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鐵格蘭,陷入怪物們喧囂的海洋。
耳邊盡是狂躁發泄的吼聲。
火焰的光芒漸漸消散。
淘到遠處黑暗的夜光草,探頭探腦,緩緩飛了回來。
周夏癱坐在地,全身大汗淋漓,此刻已完全脫力,當真是一根手指都動不了。
而他對面,披散長發的時雨,短劍支撐地面,緩緩站了起來。
他向周夏看來。
目光復雜,諸般情感,紛紛閃過。
沉默良久,時雨冷冽的聲音響起。
“我輸了。”
周夏微微扯動嘴角。
現在他還處在鬼神賜福的后遺癥中。
單是扯動嘴角這么一個動作,已經是極限。
現在這情況,若有旁人在場,沒準會感到奇怪。
明明倒地的人是周夏。
看情況,周夏也更慘一些。
為什么時雨反而說,是他輸了?
其中緣由,恐怕也只有時雨最是清楚。
當時一招定勝負。
時雨用了小無色,暫時解除輸出限定。
在威力可以提升的情況下,便是要選擇掌握最是純熟的戰技。
那么,與上手不到一個月的幾個戰技相比,浸淫三年之久的基礎劍術,自然是首選。
而其中,時雨選擇了最是得心應手的斬劍式。
輸出火強在十點的斬劍式,遠比月光斬或者地裂波動劍要強。
然而,面對周夏的傳承戰技,最終還是略遜一籌。
或許,再往里面加點火強,以十一點,甚至二十點來輸出,肯定能勝過周夏的傳承戰技。
這個想法也只是一閃而過,隨即便被他拋出腦外。
時雨眼前,周夏最后那一劍,久久揮之不去。
難以抵擋。
時雨空門大開。
接下來,周夏的太刀將長驅直入,斬在他的火焰之上。
周夏的傳承戰技,實在恐怖。
那一瞬,時雨甚至懷疑,以自己的火焰,能否抵擋得住。
就在攻擊臨深之前。
太刀猛地停止。
時雨眼睜睜地看著太刀停在自己胸口。
再無寸進。
不是被自己的火焰擋下。
而是七月住手。
他站起身,緩了兩口氣,看向癱坐在地的周夏。
目光很是復雜。
時雨手持短劍,一步一步,走到周夏身邊。
癱坐余地的周夏眨眨眼。
這是…還要打么?
很努力很努力地,周夏才動了動手指。
二級的鬼神賜福,后遺癥跟著增幅相對應地提升了。
這代價,當真不是好承擔的。
就周夏現在這情況,不要說時雨了,隨便跳出來個貓妖或者哥布林,就能單手把他給滅了。
周夏心臟怦怦亂跳。
時雨停下。
周夏感覺到,對方似乎在看著自己。
他緊張地眨巴眼。
時雨冷冽的聲音響起。
“怎么樣,還好么?”
周夏疑惑。
是錯覺么,他好像聽到時雨嘆了口氣。
這個男人在自己面前蹲下來。
“力量反噬了么…”
時雨的語氣,貌似很感慨。
周夏一頭霧水。
還沒力氣開口詢問。
“說不了話么。”
“也是…”
“強行收回那樣的一劍,肯定不好受吧。”
這個男人,好像有什么奇怪的想象呢。
周夏貌似明白了什么。
只是,他什么情況自己清楚。
要說反噬,在鬼神賜福的后遺癥面前,毛毛雨都算不上。
他覺得自己有必要解釋一下。
“那…”
連開口都這么難了么!
一只手輕輕地搭上肩膀。
周夏驚訝地,在時雨的聲音里,發現了點溫暖的意味。
“不要勉強。”
不是你想的那樣…
周夏激動地張合嘴唇。
時雨深深吸氣。
“我知道,我明白。”
沉默片刻。
“多謝。”
情深意切,肺腑之言。
周夏安靜了。
停止掙扎。
宛如一條咸魚。
算了,你開心就好。
無論怎么說,最后關頭留手,確實是自己的想法。
盡管現在這脫力的狀態和留手沒多大關系。
但心意擺在這,時雨的感慨,大體沒錯。
周夏說服了自己。
“你放心休息,我守著。”
說罷,時雨毫不避諱地把背后留給周夏,面對密林,抱劍不語。
二級的后遺癥,持續時間,足足是一級的兩倍有余。
大約過去了五六分鐘,周夏這才恢復說話的力氣。
檢查自身狀態。
殿堂內,火種萎靡不振,但還在燃燒,慢慢恢復就好,并無大礙。
只是,這個消耗,有點恐怖啊。
周夏無奈,果然,于他而言,六十六打還是太勉強。
鬼神賜福下施展,強則強已,之后便失去再戰之力,只能任人宰割。
要不是時雨貌似誤會了什么,不要說對方動手了,時雨只要離開,留下后遺癥狀態的周夏一個人,情況便萬分兇險。
比如此刻,時雨一人面對數只暴走的怪物,擋在周夏面前,無論貓妖撲咬還是哥布林的遠程攻擊,都不能碰到周夏分毫。
這已經是第二波了。
怪物的攻擊,明顯比以前強了很多。
“怎么樣,好點了么?”
