止全部的罪惡,也沒有辦法懲罰現實的所有罪惡。
他并不打算成為正義使者,可也并不打算成為一個純粹的執行者。
他會堅持真相,努力不在自己的手上出現冤假錯案、而對于那種為了心存正道的犯罪者,他也會為他們留有一絲顏面。可相反,若對方罪大惡極,以犧牲無辜性命為代價,他將不再把對方看成一個人。雖說他不會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可在極端情況下,他會果斷舍棄對方性命來保護他人周全。
然而很明顯,毛利陽的價值觀與目暮這個傳統警官是不一樣的。
在目暮的觀念里,規則重于一切,國法大如天。作為警察,他沒有資格去判斷他人對錯。同時,他也會對于所有性命一視同仁。即使對方罪孽深重,他對對方深惡痛絕,他也只會最大程度保證犯人安全,再把他送進監獄。
即使,受害人不是他人,而是目暮自己,他也只會選擇走法律途徑保證自己的權益。
就算結果不一定會盡如人意,他也會完全接受法律給予自己‘公正’的結果。
于是就這樣,職業觀念不同的兩個警察坐在同一輛車上一路沉默。直到目暮把車開到毛利家也就是工藤宅后,他對毛利陽的違規行為也下了最終判決——
“毛利…你還年輕。在國家正式警察考錄之前,你再想想,你究竟想不想當個警察、到底能不能成為一個真正的警察。老實說,你有才干,到哪兒都能吃碗飯。警察不比你想得好做…起碼現在的你,還沒有成為警察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