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大教堂內。
所有的蠟燭都已經熄滅。
但大廳仍然明亮。
一點點銀色光芒,如同螢火,充滿了整個大廳。
所有學生五體投地地匍匐,他們滿臉狂熱,嘴里滔滔不絕地吟誦教義。
神父已經取下黑十字掛墜。
此刻,掛墜是整個大廳最為明亮的光源。
仿佛變成了一個十字形的銀白太陽。
就這么懸浮于半空中,停在神父面前,與其目光持平。
教堂之下,蜂巢似的大型建筑內。
所有巢眼,都已經亮起銀白色的光芒。
由一個個材料所組成的陣眼,已經完全點亮。
每個符合條件的孩子,如同琥珀中的小蟲,在巢眼里凝固,一動不動。
其中,就有林小路。
因為儀軌的效果,她被拖入到了無邊的噩夢中沉淪。
和這里其他所有的材料一樣。
以他們的黑暗過往,孕育出極致璀璨的光芒。
然后,吸引圣器。
整個臨江,每個角落,正在發生的戰斗和殺戮,一灘灘鮮血在地上彌漫。
小女孩所在的屋子里,一家三口人完全失去了生命的氣息。
之前被小女孩抱在懷里的熊娃娃,躺在血泊中。
和屋子里,其他三聚已經失去生命的身體一樣。
而誰都沒有發現。
無聲無息間,這些鮮血,慢慢消失。
并不是蒸發,而是完完全全地消失。
到了最后,就連熊娃娃身上的鮮血,也不見了蹤影。
熊娃娃重新變成那個干凈的小棕熊樣子,骯臟的血污就像是從來沒有沾染上一樣。
同樣的畫面,在臨江許多的角落里,正在上演。
今夜,所有死去的生靈,鮮血以著某種詭異的形式蒸發消失。
像是,被什么看不見的東西給掠奪一空。
教堂大廳內,眾人前面的石臺上,那個黃金酒杯仍然盛滿了鮮血。
最開始,里面全都是屬于在場學生的血。
放在石臺上后,鮮血肉眼可見地,緩緩下降,消失不見。
但黃金杯的鮮血完全消失后,又是知道連通了哪里,有紅色血液咕咕的冒了出來。
很快又是盛滿。
而盛滿后又是下降。
如此往復,不知已經過去了多少次。
終于,大廳天花板上,全都是銀白色的光點,將這一方空間給照亮。
積蓄的力量仿佛到了某個臨界點。
小小的黑十字掛墜猛地一震。
本來懸停在半空中,沒有動靜。
忽然就像是受到了什么召喚一樣,自行往前飛去。
在神父炙熱的目光注視下。
掛墜飛過了石臺,飛過了黃金杯。
最后在那巨大的黑十字架前面,停下。
這個,正是周夏在最開始,打算用作蒼龍遺命,準備從中抽出十字劍的黑十字架。
此刻,一大一小,兩個十字架,對在一起。
好像銀色小太陽的掛墜,繼續飛去。
接觸到巨大的黑十字架,然后就像是觸碰到水面一般,漣漪泛起間,掛墜融入,最后什么都不剩下。
同時間,城外戰場處。
似乎祈禱的瓦隆,睜開了眼。
他嘴角微微翹起,露出和煦的笑容。
也不見他如何動作。
下一秒,瓦隆背后的十字架,消失不見。
而教堂內的十字架,發出沖天的銀白色光柱。
神父瞪大了眼,興奮地看著這一幕,眼珠里滿是血絲。
城南大教堂外,又是解決掉一名暗夜使者的兇虎,皺眉抬頭,看著從教堂里升起的銀白色光柱。
他深吸一口氣,擺開拳架,虎嘯間再次一拳轟向教堂。
這次,只是一個接觸,他便被狠狠彈開,整個人倒飛而出,嘴角有了血漬。
他震驚地看向教堂。
結界的防御力,竟然提升了。
維持了這么長時間,而且還是如此高的強度,結界的力量來源究竟是什么?
而此刻,臨江城內,許多人的目光,都被這銀色光柱所吸引。
不同于之前戰爭代行者的爆發,這次的光柱,似乎是在召喚著什么。
周夏家門口,一個頭發亂糟糟,像是鳥窩,戴著一副后眼睛的人,蹲在這里。
他抬了抬眼鏡,目光落在銀色光柱上。
鏡片后面,是一雙充滿了好奇與求知欲的眼睛。
年輕人的身邊,倒著一個全身黑衣的男人。
折斷的雙劍散在周圍。
邋遢的棕色風衣男人,愉快地笑出聲來。
“你們知不知道,自己到底放出了什么東西!”