此時,時雨已解決怪物,取了火晶。
周夏扯動嘴角。
“多虧有你,雖然沒有完全恢復,但也差不多了。”
他看到時雨點了點頭,然后起身,肅立于自己面前。
披散長發的男人,雙手握劍,劍尖指地,劍柄與眉心齊平。
“鬼劍士夜鬼一脈,時雨,見過閣下。”
莫名莊嚴。
周夏沉默著。
他覺得,自己似乎應該做點什么。
他陷入沉思。
面前,時雨就保持這個姿勢,動也不動。
良久,沒有想象中的回應。
眼看著七月似乎在思考什么。
時雨覺得,再這樣下去,自己貌似有點蠢。
他不動聲色提醒。
“影劍呢。”
聲音比較低,但周夏還是聽清楚了。
于是,再次沉思。
影劍…是什么。
時雨看不下去了。
他滿頭黑線。
“那把劍啊!”
周夏眨眨眼。
三秒后,試探開口。
“我送人了。”
“呵呵。”
“你別這樣,我認真的。”
“呵呵呵。”
時雨表示,不想拿就算了,當我傻么。
劍皇的影劍還送人,你是怎的,手里有圣器啊,財大氣粗對不對!
“你好像不相信我。”
“嗷。”
“真送人了。”
“呵呵,我就問你,沒有影劍,你的傳承戰技怎么學的?”
時雨搖頭,不想再聊這個話題。
他覺得,這一代的劍皇傳人,有點不夠意思。
周夏敏銳地抓到重點。
影劍和傳承戰技…
他的傳承戰技,跟影劍,還有什么關系么?
周夏準備詳細詢問,卻被時雨打斷。
“下一步,我們怎么走?”
“我們?”
周夏不解。
“嗷,有什么問題么?”
時雨理所應當。
“為什么是我們?”
聞言,時雨驚奇地看了周夏兩眼。
眼神像是發現了大猩猩。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
“我真懷疑,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劍皇傳人。”
“這和劍皇傳人,有什么關系?”
時雨深吸一口氣。
“確認一下,你的老師是?”
“申屠。”
“嗯?”
“哦,代號的話,紅獅。”
時雨點頭。
“那就沒錯了。”
“所以,紅獅大人都沒跟你說么?”
時雨看了眼周夏的表情。
“好了我知道了。”
他扶額。
想到那位大人的風評,立刻茅塞頓開。
同時還有點同情七月。
“這些話,本該由紅獅大人告訴你。”
“他沒說,可能有所深意。”
“也可能…”
時雨沉吟。
“也可能是他忘了。”
周夏篤定。
“我們繼續。”
時雨若無其事。
“首先,你必須清楚一點。”
“在我們鬼劍士中,劍皇一脈,地位極其特殊。”
“舉個例子。”
“我們是劍。”
“而身為劍皇傳人的你,則是劍主。”
“理論上講,只要身處異次元,劍皇一脈,有權調遣所有鬼劍士。”
周夏吃了一驚。
“當然,也只是理論上講。”
“真正能做到的,也只有當代劍皇大人。”
“你身為傳人,調遣普通鬼劍士還行。”
“至于同樣身懷傳承的鬼劍,聽不聽你的調遣,就得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說到底,劍皇一脈之所以如此特殊,純粹是因為劍皇一脈最強。”
“我們鬼劍,崇尚強者。”
周夏插嘴道:“那你剛才?”
時雨微微一笑。
“我聽說,紅獅大人新收了個弟子,就想著來看看這位劍皇傳人,到底夠不夠格。”
“總之,馬馬虎虎吧。”
周夏:…
被看不起了呢。
時雨收起調笑神色。
“身為劍主,就應當承擔起相應的責任。”
“劍皇一脈,統轄鬼劍,同時,也有著為鬼劍引路的職責。”
“異次元過載,內外隔絕,怪物暴走。”
“下一步,該是你抉擇的時候了。”
周夏看到時雨灼灼的雙眼。
忽然覺得自己肩上一沉。
周夏思考,隨即,嘴角一抹笑意。
“你看啊,情況是不是這樣。”
“過載了,我們出不去,怪物開始暴走。”
“但是,怪物晉升需要一段時間,對不對。”
“總不至于一下子升到五階把我們全拍死吧。”
“既然有個過程,那我們就還有機會。”
時雨聽得很是仔細。
“雖然我還不知道機會具體是什么。”
時雨:…
周夏面不改色。
“但往那個方向走,肯定沒錯。”
他順著周夏的手指看去,那邊的天空,不久前曾有一根橙色火柱。
時雨眸光閃爍。
“那群鐵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