沖天而起的光柱,在半空中轉了一圈,像是在搜尋著什么。
慢慢的,光柱越來越細,越來越短。
也定格在了某個方向。
很快,城南大教堂外,已經看不到這個光柱了。
不明白發生了什么的人,將信將疑,一頭霧水。
而知道一些內幕的人,則是感到驚訝。
兇虎的目光死死地盯在大教堂內。
這是,找到了嗎?
厚眼鏡的年輕人愣了愣,抓了幾下頭發,讓這發型更亂上了幾分。
他疑惑地自言自語。
“沒理由啊?”
真正知道發生什么的,除了那神秘的棕色風衣的男人,就只剩下教堂里的神父了。
儀軌的最后一步,就是利用這光柱,尋找到圣器,并且將之接引過來。
也就是說,這個銀色光柱,具備著尋找圣器,并且將之召喚的功能。
所以,厚眼鏡的年輕人才會感到奇怪。
按理說,正常流程應該是這樣,光柱在臨江里轉幾圈,最后停在某個地方,然后把圣器給吸引過去。
所以,他們至少能看到圣器在光柱里被吸引到教堂的過程。
但剛才,光柱直接變短,最后消失。
這實在是講不通。
而事實上,光柱并沒有消失。
只是,教堂外的人看不見了而已。
在教堂內,儀軌光柱還在。
不光存在,還完成了他的目標。
儀軌的光柱找了一圈,最后成功定位了圣器所在。
神父眨眨眼。
他看到了什么。
召喚圣器的光柱,最后竟然,落在了周夏的身上。
手臂張開,整個人呈現十字形的周夏,擺出受難的姿勢,被釘在十字架上。
他耷拉著腦袋,鮮血已經不再流淌,傷口結疤。
而地面上那一條殷紅的血紅痕跡,仍然觸目驚心。
周夏像是完全失去了意識。
他被銀白色的光柱所籠罩。
被儀軌光柱,能夠尋找圣器并且將之召喚的光柱所籠罩。
這一幕所代表的意義,不言自明。
圣器就在周夏體內。
果然是你。
神父搖搖頭,有點可惜。
如果圣器在別的地方,那么周夏體內就有可能存在,另外一個類似于圣器這種層次的力量。
那么,他將得到天大的好處。
可現在呢,周夏的所有異常都來自于圣器,雖然能解釋之前的情況了,但他的好處就少了很多。
可,還是有什么不對。
就算是個普通人,擁有圣器,都能表現出四階領主的實力。
為什么周夏之前所表現出來的,只是相當于一個準覺醒者?
神父心里隱隱覺得奇怪。
但這點小事,已經不重要了。
在儀軌光柱的引導下,從周夏體內,有什么東西飛了出來。
一瞬間,整個大廳被照亮,仿佛陷入了銀白色的海洋。
大廳之內,頓時沒了聲音。
幾個學生還在下意識地念誦教義。
但他們所發出的聲音,誰都聽不見。
銀白色的光芒照亮了這片空間。
被釘在十字架上的周夏,成了這里的中心。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周夏身上。
漸漸地,有什么東西從他的體內飛了出來。
在場所有人,沒有一個能看清這究竟是什么。
只是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
最奇怪的一點是,明明這個東西也散發著銀白色的光芒,但眾人偏偏能在這個已經被銀白色給充滿的空間內,看清那十字架的輪廓。
就好像,他們看到那個方向,腦子里就會出現一個十字架的樣子。
這不是用眼睛看到的,而是直接用意識感覺到的。
同時,當這個模糊的十字架輪廓,離開周夏身體,出現在空氣中的剎那。
眾人不約而同地感覺到了呼吸困難。
一股巨大的壓力。
他們的目光全集中在那模糊的十字架輪廓上。
看著這模糊的輪廓,漸漸飛向了石臺。
陸仁男也無法站立。
他盡管身為神父,但身體素質方面,也不比在場眾人好到哪里去。
已經和這里所有的學生一樣,跪在地上。
這就是,圣器!
他興奮地盯著飛在半空中的銀白十字。
全身都在顫抖。
他開始大吼大叫,興奮無比。
但在圣器的威壓下,一切無聲。
無論他怎樣提高音量,這里都是悄無聲息。
而他們沒有發現的是。
隨著這十字架飛走。
離周夏越來越遠。
耷拉著腦袋的周夏,體內有什么變化。正在發生。
像是被壓制的野獸,一朝得道了自由。
血色的氣息,絲絲縷縷,慢慢升騰而起。
但眾人的目光,全集中在圣器上。
沒有一個人,注意到,此刻周夏的異常。
往無邊的深淵中沉去的周夏,本來已經失去了所有感覺。
忽然,眼皮動了動。
海洋上空,本來有一把十字架和巨劍正在爭斗不休。
而現在,已經不見十字架的身影。
只剩下了巨劍。
這把巨劍占據了整片天空。
散發著血紅的光芒。
血紅光芒照耀間,開始把整片海洋,都給渲染成了血紅色。
圣器很強,甚至于,就算是一個普通人,得到圣器后,都能一步登天,擁有四階領主的實力,這些都是不假。
但前提是,你必須得到圣器的認可。
如果沒有得到認可,雖然你還能擁有領主的實力,但是到時候,本質上只是普通人的你,也只能淪為圣器的奴隸而已。
意識完全被圣器所操控。
到時候,你也就不是你自己了。
而這一點,正是神父放棄獨吞圣職者圣器的最大原因。
他本來計劃著,成功完成此次任務,如果周夏體內有另外一件不輸于圣器位格的力量的話,到手之后,憑借此次的功績,請組織里的人幫助他掌控周夏體內的力量。
但很可惜,此次的目標,圣職者的圣器,就在周夏體內。
神父的打算落空。
隨著十字架圣器遠離周夏。
他意識大海上空的巨劍,就愈加膨脹。
整片意識大海,仿佛都要被染成血紅色。
周夏的眼皮微微顫動。
從這顫動的縫隙間,隱約有紅光透出。
一切,似乎都在往某個不好的未來滑落。
有個聲音幽幽響起。
“舞臺和演員都已就位。”
“主角究竟是英雄,還是魔王?”
忽然,十字圣器,停在半空,不在繼續往前飛去。
而愈加膨脹的巨劍,也像是受到了什么壓制,憤怒地震動,卻無濟于事。
世界像是突然被按下了暫停鍵。
神父先是茫然。
然后雙眼滿是疑惑。
為什么?
這和計劃里不一樣啊?
圣器怎么會停下來?
他著急地想要起身。
但圣器的威壓太強。
整個人被按在地上,簡直動彈不得。
而此刻,教堂下方,如蜂巢般的大型建筑內。
原本全部點亮的巢眼,有那么一個,黯淡下來。
這黯淡下來的巢眼,放在整個蜂巢建筑里,看上去非常刺目。
本來流通不息,經由每一個點亮巢眼,最后結合成一個整體,構成完美回路的儀軌,忽然有一個地方,走不通了。
完美被打破。
作為召喚圣器的儀軌,要求務必精密,少了任何一環,都會出極大的問題。
但王下早考慮到了一些意外。
材料方面,一旦有類似的問題出現,儀軌會采取預先設定好的方案,自行補救。
哪一個節點出現問題,周圍其他節點會齊齊向著這里施壓。
如果這個節點里的材料能支撐得住。
那么,接下來,會有越來越多的節點加入進來。
直到最后,全部儀軌回路的材料,齊齊合力,向著這么一個材料施壓。
儀軌的原理,就是利用這些材料的黑暗過往,在極致的黑暗中,壓榨出最明亮與純粹的光芒。
有哪個節點出現問題,也就是意味著這個節點里的材料,并沒有那么黑暗的過往。
換句話說,這個材料的美好回憶,影響了這個儀軌的進行。
那么,儀軌就綜合其他節點的力量,給這個擁有美好回憶的人,強行施壓。
給他的靈魂,賦上無與倫比的痛苦。
這種壓力,對于一個十六歲的孩子,對于這里的材料而言,簡直如同地獄。
所以,相信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會重新點亮這個節點。
無論你有什么美好的回憶,靈魂上的酷刑給你來上一遍,而且還越來越痛苦,看你最后還能不能美好得起來。
慢慢的,隨著儀軌調動所有節點的力量,壓在唯一黯淡下來的巢眼上。
處在其中的林小路,整張臉都皺了起來。
巨大的痛苦將她淹沒。
而巢眼,還在苦苦支撐,沒有重新點亮。